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心底已经是怎样的绝望和崩溃了,她对自己完全失去了正面的感知,剩下的也许只有彻底的颓废和自暴自弃。
郑涵有些痛心。
不是同情,他真是有些心疼这个女孩子。
就像所有早已习惯这个现代社会游戏规则的年轻人一样,郑涵并不觉得谢琪安有什么本质上的好坏,就算是谢琪安在安雅等人的眼里是肮脏的十恶不赦的,照样不妨碍郑涵现在已经把她当做一个很好的朋友。
把谢琪安置身于自己朋友的位置,郑涵就已经不自觉的站在了另一种立场上,和谢琪安统一了战线。
他觉得自己应该激励一下斗志涣散的谢琪安,不吃馒头争蒸口汽,琪安不应该就这么被他们欺负了。
不错,郑涵觉得谢琪安是被人欺负了。
这种感觉很奇特,从某种道德的意义上來讲,郑涵有些本末倒置,他明知道谢琪安和南言俊之间的关系有些不清不白,而且,他也知道谢琪安一定不是南言俊的名正言顺的女人。
他应该和安雅他们一样去谴责或者鄙视一下谢琪安才对,但是,情境的事实确实是郑涵已经很沒有社会立场的站到了谢琪安一边。
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试图用一些不去伤害这个女孩自尊的言语让她挽回一些社会上的自信。
说句老实话,他只是稍微的接触了一下南言俊,他也沒有觉得这位南氏传媒的老总哪里不好,那个女人对谢琪安所做的事情,明显的,南言俊并不知道。
谢琪安如果赌气走了,岂不被南言俊误解?那样,谢琪安就是更冤枉。
“呃……琪安,我也不想对你说什么虚伪的话,你和南总到底什么关系,我沒权利品论,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得对你说,如果你现在走了,我们一生爱怎么办?”
谢琪安暂时是不能体会郑涵的苦心的,她还沉浸在安雅对自己的愤恨和羞辱之中,而且,她还得逆來顺受,毫无还手之力。
也沒有任何的指望能力还手。
所以她几乎是固执的说道:“我管不了,一生爱的事情本來和我就沒有关系,我现在只想离开云都,回S市。”
一直乖乖听他们说话的萘萘忽然插嘴道:“姐姐,带我一起吧,我也要去S市。S市很好玩的吧?”
郑涵把一份肯德基外卖桶推给萘萘:“萘萘,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然后他盯着谢琪安的眼睛,坚持的说道:“琪安,不管怎么说,我请求你再为我们一生爱留下來,做些努力,虽然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实在是有些过分,但是,如果争取不到南氏传媒的资金,陈鹏这辈子就真的毁了,我真的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谢琪安看着郑涵祈求似的眼神,忽然双手掩面:“我沒办法留下來……我到底能帮你做些什么呢?请给我时间想想。”
郑涵开始沉默不语,萘萘则很不高兴的对着那份肯德基外卖桶皱皱眉头,撕开后挑挑拣拣,一副爱吃不吃是样子,表示很不稀奇。
郑涵对她这副小模样表示很稀奇,不由地转移关注目标:“不好吃吗?”
谢琪安好容易才停止和自己的战斗,听见郑涵的话便拿开捂脸的手看看萘萘。
萘萘鼓鼓嘴:“还沒有我们家保姆炸的薯条好吃。”
萘萘这句非常震撼的话,让谢琪安和郑涵都吃了一惊,特别是谢琪安,几乎忘记自己满腹的纠结和委屈,忍不住和郑涵贼眉鼠眼了一下:这个女孩的话怎么句句都透着可笑?
如果不是可笑,那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古怪了。
郑涵也忘记追问谢琪安到底如何决定。
他看着萘萘,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对萘萘说道:“你确定,你们家有保姆?而不是妈妈啊奶奶啊或者外祖母什么的?”
萘萘睁大漂亮的眼睛瞪着郑涵:“有保姆有什么关系啊?骗人会长长鼻子的。”
然后她瘪瘪嘴,很有些委屈无奈的说道:“不过我骗了姐姐十块钱。”
谢琪安赶紧表示理解的安慰她道:“那是姐姐自愿给你的,不是你骗人。”
郑涵的脑海忽然灵光一闪,向谢琪安问道:“你在哪里碰到萘萘的?是在步行街吗?”
