第 90 章

第90章()

回抚仙湖的路上,由于只有孟园与妙缘法师两人，司机就成了妙缘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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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园以前应该也是会开车的，她在家里翻到过自己的驾照，只是如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自然不好去当司机,不然肯定会发生事故。

这一路走来,妙缘法师一直十分沉默,此时车内只有两人，她却是难得开口了。

“孟医生，您说咱们真的能找到清湖村吗？”

孟园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妙缘法师说：“我刚才听见您与老祭司的谈话，还以为您发现了什么。”

孟园如实说：“没有,我什么也没发现。”

“天眼也看不到吗？”

孟园无声摇了摇头，妙缘法师也不禁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车内太安静了,这位法师又忍不住出声：“孟医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

“你说。”

“您方才跟祭司说,让阴母像成为地母城的地母像,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我有点不明白。”

孟园默然不语,思绪却不由得回到那座小小的地母庙中。

姬莲其实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孟园，虽然你是一片好心，但我并不觉得我能成为地母,让我去当地母,这不是对大地的亵渎吗？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跟祭司说呢？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多么肮脏啊……所以请你去跟祭司说清楚吧，我觉得这个交易很不合适。”

少女说这番话时格外真心实意,她真切地认为自己不配，她只是一个鬼怪，鬼怪怎么能成为受人敬仰的神明呢？

孟园的做法对她很好，可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种好处。

狭小的暗室里，道人沉默了很久，才缓声道：“姬莲，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如果一片大地上有一位神明，这位神明一日日地收割着地面上人们的信仰，祂将大地上的人类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忽然有一天，地上出现了另一位神，有一群人开始信仰这位神，你觉得最初的神会如何？”

少女虽不明其意，但还是想也不想便道：“会消灭掉另一位神吧？”

孟园又慢慢地说：“如果另一位神并不存在呢？那一群人只不过是在崇拜一种自然，最初的神会如何？”

少女沉默了，室内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她不确定的声音轻轻传来：“会……消灭掉那一群信仰不忠诚的人？”

“是啊。”

孟园第一次经过地母城时，专程在这里停留了两天，一般旅途上她很少这样停留，那一次却足足呆了两天才离开。

若不是小蛇突然蜕皮，她或许会待得更久。

可当时她并未发现地母城的异样，地母城也确实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这里只不过拥有另一种信仰罢了。

为什么她会停留那么久？因为那些储存在泥像里的信仰之力。

()那些信仰之力如白日里的一盏盏灯，虽不亮眼，却也能被清晰看见。

既然她都能看见，那月亮是否也能看见？

孟园不得而知，却为此感到心头沉重。她道心圆满，对即将发生的事总是有所预兆，地母城给她的预兆并不算好，似是风雨欲来。

此后离开地母城，前往逮国解决阴母教时，她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座地母城。

修行者的预感从来不是预感，而是来自未来的提醒。

她不得不提前做出准备。

道人低低叹息着：“人类对神而言多么渺小，抹去一群人对祂而言，太简单了。”

姬莲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孟园，你说的那群人是地母城，对吗？”

孟园没有回答，然而不回答有时也意味着一种回答。

姬莲迟疑地、语气沉重地问：“最初的神……又是什么？”

孟园说：“我不知道。”

这些天来，她似乎经常说这句话。面对如今的这个世界，她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很多事物都等待着她去探索，很多真相都等待着她去挖掘。

最终，少女轻轻地问：“所以，我必须成为地母，是吗？”

孟园说：“我不确定我的猜测是否会成真，但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有那么一丝反抗之力。”

有神明的族群至少拥有一丝力量。

不然，就只能作为待宰的羔羊了。

孟园的回答让姬莲做出了选择。

“你可能会被第一个抹除，你也愿意承担这一切吗？”

“以前很多年我都在害人，虽然不是自愿。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愿意去成为一名保护神。”

*

车内默然无声，只有发动机微微的嗡鸣声在回响，道人似是出神了片刻，而后才回过神来，淡淡笑道：“只是觉得神位空置，放着有些可惜罢了。若是姬莲成了地母，以后也能保佑清湖村人。就和城隍爷一样，有总好过没有。”

