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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周防都没有告诉绪方叫她回来的原因。
甚至说,在听完绪方的陈情后,他在斟酌是否要如实告诉她。
那条发到他终端机上的短信来自田中洋介,金色槲寄生项目负责人、生命科学研究室第二科研组组长,他希望周防能以监管人的身份陪同绪方进行11月7日的第四轮复检。按照田中的说法,周防在现场的话,可以“有效制止绪方透的过激行为”。
因为海童寺葵死了。
金色的植物收割了她的生命,槲寄生穿透心室的时间与科研组的预计值提前了近一天半,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但仍无法阻止生命之树的复苏。
周防将终端机塞回衣兜,倚着窗棂,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掌中的诗集。这本艾略特的诗集本来是属于绪方的,但在第一次复检时沾染上了她的鲜血,之后便一直留在他身边。
页脚干涸的血迹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种黑红,周防再一次翻到了他看过的某页,熟悉的诗句令他微怔了几秒。他用指尖摩挲着铅印的黑色字迹,沉默不语,最终将那薄薄的书册合上。
Thisisthewaytheworldends
Notwithabangbutawhimper.
但对于绪方她们而言,世界终结的方式甚至连啜泣都不存在,生命之树将抽空母体全部的能量和体/液,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哭泣。
绪方醒来时,见到的就是周防站在窗边晒着太阳的侧影。
阳光为他的轮廓勾勒上一层金边,赤色的短发在这种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他大概是听见了她的动静,侧过脸来望向她。
绪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揉着太阳穴疲惫地问道:“几点了?有事的话你应该叫醒我的。”
“复检。”周防倚靠着窗户,平静地注视着初醒的黑发少女。她正被宿醉后的头疼所困扰着,拧着细细的眉,在阳光的照射下,血色不足的脸白皙得有几分透明。
“你先下楼吧,我会尽快来找你的。”她朝他笑了笑,翠色的瞳中满是倦态,周防不自觉地看了眼她右臂上的金属仪器,电子屏上显示的红色数字越来越小,他的眼神暗了暗,答应她后转身离开。
在前往异能者管理中心的路上,周防向她提起了海童寺葵的死讯,他本以为绪方会震惊或感到恐惧,但出乎意料的,黑发少女只是愣了愣,很快便接受了事实。
“葵一直在接受各种实验药剂的注射,我也参与了其中几种的测试,有一种控释制剂的镇定效果还不错,但是谁也说不准药剂在混合后会对生命之树产生什么样的刺激。我们在接受协议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挣扎求存,本就是以命搏命。”
绪方向他解释着,他们并肩前行,周防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平静而淡定的神色,那种习以为常的态度让他莫名地感到心疼。
她却没有发现,继续随意地说着些近况,“S4的调查毫无头绪,虽然有一些小的进展,但对浅川良太或者‘父亲’的追查统统陷入僵局,想要从源头上查找出生命之树的克制方法大概行不通了。我想再试一次,如果这一次的测试药剂依旧无效,剩下的日子我也不想再去打针挂水了。”
她笑了笑,抬手将耳畔的长发绕到耳后,接着看向注视着她的周防,问道:“会觉得吃亏吗?和我在一起。”
他握住她绕着发梢的左手,一边走一边回答:“吃亏的是你。”
绪方被他拉着手,温暖从他的掌心中传来。
“我也觉得。”她仰脸看他,浅淡柔和地笑着,“好不容易被尊喜欢上了,却只能和尊相处几天,怎么想都觉得我亏大了。”
他的手指紧了紧,绪方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半透明的金色树须在空中构成巨大的对称十六翼造型,精致繁复的脉络花纹似乎在传达某种神秘的力量,金色液体在树脉中流动,自成循环,生生不息。
如果能够忽视它是从尸体的心口生长出的,根须还深扎于残破的心脏中,那生命之树完全可以被称为生物界的奇迹。独具一格的能量体系、优雅华丽的外形、难以言表的宗教内涵,这种依靠吸噬人类血肉生长出的污浊之树,却美得令人怔然。
绪方站在隔离室的玻璃墙外,安静地看着被重点保护的曾经名为海童寺的躯壳,她想到自己总也一天也会变成那样,成为一具被生命之树吸噬殆尽的空壳,招摇的树翼在半空展开,残酷而美丽,精致又血腥。
她后退了两步,回身拉住了尊的手,只有在感受到他的体温时,她才能稍微驱逐几分弥漫在心头的阴冷。
“如果我变成海童寺那样,你一定要在S4找到我之前把我烧成灰烬。”
她伸手索取他的拥抱,周防很自然地将她搂入怀中。他抬头看着隔离室内靡丽的金色植株,在一种难以说清的复杂心情下答应了她的这个请求。
对绪方透而言,与他共度的每一秒都是幸福的,但同时又是令人惶恐的,这种交织的情愫令她既享受又惴惴不安。她越来越留恋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光,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处于同个空间内做着各自的事——哪怕只是这样她都会觉得心满意足。