谢琪安奇怪的看向他:“是啊,怎么啦?萘萘在哪里乞讨,我给了她十块钱买早餐。”
萘萘忽然看着郑涵瑟缩了一下,郑涵盯着萘萘严肃的问道:“萘萘,你不许撒谎,绿缇芳老板娘是你什么人?”
萘萘的小脸顿时变色,站起來拔腿就要跑,郑涵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企图逃跑的萘萘,大声对谢琪安说道:“赶紧给谢芳儿打电话,问问她,这个说话古怪的小女孩一定和她有什么关系。”
谢琪安慌了,站起來浑身口袋里到处的乱摸,急急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不要吓到她啊,萘萘,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不是讨饭的?啊?我沒有谢芳儿的电话啊,不会这么巧吧?哎呀,我沒带手机,落医院里了……”
萘萘吱哇乱叫,企图对着郑涵又抓又咬,尖声叫道:“放开我,坏叔叔……阿姨,放开我,不要打电话……啊……放开我!”
但是,她毕竟太弱小了,根本就不是人高马大郑涵的对手,郑涵很快就把她双手反剪在后面,任凭她哇哇大哭起來,对谢琪安叫道:“用我手机!”
他的手机就搁在餐桌上,谢琪安如梦初醒,慌忙抓过去。
……
谢芳儿急匆匆的驱车赶到时,餐馆里已经聚集起一大堆看热闹的人了,如果不是郑涵用本地话百般解释澄清,很多人都有打电话报警的打算了。
明摆着是有人挟持控制儿童。
看见脏兮兮的萘萘,谢芳儿又心疼又恼火又无可奈何,话都说不利落了:“萘萘,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和奶奶啊?你……你……你要是遇见坏人我怎么对你爸妈交代啊?”
她一把从郑涵手里抓过细弱的萘萘,举起手來想打又终于放下,郑涵怕谢芳儿气怒之下会打萘萘,赶紧向谢芳儿问道:“怎么回事?芳儿,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谢芳儿恼火的说道:“我大哥的女儿……娘老子只顾花天酒地各玩各的,我妈妈带她,不省心……跑出來两天两夜了,我们都急疯了,已经报警了,还得去警局销案……郑涵,多谢你们,天哪,萘萘真是运气好,碰见你们这样有心的人,真是做梦也沒有想到的奇迹。”
萘萘看见谢芳儿,早就不挣扎了,被谢芳儿牵在手里就像一条被上了链子的小狗,忽然垂下眼睛,可怜巴巴的说道:“对不起,小姑,我不想回西安,小姑,不要送我回西安好吗?”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各种询问,都是出于好奇和好心,谢芳儿只得一一做了耐心的解答。
原來萘萘父母都在西安做生意,父母合不來,说离婚又一直拖着,又各忙各的,把小女孩丢给和谢芳儿一起住在云都的老太太带着。
最近,她的父母又开始闹离婚,并且闹得凶了,萘萘就成了增加财产的最重要筹码,爹妈都要争着要,都嚷嚷要來接萘萘回去,萘萘不高兴回西安,趁保姆不注意,就开始翘家逃学。
萘萘之前在西安的时候就经常这样玩这种甩掉保姆或者保镖翘家逃学的把戏,老太太和谢芳儿虽然着急,估计她习惯成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报警之后,警察很快就把萘萘给送回去了,但是,眼不错的功夫,她又翘家逃跑了。
而且这个小女孩叫人头痛之处就是,你抓住她的时候,她乖得比小白兔还温顺,又听话又懂事,简直就像一个小大人,但是转眼之间就会给你弄一个措手不及的状况。
是一个典型的问題女孩。
谢芳儿说,她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萘萘的父母,叫他们赶紧过來,萘萘一天大似一天,这样动不动就翘家混迹社会,迟早会出问題的。
谢芳儿回避了萘萘可能拥有的身家,但是,大家从谢芳儿开的豪车直接的就可以猜得出这个脏兮兮小女孩一定是身价不菲。
众人又将羡慕的眼光看向郑涵和谢琪安,这个两个男女拾到一个富家千金,怎么着也可以捞到一笔丰厚的酬金吧?
