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鲁乐呵呵的笑起来,好似做了一件惊天动地事儿一般,浑然忘记两人仍旧在地下跪着迎接圣驾。
张昭仪袅袅如一枝蒲柳盈盈拜了下去,双眸如秋水一般欲泣未泣,这一番样子落在官家的眼中自然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曹皇后撇了一眼张昭仪眼中满是冷漠之色,恭恭敬敬行了礼。
“皇后免礼!”
“都起来吧!”官家一看众人便慵懒的说道。
官家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素线龙纹的常服,中等身量,肤白如雪,细眉长眼,薄唇阔耳,??颇有须,看着很是温和的样子。
官家口中说的是“皇后免礼”,却自己伸手扶起了楚楚可怜的张昭仪,张昭仪身子一歪便要倚在官家的怀中去了,又将身子微微一侧,立在了官家身旁,娇娇一立另众宫嫔都颜色顿无,宠冠六宫也只有在此时在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曹皇后起身看到已经站到官家身边的张昭仪微微一笑道:“陛下怎这时候过来?还带着十三郎他们。”她的目光越过官家见到官家身后跟着几个少年郎,心中便了然了。
“原此时不该来,只是阿鲁走丢了,说是在皇**中。便带着侄子们过来看看,”话说到这里官家便将目光扫过人群,一眼便看到还在和七娘说说笑笑很是畅快的赵宗鲁。
官家说话语气很温和,反而不似寻常家主的那般严厉,只是目光扫到兴高采烈的赵宗鲁和七娘说笑的样子胡子便翘了翘。
众人一看官家的脸色有变都低着头让开了一条道,将目光悄悄的投向赵宗鲁和七娘,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两人浑然不见,仍旧嘻嘻哈哈笑声的说着甚。
官家仁慈,但是再仁慈他也是天下之主。
做官家的可以仁德待下,做下人的却不能得意忘形,这是他们入宫的时候便被教会的本分。不懂本分的人通常在宫里是呆不住的。
譬如从前的杨美人和尚美人,仗着官家仁慈和宠爱最后闹得帝后失和。当日因郭皇后误伤了官家,官家在盛怒之中废皇后,但事后懊悔不已,便吩咐宫人好生善待宜良殿的郭皇后。
大家都说帝后毕竟是结发之情,郭皇后艳丽,陛下盛怒也只是多年受刘太后的威压,皇后又是太后定的。可皇后本身还是深得圣心的。
那失了本分的杨美人和尚美人却从此无人问津,陛下因为愧对郭皇后便不会再去面对让他做了愧疚之事的两个美妾,最难消受帝王恩。
所以众人伺候的时候虽然不是胆战心惊,却也都是小心翼翼,官家欢喜了,他们的日子便更好过了。
“阿鲁!阿婉!”皇后娘娘厉声喝道。
七娘并不是一味的和鲁郎说笑,她早知道官家过来了,也知道张昭仪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鲁郎真的好生有趣儿,她也顾不得那样多了,受罚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了必修的功课,只要尝便了宫中的各种惩罚,日后不管她做出什么样子出格的事儿,众人也会见怪不怪了。
她一直是个怪人,别人对于她便不会求之以世俗之礼。
两人的嘀咕声哑然而止,一看众人让出的一条道便都交手而立,将头低了下去,蔫巴巴的小样儿。
官家原是有些气闷,自己的心尖儿又受了委屈,楚楚可怜的一番摸样,免不了要教训他二人一番,谁知道他们这一蔫便觉得有几分不忍了。
“陛下不知,方才鲁朗非说看到我狠狠的瞪了一眼阿婉,我哪里敢瞪她?陛下可要替妾做主的。”张昭仪双手环着陛下的手臂,身子柔软的如同七娘手臂上的披帛,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扭,风情万种。
“可有此事?”官家的头转向了曹皇后,想来曹皇后素日公正从不偏私,陛下还是信得过的。
“是,阿婉她们原还跪着,昭仪来请安,问起来如何分配此次入宫的小娘,我且正难决断,昭仪却和阿婉对上了,各不相让。众人一时也难以分辨,阿鲁便跳了出来说他看见张昭仪瞪了阿婉。小孩子的话实难当真,昭仪岂能与小孩子计较的。”曹皇后不慌不忙娓娓道来,看似说阿婉和阿鲁胡闹,其实听的人都知道昭仪与小孩子置气失了体统。
张昭仪一听忽的眼角一滴清泪,冲着官家说道:“妾卑微不足计较,可是方才陛下圣驾,他们二人叽叽咕咕甚为不恭敬,虽年纪小到底有失规矩,若不惩戒,难以服众。”
官家衣袖一摔一张清秀的脸几乎要扭曲了,便要转身而去,那张昭仪上前一步娇滴滴的说道:“陛下——”
张昭仪的这一声陛下到底让陛下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了一眼仍旧站在原地的阿鲁和阿婉满脸不耐烦的说道:“带他们两个去秋凉殿反省!”
“是!”陛下的贴身小黄门忙应声而去,那些宗室子弟便是想要上去求情,却见御驾的身影已经走远了,昭仪娘娘的小腰扭成了福宁宫外的一副画。
几个宗室子弟被凉在一边讪讪的,七娘更是目瞪口呆,这官家未免也太没有气势了吧?
不是应该如电视剧里一样喊打喊杀吗?就这样?只是去秋凉殿反省不成?
“阿实,你安排你兄弟们去崇文殿偏殿看书去吧!”曹皇后见官家竟然撇下众宗室子弟不顾,飘然而去不由的摇摇头,十三郎入宫最久,熟悉宫中宜制,令他暂作安排最合适不过了。
“是。”十三郎带着众宗室子弟退下了,七娘和阿鲁头抬起头来看着众宗室子弟的背影,深吸一口气。
陛下走了,重宫嫔的心也散了,便纷纷告退了。
见众人都离开了,赵宗鲁一蹦三尺高,哈哈大笑起来道:“好生有趣,我再也不用和那些呆瓜一起了。秋凉殿有甚好玩的?”
贴身伺候的小黄门摸了一把额头上的血印子忙道:“鲁朗,你且给小的一个活路,若再如此小的只怕活不了太久了。家中夫人不是吩咐的,怎地管你兄长们叫呆瓜……”
“那你便别跟我了,谁腻烦你跟着我?他们难道不是呆瓜?”阿鲁一把抓着阿婉的袖子转身跪下去朗声说道:“给娘娘添乱了,不知道秋凉殿在何处,我会好生带着婉妹思过的。”
阿鲁生的一双明眸,又黑又圆的眼珠儿,很是好看。
曹皇后看了便摇摇头对着小黄门说道:“好生照顾,莫要让她们在伤着。让尚食局备下点心好生去送。”
早有一个梳着梳着单鬓的丫头站出来道:“阿婉阿鲁随我来便是了。”
两人便急忙跟了上去出了福宁宫,身后跟着阿婉的丫头和阿鲁的小黄门。
曹皇后立在殿中望着二人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语,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人已经去秋凉殿了。娘娘何故叹气?
她们如今也是年纪小,不如咱们十三郎在宫里头长大。
秋蝉瞧着咱们七娘看似无状,实则也是个有主意的,明知道张昭仪宠冠六宫,敢把娘娘不放在心里,却也一点不胆怯。奴婢已经托人问了,咱们七娘在都亭驿西先让崔嬷嬷吃了个哑巴亏的。”贴身侍婢秋蝉上前扶着曹皇后转入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