研究所几人并不能看到信仰之力，甚至连感觉都感觉不到，这种力量实在太过纯粹，似乎凌驾于大部分能量之上。

孟园也没跟他们说明，按照“月亮”之前的做法，只要不涉及到核心机密，它一般不会随意抹除人。

妙缘法师微微颔首，接受了她这个说法，但也不免叹息：“只是老祭司那边……应该会承受不小的压力。”

孟园默然不语，双目眺向窗外，眼神落在路边次第而过的青山上，眼底却不曾倒映出任何影子。

很多时候，她也会感觉无能为力。

时间一晃而过，傍晚时分，研究所四人在抚仙湖畔一座小镇茶楼汇合。

姜希微与天算道爷跑了不少地方调查，时间又进了六月，气温直线升高，两人热得浑身直冒汗，一坐下就接连灌了两杯凉茶。

道爷举起手不住地扇风：“嗨，跑了那么久，我腿都快断了！”

老会长笑话他道：“你

比我年轻几十岁，连我都比不了。”

道爷翻了个白眼：“我又没练气功！”

姜希微是道学世家出身，从小就开始练家传气功，才能这么大年纪依旧跋山涉水不在话下。

孟园含笑看着他们道：“你们探出什么了？”

姜希微说：“根据附近村人的说法，清湖村确实是存在的，不是地母城的人的臆想。不过奇怪的是，大部分人对清湖村的记忆都比较模糊，只记得有清湖村，却不记得它具体的位置，也不知道它什么样子。”

“倒也不奇怪，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是的，所以之后我们又找了当地政府记录的档案，县城有百年前的县志记载，上面也有清湖村的名字，甚至还标注出了地图，的确就在老祭司所指的那块地方。但当我们问政府人员，那些人却说清湖村早就毁在战火中了，所以后来才没有记录。”

“这个也不对，”天算道爷补充，“那地方根本没有战火的痕迹，就是一片原始山林。”

孟园总结道：“所以清湖村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

“是的，我们还带了探测器去探了，整个林子都差点翻遍了，一点人住过的迹象都没有。”老会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天他们可真是忙了一天，一直在奔波，可惜一无所获。

孟园也沉吟不语。

为今之计，也只能慢慢来了。

天算道爷忽然转头朝着一个位置看去，冷不丁开口：“克劳德？”

鬼魂克劳德吓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蹦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怎么也能看见我！？孟女士，你们龙国人难道都有超能力吗！”

克劳德大惊失色。

道爷哈哈大笑，为自己的敏锐得意洋洋。

不过转头发现大家都无语地看着自己，道爷又故作正经地咳了两声：“找不到就找不到嘛！嗨，这个世界上神秘的事多了去了，要是咱们事事都能解开，那咱们得有多厉害啊？”

他心态倒是很好，毕竟清湖村事件对研究所来说不是一件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查不出来是研究所能力不足，也不能勉强。查出来也不过是替地母城人找到故乡，研究所又没什么好处。

研究所成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开世界真相，找到史前文明的修行法门，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当然不是说他们不查了，只是不会将重心放在这里。

接下来果然如此，第二天调查再度一无所获后，妙缘法师便结束任务回家去了。

只留下孟园、姜希微以及天算道爷，哦，外加一只克劳德鬼。

三人一鬼专程租了一个小镇民宿，住在一个小院里，每日一大早就去湖边转悠，寻访本地人或是实地探查，早出晚归、日日如此。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令孟园猝不及防的事。

第四天清晨，克劳德的鬼魂已经十分淡薄，几乎要化作烟雾消散了

。

夏日的天亮得很早()，早上六点多天就亮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太阳却还未升起，天边挂着一轮浅淡的月。

淡淡的月亮高悬于青天之上，下方是浩渺的湖，远处是层叠的山，山峦与天空重叠的地方汇聚着一层淡淡的微红的云，那是即将升起的朝霞。

抚仙湖的湖水在晨风中轻柔地荡漾，克劳德坐在屋檐上，怔怔望着那一轮月亮。

孟园从屋里走出来，仰头看向他。

“克劳德，你在看什么？”

克劳德低下头，神情里透出一分茫然：“孟女士，真是奇怪，我感觉那轮月亮在呼唤我。”

 孟园禁不住愕然。

她第一次按耐不住急切地追问：“它呼唤你什么？”

克劳德一字一顿地说：“它说，只要我回应它，我将成为神。”