众人在这家很不起眼的餐馆里见证了一个很狗血的都市童话传奇,才砸吧着嘴一边津津有味的议论着一边逐渐的散开。
谢芳儿很火大的把萘萘塞进车里,才想起回头招呼郑涵和谢琪安:“郑涵,谢小姐,太感谢你们了,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
郑涵把她们送出饭馆门外笑道:“谢什么啊,都不是外人,说这些话见外了吧?我们还要一会儿,我饭还沒有吃好呢,你把萘萘带回去吧,好好地和她说,萘萘很可爱的。”
然后又趴在车门上对萘萘说道:“萘萘,你这么聪明可爱,不应该老是想着给大人添麻烦,如果你可以让你爸爸妈妈和好不离婚,我和姐姐就服气你!”
谢芳儿看见谢琪安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的样子,脸上的笑也很勉强,便很知趣的对郑涵说道:“那行,老同学,你陪谢小姐,我先把萘萘带回去,改天叫我哥哥嫂嫂亲自谢谢你们。”
萘萘忽然把头伸出车门,对还坐在饭馆里的谢琪安叫道:“姐姐,你干嘛不和我说话?是不是不喜欢萘萘了?”
谢芳儿有些尴尬,急忙呵斥道:“你不听话,姐姐当然不喜欢你的了。”
谢琪安赶紧站起來走出门,來到车门边弯下腰对萘萘笑道:“沒有,哪里,萘萘,你只要以后乖乖的,好好读书,姐姐永远和你做朋友。”
萘萘仰起小脑袋,天真的笑道:“姐姐不生气萘萘骗人?”
谢琪安摇头道,哄她道:“承认错误就是好孩子,你已经承认自己骗人了,姐姐就不生气了。”
萘萘伸出一根小手指,稚气的裂开小嘴笑道:“拉钩,姐姐不许再哭了,姐姐哭得眼睛红红的像个兔子,真不漂亮了。”
几个大人顿时被萘萘思维跳跃的话说的哭笑不得,谢琪安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萘萘稚气的话,郑涵不禁挠挠脑袋,谢芳儿赶紧把萘萘又往车里塞:“行啦,行啦,每次都是这样,几句话一说就开始不着调儿。”
然后抱歉的对谢琪安笑道:“谢小姐,不好意思,谢谢你关心了萘萘,不过说句实在话,萘萘从來沒有和人投缘过,她这样和你喋喋不休说明她很喜欢你的。”
谢琪安急忙摇头道:“沒关系的,我也很喜欢萘萘,你们对她耐心点。”
谢芳儿已经坐进车里,对谢琪安点点头:“行,我们先走了,你们先吃饭,改天见!”
郑涵看着谢芳儿的车缓缓地开走,一边坐回饭桌边一边对谢琪安感叹道:“怪不得人说一家不知道一家的难,我们所有的同学里芳儿算是最有钱的,真正的白富美,原來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谢琪安不禁破涕为笑,调侃他道:“那你为什么不去追求她啊,近水楼台先得月,萘萘是她侄女,日子不好过也是她哥嫂日子不好过,她的责任总是小一些的吧?”
郑涵捏起自己的筷子笑道:“我说沒有考虑过,那是假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谢琪安嘲笑道:“你不是自卑吧?”
郑涵微笑道:“你有沒有听说过比邻不为亲,我和芳儿已经过了可以成为情侣的时机了,我们太熟悉了,只能永远是熟不拘礼的老同学了。”
谢琪安鄙夷道:“矫情,人家还青梅竹马呢,熟悉怎么就不能成情侣了?我看你还是自卑。”
谢琪安忽然想到,从第一次在绿缇芳见到郑涵和谢芳儿在一起的时候,她这个外人都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之间那种稀松平常的亲密,像这种见了就很亲密不见也无所谓的男女关系,确实是永远也不可能发展成情侣的。
郑涵笑:“说不自卑也是假的,但最主要的还是,两个已经非常熟悉的人实在是沒有了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谢琪安不禁喃喃道:“真可惜。”
郑涵笑道:“沒啥,这太正常了,不是所有的白富美都可以追了來做老婆的。”
谢琪安很是不舍的说道:“谢芳儿多优秀啊,年轻漂亮气质好脾气好,你就不应该错过的。”
郑涵哈哈大笑道:“年轻漂亮气质好倒是真的,脾气未必好,而且我们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你不知道,处的太过熟悉的人还会不由自主的避免彼此的关系往深了发展,因为那样不仅是怪异别扭,还会有一种罪恶感,好像是兄妹那啥一样,啧啧啧……你可能沒有体会过。”
谢琪安忍不住真笑了:“看不出,你看起來不咋样,说话还一套一套的,不过还挺有道理,嗯,有时候还真是这样的,所谓有缘千里來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吧。”
郑涵放下筷子,点头道:“正是这个理,不过,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不是我非要提起你的伤心事,吃过饭,我送你回医院吧,无论如何,你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就是真的要离开云都,也得和南总说说清楚,他总归是你老板,打声招呼是最起码的。”
谢琪安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不知道他们走了沒有?”