离开实验室回到Homra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回避了关于生命之树的话题,像是同时忘记了今天的见闻。周防和往常一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假寐,绪方则忙着给盆栽浇水、准备晚餐食材,得闲了就陪毛啾玩一会。
这只捡回来的小白犬跑起来不太灵活,宠物医院给出的鉴定是右后腿天生发育不良,小家伙会被遗弃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尽管如此,Homra的成员却还是非常喜爱它,尤其是八田美咲和藤岛幸助,两人只要有空了就带着毛啾出门溜达,还不顾草薙的阻拦给它添置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现在毛啾身上穿着的橙色小毛衣就是藤岛买的,本就胖乎乎的白毛团子裹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橙色,东跑西跑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颗滚动的橙子。
小毛团已经在Homra待了十天,和几个常在酒吧的人都熟悉了起来。它已经长大了一圈,不过对于成人而言依旧是小小的一团。毛啾很喜欢找人玩,而且尤其喜欢缠着尊。大概是因为绪方和周防是将它带回来的人,所以它对他们两个始终很热情。
见到绪方正在打理盆栽的叶子,无暇管它,闲着的小白犬蹭呀蹭地滚到了沙发脚下,呜呜哼哼的声音吵醒了半梦半寐的周防。他低头看见一团橙色的毛啾,于是无聊地将它拨到远处,圆滚滚的小白犬还以为他在和它玩耍,很快又靠了过来。
绪方找到毛啾的时候,它正在地板上扑腾,小短腿挣扎了好半天才爬起来站稳,罪魁祸首还一点没在意,正毫无负罪感地打着呵欠。绪方走过去抱起小狗,拍拍它衣服上蹭到的灰尘,望着周防道:“困了就上楼睡会吧。”
“不用。”他习以为常地揉了揉自己的短发。
“睡不着?躺着歇会也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去,从实验室出来一身消毒水的味道,半天过去了都没消。”绪方凑近他嗅了嗅,被他捏住脸揉了揉,“快去快去,刚好我也要帮毛啾洗个澡,八田肯定又带它出去溜达了,爪子都脏了。”
把懒散的赤色狮子赶回楼上,绪方抱着胖乎乎的毛啾去洗澡。
毛啾脾气很好,没想到洗澡的时候战斗力激增,绪方简直要捉不住它。好不容易把它洗干净了,绪方却被水和泡沫弄得狼狈不堪,她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无语地看着抖毛甩水的毛啾,将手里拿着的吹风机塞回原处,抱起挣扎的毛啾一路小跑去找周防。
“尊、尊,快把它弄干!”
湿漉漉的柔软团子被塞进周防怀里,正抽着烟翻杂志的赤发男人先是一愣,接着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赤色的火焰闪现了一下,一身白毛蓬松柔软的毛啾精神抖擞地站在他膝上,周防将它拎到沙发的空位上,自己则将绪方拉到身边。
“怎么弄成这样?”他皱眉看着一团糟的绪方,正打算将她身上的水分也烘干,对方却摆摆手道:“第一次帮毛啾洗澡没经验,它也太能扑腾了,我直接去换身衣服好了。你带它一会,我去收拾一下。”
绪方忙碌了好一阵。她打理好自己后并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先将晚上要做的菜式规划好,今天晚上只有安娜、草薙、尊和她四个人留在酒吧。现在是下午三点,草薙有约出门,安娜则被镰本和八田邀请去参加美食节,待在屋里的只剩下她和尊。
“毛啾呢?”她将苏打饼干递给周防,寻找着那个白绒绒的家伙。
“窝里。”周防将她扯到怀里,将她湿漉漉的长发烘干。他闻到陌生的浅淡香味,带着点甜度,并不令人讨厌,“洗澡了?”
“嗯,反正要换干净衣服,刚好头发上也沾到了泡沫,洗个澡清爽一点。”绪方背倚着他的胸膛,就着他的手拆着苏打饼干的包装,略带调侃地笑道:“赤组的能力很方便诶,冬天洗澡不会冷,不用吹风机头发就可以干。”
因为不打算出门,所以她的穿着很简单,居家风格的棉布格子衬衫,合身的牛仔裤,没有什么零碎的挂饰,看起来温软又干净。周防用双手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看着她拆开饼干包装。他身上散发的热量包裹着她,暖融融的温度让人有点发困。
“饿吗?看你中午没吃多少,晚饭前先用饼干垫一下吧,不然又要胃疼了。”绪方掰下半块苏打饼干,递到他嘴边。
周防懒洋洋地回答道:“不想吃。”
“那等会吃。”她也不勉强他,反正她自己饿了,半块饼干很快进了她的肚子。
“困了。”赤色狮子轻轻蹭着她的侧颊,声音浑厚而慵懒。
“嗯?你睡吧,我回房间看会书。”
绪方拿起饼干袋子打算起身,周防却没有放开她。他在她耳边低沉地笑了声,再度开口音色已染上了几分倦懒的沙哑。
“喂,不陪我?”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腻腻的小日常【蹦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