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躲无可躲,把猫儿从肩头抱入怀里,拜下身去道:“请陛下赎罪!”
七娘终究是怕了,她进来的时候并不怎地怕了,只是此时却怕了,因为恐惧脊梁便不能那样笔直,她记起了苏春天的话儿,一直倔强的她也学会的下跪,她在心里为逝去的自己默哀。
官家背着手道:“阿婉这样不懂规矩,你身边的丫头嬷嬷也该好好说说你,你姨母可知道?”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提高了几分,在空旷的慈华殿里显得格外语气重。
七娘是不曾见过官家这般的,她自入宫只见的官家便一直觉得他是软弱好性儿的,纵然张氏,却也顾着众人。为了哄好爱妃张昭仪说是罚了她和鲁郎,自己瞒着张氏却去了秋凉殿和自己坐在地上剥核桃,好似劝慰一般。
七娘心里并不怕官家,但是她是怕姨母的,姨母不苟言笑,白日里见到的时候也是端端的,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看她一眼她便从心里生了畏惧,便如同在高家的老太君一般。
因为官家问姨母可知道,她便是心中先生了怯。“姨母虽然是不知道的,但陛下在灵堂这样大吃大嚼怕是众人也不知道的吧?”七娘虽然小,却也知道这守灵的时候哪有在灵堂里海吃海喝的?便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此时慈华殿的门紧紧的闭着,自是都是官家的杰作了。
七娘翻窗而入的时候记得门未紧闭,她入睡之前门都是大敞着的,慧无姑姑一直守在门前。
官家的脸在烛火里红起来了,定定的看了七娘许久道:“朕哪里海吃海喝?朕只是陪同仙去的小娘娘在用晚膳而已。”说完甩袖子便转身离去。
七娘心中不由的窃喜,官家也觉得理亏,她这一劫便是躲过去了。于是揉揉眼睛小步走跟上前去道:“阿婉也想陪杨太后娘娘用晚膳的。”
人性往往就是这样儿,得寸进尺,七娘也不列外,得了赦免不免有想更进一步,要索要吃食了。
官家看了一眼七娘和她怀里的猫儿说道:“原这猫儿是你的?”
七娘的话被官家无视了,她看看猫儿点点头道:“这猫儿便是我养的。”说着人便到了殿中,放下猫儿便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起来,民以食为天,官家无视她,她却不能无视这一地的好菜。
官家看看七娘,笑容淡淡的说道:“你不怕朕?”
七娘嘴里塞满了菜和和米饭说不得话儿,却拼命的摇头,小脑袋瓜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虽然她行为无状,但心里明镜似得,她可只有一条命儿,生杀予夺荣华富贵都掌握在眼前这个官家的手中她焉能不怕?
好容易把饭菜咽下去了,这才忙说道:“简在帝心,天下谁人能不怕陛下?七娘是怕的,不但怕,且心怀敬意。”
“哦?我吩咐众人皆不能入慈华殿,你不但入了,我尚未允许你且大吃大喝,哪里有一点怕的样子?”官家敛起笑容问道,有一种正儿八经的样子,想要多出几分威严来。
七娘忙答道:“我是怕的,但我更敬陛下。我入宫时日不多,却知道陛下又一颗宽怀仁慈的心,定然不会在这小事上与我一个小小娘子计较的。所怕,却不惧。”
七娘这话却带着几分真情实意的,她记忆总以为皇帝便是凶神恶煞,冷酷无情的,谁知道的见了管家才知道原来也有这样温和体谅的皇帝。
便是大哥高士先都比管家架子大,因此她对管家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敬畏来,这里毕竟是大宋,且不能以未来的文明要求。在这样的时代,这个皇帝在养母去世的时候还能顾忌雨中跪着的宫人,若不是有一颗仁慈的心,岂会今日这样遣散众人,说不好还要落在不孝之名。
这一的皇帝自然是值得七娘敬重的。
“你这张嘴只怕也是摸了蜜了吧?吃也吃了,说说你今日闯入大殿所谓何事,有几分道理且罢,若是一味胡闹,便将你交予你姨母好生管教去!”官家似乎并非因为七娘的好话儿开心,反而一下子严厉起来。
姨母是七娘的软肋,七娘一愣忙站起来恭敬的说道:“阿婉翻窗入内为的便是杨娘娘的那画儿。”
她之所以贸然闯入慈华殿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听闻陛下大怒之时将留在昭静贵太妃那里的黄花梨木雕长条盒送入慈华殿里。她记得画里的娘子明艳照人,是和阿娘一个摸样的。
她翻窗而入便是趁着官家不注意的时候,看看那个画上的娘子到底是不是阿娘白冰玉,为何画里的大娘娘会和阿娘像是一个人一般。
官家听闻这话儿久久的愣在原地,吓得七娘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恭恭敬敬的立在在原地,偌大的慈华殿殿,寂静无声。
七娘不知道自己犯了何种的忌讳,只是觉这气氛很是诡异。她知道画里的女郎是大娘娘年轻时候的样子,阿娘曾说她在她和慕青出生之前是入宫见过大娘娘的,那么陛下这个表情又是为何?
“陛下”七娘立的太久,整个人都僵直了。
“阿婉,你为何要看这画?”陛下从木架上取下两个长条盒问道。
“我今日在昭静贵太妃那里睡着,不料做了个梦梦见这长条盒里画里的娘子好像我阿娘,所以特意来看看的。”七娘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个解释纵然牵强,却是能糊弄过去的。
左右陛下也没有见过高曹氏,不会在意她说的这个谎话。
陛下静默无语又是良久,目光落在那两个黄花梨长条木盒之上。
“陛下”
陛下没有回答,踱步过去取下两个黄花梨长条木盒,这木盒古朴,盒面上被人长久的摩挲的油量油量,纹理清晰而有时光的痕迹,像是那些被人常常把玩的檀木手串一样,有着最特别的韵味。
陛下亲手将两个木盒头慢慢打开,然后就两幅画一起展开,开始慢慢的将故事。
陛下幽幽的说道——我年幼的时候住在现在的福宁殿的长华轩,每天一睁眼便能看见小娘娘,小娘娘待我很温柔,好吃的留给我,好用的给我备上,我身上的小衣鞋袜都不用宫人们所做的,都是她一针一线的缝制的。
秋日里我最爱吃的也是小娘娘亲手做的菊花糕,可是我也是知道,小娘娘亲手做的菊花糕必然要留下一半给大娘娘的,任凭我如何在她怀里撒娇也是不能得到的。
我也知道,大娘娘的小衣也都是小娘娘一针一线缝制的,从来不叫宫人们插手。
大娘娘总在和父皇下了早朝之后来长华轩看我,父皇**溺我,大娘娘便严厉的管束我。
我最怕的便是午睡起来,便要随大娘娘去书房读书。
若说我最怕谁,普天之下非大娘娘莫属,她一个眼神我便吓得不敢再哭闹。
可是在我记忆里,大娘并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我和郭氏吵嘴的时候常常的想我为何那样惧怕大娘娘?比怕父皇还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