郑涵看着她:“怕他们干什么、你沒有做错什么,就是做错什么,也碍不着别人的事,你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谢琪安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郑涵。”
郑涵看着她鼓励的笑了。
谢琪安坚决谢绝了郑涵陪着她回医院,本來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不想牵扯进其他人,无论有什么样天打雷劈的事情,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好了。
郑涵只好和她约好电话联系,便先打车回去了。
回到市人民医院,谢琪安心里很清楚,与其说是郑涵的请求和鼓励,不如说是她自己的不甘心和不放心,虽然她无数次想过从南言俊身边无声无息的消失,但是,她不甘心就这么窝囊的被人驱逐了。
就像一只苍蝇那样,被人一拍子拍死,并且远远地抛开。
她真是不甘心。
她的潜意识里真的很想知道南言俊的态度,是不是他也一样把她当成了一只苍蝇。
她希望他不是,然后,她就会心甘情愿的离开。
再看他一眼,告诉他好好地把伤养好,从容不迫的离开。
这是她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也是最真实的奢望。
虽然她也很想再帮助一生爱,帮助陈鹏,帮助郑涵,但是她知道,她真的无能为力了。
所谓人微言轻,是真正的悲哀。
去改变一个破产公司的命运,不是她一个被打回原形的路人甲女**丝所能完成的崇高使命。
她默默地想,从医院出來以后,就给郑涵打一个电话道歉。
医院里依旧人來人往,人來人往依旧都是谢琪安所不认识的人。
电梯门打开,谢琪安沒有犹豫的时间,犹豫一下电梯的门就会重新关闭,继续上升或者下降,她赶紧跨出电梯门,发现住院部六楼走廊里非常安静。
谢琪安一阵心慌意乱,顿时有种真正的灭顶感觉。
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但是真正的突然面对时,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是那么的脆弱到不堪一击:难道真的会再也见不到了?
她慌乱的穿过护士台前的走廊,几个正在配药的小护士不禁抬起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下貌似同情的眼色,谢琪安已经跑到606病房门前。
她一把推开虚掩的病房门,果然,南言俊躺着的床位已经空无一人了,连床铺都被医护人员重新铺叠的整整齐齐,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都好奇的看着不成颜色的谢琪安,瞬间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一个给男人喂饭的大嫂用不知道是同情还是鄙夷的口气说道:“小姑娘,那个大老板被他家里人强行转院了,哎,有钱人沒有几个良心好的。”
她老公嘴里含着饭菜低声抱怨道:“乱说什么呢?就你话多。”
其他的人都静静地看着她。
谢琪安已经失魂落魄,她千想万想就是沒有想过和南言俊会是这么一种分别方式。
就这样?
彻底的结束了?
忽然之间,她想哭又想笑。
她还是竭力的对着病房里的人笑笑,那种笑看的一屋子的人心里都觉得很难过,他们忽然记起这个女孩子对那年轻老板的体贴柔情百依百顺,谁都看得出,那是出自内心的。
而且,他们还看得出。年轻老板也是真喜欢她的样子。
可是,他们也知道,这个女孩也是不会被那家有钱人接纳的。
又是一份不会被祝福的孽缘。
谢琪安默默地离开606病房门口。
好吧,一切总算是结束了,也好,到此为止吧。
但愿从此以后,永不再见!
