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顺着十三郎的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少年郎立在御街的灯影里,身后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远处是庄严威武的宣德门。
“十三郎?”七娘不可置信的说道,明明众人都说他入宫请安去了,何以此时此刻竟然一身便装出现在这里?
十三郎与其他这段时日进京的皇族少年是不同的,他自小便长在了深宫之中,聪慧却敦厚勤勉,深得官家的赞赏,对于一个七岁的少年郎决非易事。
真宗皇帝在世子嗣多少年夭折。而十三郎的父亲少年便被加封为右千将军。真宗皇帝的长子周王赵?去世后,真宗以绿车旄节迎十三郎的父亲到宫中抚养。当今的官家出生后,用箫韶部乐车马辉煌送还府邸,官居卫州刺史。十三郎的父亲汝南王被送还府邸之后不骄不躁,天资浑厚,外庄内宽,喜愠不见于色,于宗室众多之中,简推圣明,堪为皇室表率,威望深重。
因此十三郎这一房人在大宋有着极其特殊的殊荣,十三郎在众多同胞兄弟中被姨母曹皇后选入宫中抚养,身份何等贵重,便是将来官家再有子嗣,十三郎荣归府邸必定也是皇恩深厚之人,倘若品行如其父一般,自然也是皇族中堪当表率之人,荣华富贵那都是寻常之事。
是以他这等身份身边的奴仆侍卫必然不会少,前呼后拥那是必然,家中奴仆也不敢让他一人出行,因此七娘见他一人漫步在御街之上很是疑惑。
“婉弟好兴致。”十三郎看着七娘手中的哥窑茶杯开怀一笑,他见惯了七娘穿男装,此时唤婉弟唤的好生亲切,倒像是一母同胞一般。
半夏和花忍都是一愣,这十三郎的称呼好生亲昵,从阿婉都改成婉弟了,七娘明明穿着小郎的衣服竟然一眼被认出来了,十三郎打的甚主意似乎有点不言而喻了。
七娘忙将杯子递于摊主说道:“十三郎的怎地一个人出来,该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一双水汪汪的的杏眼看着十三郎,伶俐可人,因为穿梭人群,四处游走,额角一缕碎发垂了下来。
十三郎笑而不语,上前一步将七娘眼前的碎发往前拢了拢,转身看看御街上的灯火说道:“既然遇到了,便与婉弟同行便是。只是不知这位郎君怎样称呼?”
十三郎的动作流畅又自然,豪不作伪,路人就是看过来也只会以为一个做哥哥的替自己认识的弟弟拢了拢头发而已,半夏和花忍却不由的上心了。
花忍早已经接到过宫内密文,皇后曹氏敦厚端正不得圣心,常年无宠,虽身居皇后宝座奈何膝下苍凉。是以才有了当年十三郎被接入宫中抚养之事。
十三郎幼年官家正值盛年,宫中嫔妃时有受孕者,同真宗陛下时之境况大为不同。然曹皇后无宠傍身,深知求子嗣难于上青天,无奈之中求此下策。曹氏为了稳固后位,不但亲自抚养十三郎,还传令将自己嫡亲妹妹的刚出生不久的谪女接去宫中同十三郎一同抚养,奈何天不随人愿,七娘幼年身患哑疾,又被神算良静预言为桃花大煞,不得已送入九华山抚养。
这种宫中密闻,白家也是花费大力气才打听到的,是以高曹氏令自己外甥女七娘入宫的初衷便让她同十三郎培养情谊,青梅竹马。
这算盘真可谓一箭双雕,十三郎有朝一日君临天下,高曹氏必然是**至尊,她的外甥女高慕婉,身上同时有曹家和高家的血,身系两族荣辱,并将成为下一代的皇后母仪天下,起地位又何人能撼动?
这种话自然是无人敢说出口,但细细推敲其中利害关系,一切自然就明了了。
只是白家得到这消息的时候颇为疑惑,曹皇后无宠,官家宠幸张氏、苗氏,正值壮年何以会让高曹氏走出这样一步?
花忍是想不到的,连白家大娘子白冰玉也颇为疑惑,当日十三郎进宫之前,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七娘身子一僵,这十三郎何以突然这样亲近起来,她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方不过是个七岁的少年而已,该是自己多心了。
“在下引路郎阿忍见过十三郎,奉家主之命陪同小郎君出来游街。”花忍穿着男装,明知道十三郎已经起疑,索性自己先坦坦荡荡说自己京都引路行当的人便是,对方是个知趣的定然不会刨根问题,眼前的事情自然就糊弄过去了。
东京汴梁因为繁华富丽,各国商贩使臣来往频繁,就生出了引路郎这个行当,专门替人引路。渐渐的也陪外来入京的人指引门路,替商贾作入行引荐,替外地来京的人陪吃陪逛。花忍说自己的是引路郎,十三郎纵然疑惑却难以查起,她的身份便不会暴漏。
“有礼!只是不知道此时这东京哪里更加热闹,烦请阿忍带我等前去。”十三郎原是疑惑的,这七娘入京听闻京中并无亲眷,这人器宇非凡,仔细分辨就知道是女扮男装,不知道是否是高家和曹家在京中另有安排?
都亭驿虽然人员往来繁杂,但众小娘皆被安排在东驿,有专人护卫,又有专门的教养嬷嬷看管教养,七娘晌午饭前才到,正是疲惫难掩之时,她不但精神极好,看样子像是逛了不少时候了。仔细再一想,自己尚能从内宫之中溜出来,这七娘一看便知道是个古灵精怪的,逃出都亭驿自然不是难事。
七娘却不知道这引路郎是个甚,但她猜想大抵相当于前世的电子地图?怕闹笑话她只小心记得,不敢接话了。
“是。”花忍微微一笑,十三郎不但勤勉敦厚,更有一股子机灵劲,他这会可是接着游玩来试探自己,好在这东京她是极熟,角角落落,哪里繁华,哪里有好的吃食她也是清清楚楚的。
十三郎见花忍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把将七娘拉到一侧问道:“这个引路郎看着甚好,不知道阿婉使了多少钱请的?”
七娘知道十三郎起疑了,当日太阳县她孤身涉险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是皇后娘娘娇滴滴的外甥女,他问自己多少钱请的引路郎是试探吗?
“十三郎问的好生奇怪,这样的事情何须阿婉出面。自然是半夏姐姐去请的,我一个小娘,又不曾出过闺阁,哪里知道这些。想是十三郎惯常逃过侍卫和嬷嬷的聒噪一个人出门才爱问这样的问题,哪位郎君很像当日紧紧跟着你的那个,你看是不是?”七娘知道十三郎必定也是溜出来的,自然也是个好玩的,他试探自己,自己为何不能将他的军?七娘故意向着御街一指。
十三郎一愣,身子下意识往七娘身后一躲,然后朝御街上的人群看去,没有看到人追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绷着脸说道:“婉郎好生顽皮,唬我作甚!”
“你疑我在先,我唬你一下也不为过的。咱们两个都是偷偷溜出来玩的,谁也别教训谁。”七娘将头一扬,笑容挂上了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