孟园心头重重一跳，而后倏然下沉。

她深深凝视着那一抹即将消散的灵魂，唇角紧抿，“克劳德，不要答应它。”

孟园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他答应，她会第一时间将他消灭。

克劳德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过孟园出手，以及小蛇存在的人，他知道她大部分秘密，她绝不能放过他。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在思索，为什么克劳德会被月亮选中？他明明不是教徒。

这位警官多次声明自己是一位无神论者，却也能飞向月亮。

难道她的猜测错了吗？月亮上的“神”需要的不是信仰？而是别的东西？

而且月亮竟说，只要上去就能成神！怎么可能！难道上面有无数的神明？

不管如何，她不会让他飞向月亮！

道人心中千回百转，却见那金发碧眼的警官咧嘴笑了笑，神情轻松地说：“当然，亲爱的孟女士，我还没有那么蠢，会傻乎乎地往这么明显的陷阱里跳。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有什么可取之处吗？我想不到我该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成为它所说的神。这绝不是一个美味的馅饼，它只是裹着糖霜的诱饵罢了！”

说到这里，克劳德又道：“不过孟女士，我总算明白您为什么总是显得如此紧绷，虽然您的外表看起来并无异常，但我可是警察，我能察觉到您紧张的心情。所以月亮上到底有什么呢？它是人类的敌人吗？您独自肩负着拯救蓝星的使命吗？”

“……我不知道。”

孟园想，她这辈子的不知道或许都在这几天说完了。

克劳德叹息了一声：“我真想上去看看，然后再下来告诉您上面到底有什么。可是我又担心上去了，我就再也下不来了。毕竟您之前说过曾亲眼见过有灵魂升天，如果他们也成为了神，那一定会下来的吧？就如龙国有句话说的一样，“富贵不还乡，就如锦衣夜行”，我记得很清楚，它很有哲理。”

“所以孟女士，请不要担心，也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很担心我还没消散在阳光里，就会被您给消灭。”

该说不愧是警官吗？克劳德敏锐察觉到了孟园隐藏的杀意，

()甚至她越发紧绷的心情。

即便他这么说，孟园却也没有放下警惕。

一边是彻底消散的恐惧，一边是成神的引诱，克劳德真的能坚定自己的选择吗？

孟园不愿意去考验人性。

她在小院中央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这里能将克劳德的一切行为看得清楚。

克劳德依旧坐在屋檐上，双腿垂下，凝望着那枚越来越淡的月亮。

一抹朝阳从天边升起，璀璨的金光直射大地，也射向了克劳德。

孟园仍旧没有动，她在等待克劳德的选择。

清晨的朝阳带着万丈金光与天地间的赫赫正气，毫不吝啬地挥洒向四面八方，一切阴暗与污秽都在这明亮的光芒下无所遁形，克劳德的灵魂亦是如此。

警官转脸看向院中的道人，此时他的身形已淡如烟尘，几乎肉眼不可见。

“孟女士，感激您这几天的陪伴，让我见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可惜我没能成为您的同伴，给予您有效的帮助。但我想，我应该也没有让您失望，对吧？很高兴遇见您，也希望未来我成为一棵树，或是一条鱼时，也能遇见您……”

警官微微地笑着，如海面上的泡沫一般，在初升的阳光下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他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他依旧消散在了风中。

一阵清风拂过，屋檐上落下两枚枯叶，原本坐在那里的一抹灵魂消失不见，只剩一片湛蓝的天。

“孟园，那个吵人鬼消失了。”

小蛇从道人的手腕上爬出来，细声细气地说。

“嗯。”

“他刚刚跟你说什么啦？”小蛇没学会外语，克劳德说的话它一句都听不懂。

“他说……他很高兴。”

不知过了多久，天算道爷走出门，就见道人独自立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不知在看什么。

“孟医生，您这是看什么呢？”

“没什么。”

等到上午众人一起出门时，道爷才发觉到异常：“诶，那小鬼走啦？”

“走了。”

道爷啧啧叹息一声：“世道就是这样，现在连投胎都是一件难事，尤其是他们外国鬼……”

说了两句，随后便不说了，话题也就这么略过去了。

之后几天仍是继续探查，只是抚仙湖畔都快被他们翻遍了，还是没找到任何线索，清湖村到底在哪？

没人知道答案。

姜希微某日也离开了，因为姜希音要高考，她作为长辈得去陪同。

最后只剩下天算道爷，道爷倒是自在，他平时也经常在外头游山玩水，不管去哪都自得其乐。

闲暇之余还去小镇街头摆摊给人算命，别说，还赚了不少钱。

某日孟园走在镇上时，忽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喊：“小师父！”

回头一瞧，竟然是祝椒红。

大小姐仍是初见那副打扮，艳光四射、意气风发，好像全

天下老娘最自信最美。身边围绕着一群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大概是她的朋友。

“小师父，您怎么在这里！之前还说回来了一定找我呢！”

孟园淡淡一笑：“来执行任务，在忙就没联系你。”

祝椒红一听立马问：“您现在忙嘛？本来想喊您一起去游船潜水的，要是您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孟园问：“你要下湖？”

她倒是没下湖去，毕竟湖里又不能住人，清湖村在哪都不可能在湖里吧？

“对，专门运来的大游艇，我们还要潜水呢！嘿嘿，您不忙的话跟我们一起吧？”

想想来这么多天也没去湖上观光，不免有些遗憾，孟园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行。”

祝椒红随即又给自己的朋友和孟园互相介绍，将孟园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简直就是俗世里的神仙高人。

至于她那群朋友，据说是最近新交的，都是研究神秘学方面的人。

近来她对这方面特别感兴趣，之所以来抚仙湖也是听说这面湖下有水下古城，他们这次过来就是去潜水找古城的。

“古城是假的，都是都市传说。”

孟园对此倒是知晓一点，因为之前研究所也来探查过这个“水下古城”，最后结果表明湖底根本什么也没有，古城只是宣传的噱头。

“啊？那咱们不是白跑一趟？”祝椒红一脸大失所望。

此时孟园已经跟着上了游艇，游艇很大，上下两层还配备一个宽敞的甲板。

湖面不比海面，大部分时间都很风平浪静，大家都坐在甲板上吹着湖风聊天。

怕日头太晒，甲板上还竖起了一杆遮阳伞。

“不潜水也可以看看风景聊聊天嘛，是不是小师父？”祝椒红身边的朋友和她一样自来熟，一见孟园便热情又好奇地凑了上来，“对了小师父，听红红说你懂玄学方面的东西，我可以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一直对灵魂这方面很好奇，我想知道，灵魂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孟园道：“天地间自然形成。”

“怎么自然形成？”

孟园略微思索后道：“你可以想象世界上有很多灵子，就像空气一样漂浮在天地间。灵子慢慢聚集到一起，组合起来就会成为灵魂，然后进入到生命的体内。”

“那灵子从何而来？”

“人死后灵魂消散就会成为灵子。”

众人全都听得一丝不苟，此刻听她这么说不禁哗然。

“原来人死后灵魂会消散！”

“难道不是转世投胎吗？”

孟园似笑非笑道：“只有善人才能轮回，所以你们平时可以多做善事，存善念。”

一众年轻人都一脸受教的表情。

“我回头就去捐款！多捐一点！”

“很多捐款都到不了资助人的手上，我觉得咱们不如自己创立一个慈善基金会，亲自去考察捐助。”

“我感觉建学校和养老院也不错，反正是做好事嘛……”

众人议论了一阵停下来，又有人问：“小师父，我还想问一下，既然人的灵魂来源于灵子，灵子又来源于灵魂。那世界最初的第一个灵魂是哪里来的？最开始蓝星出现生物的时候，天地间应该没有灵子吧？那个灵魂是凭空出现的吗？”

另一人附和道：“对，感觉这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了，是鸡生出了蛋，还是蛋孵出了鸡？”

不得不说，这群年轻人的思维转得很快，而且很有些奇思妙想。

孟园从未思索过这个问题，毕竟以前她只需要修炼，一心也只想着成仙回家。

直到回到了家，才开始思索更多关于世界的问题。

尽管上辈子活了五百年，但其实她增长的大多是一些技能与修行方面的知识，若说对世界的了解，或许她还比不过现代随便一位读书人。

只因那五百年里，前几十年她在世间游历，后四百多年她都在山门中避世，古代人也不会去思索天地原理，修士们更是只会追寻大道、一心修行，而不是浪费时间去探究事物的本质。

因此这一刻，孟园也不禁被问住了。

世界上第一个灵魂来自哪里？

她依然不知道。

她对这个世界，从来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