“小姐,请等一下。”
护士台里有个小护士大声对就要跨进电梯的谢琪安大声喊道。
谢琪安茫然的回过头來,竟然还对那个小护士笑了笑。
小护士扬着手大声说道:“差点忘记了,小姐,606转走的2床病人临走时让把你的手机还给你。”
电梯的门正好缓缓地打开,谢琪安很温婉的笑道:“那不是我的手机,还给他吧。”
电梯的门有缓缓地闭上,谢琪安听见小护士急急的喊道:“哎,哎,小姐,小姐……”
缓缓地下沉的电梯似乎永无止境,谢琪安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全是西安大雁塔下,喷泉里的淋淋漓漓狗血的旋律。
走出电梯的门,谢琪安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颊,还好,沒有哭。
“……泪别后无影踪,空守西窗又有何用,恸哭撞碑的伤痛,比不上失去至爱的痛……”
“至爱吗?”
谢琪安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算不上!别恶心了。”
安雅说的很对,你就是一个路人甲的角色而已。
走出医院的大门,她很严格的在心里给自己的心境下了一个定义。
所以,谢琪安,你还是不要矫情了,举头看看云都空气清新阳光灿烂的天空,想想自己几乎已经是身无分文了,你该何去何从吧?
再一次,她又将面临流落街头。
那位从金寨黄林出來的带着浓重的山里口音的老师抑扬顿挫的怎么念來着的:“玩怒生活的人,总归会被生活玩怒……”
她这种优柔寡断的人从來就不配有个好看的下场。
……
冰蓝色的凯迪拉克车内,谢芳儿一边开车一边用耳机接电话。
耳机里传出一个男人高音大嗓焦急的问话:“萘萘找到了?啊?怎么样?沒有什么事情吧?”
谢芳儿嗔怪急促的声音:“哥,你这会知道着急了,萘萘就在我车里内,你是不是到了?万幸她这次跑出去碰见我同学,还有一个也是姓谢的小姐,萘萘竟然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名字,也难怪,哥,你不知道,奇了,那女的,长得就是我嫂子的翻版,简直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同学觉得蹊跷就留了心,通知了我,想问问是不是认识这小女孩……”
萘萘突然爬到谢芳儿身边对着她耳边大叫道:“爹---哋,我是不会和你回西安的----”
谢芳儿训斥道:“萘萘别闹,小姑开车呢。”
萘萘气哼哼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电话里,萘萘爸爸继续问道:“……也是姓谢的小姐?这么巧?”
谢芳儿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答应道:“一个刚从外地來的女孩,好像是我同学总公司的,H市來的吧,好像。”
电话里的男人立刻说道:“芳儿,他们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他们,当面感谢一下。”
谢芳儿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我联系一下我同学,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來?”
电话里下命令似的说道:“妈也想见见他们,妈就在我身边呢,芳儿你听着,你一定得请那个谢小姐过來,我想见见。”
谢芳儿哼了一声,随即挂断电话。
不用说,哥哥那种一听见女孩就两眼放光的臭毛病又犯了。
谢芳儿把车泊向路边,给郑涵打电话。
听了谢芳儿的话,电话里郑涵很抱歉的说道:“芳儿,我真的现在有事走不开,告诉大哥沒什么的,大哥真要想见琪安,她回市人民医院了,她电话落在医院了,要不你拐回去找找她……嗯嗯,我想想,他们老板好像住606,你带萘萘去医院找她吧。”
云都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了很强的热力,谢琪安却好像怕冷似的瑟缩这身体,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境:一片兵荒马乱,一片荒谬荒凉,却又有一种自虐般的冷静。
因为这个结局是可以预知的,早就可以预知的,不过之前是不知道这种结局会以哪种方式落幕罢了。
就像一个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玩火的人终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玩到**,就像一个人很清醒的看着自己一点一滴的死去。
归根到底,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一个传统的人,她还做不到收放自如。
也许,像她这种好不到哪里去又坏不透顶的人,活该是无处藏身无处遁形的。
现在,谢琪安要考虑的问題是好死还是赖活着?
好死吧,死在这里是沒有人给她收尸的,当然了,她也就是这样恶毒一下自己,她现在根本就沒有那么无聊的雅兴了。
寻死也得有一股子兴致,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处在某种神思涣散的情境下,死都懒得去寻思。
赖活吗?怎么一个活法?
忽然之间,她再也不想回到S市去了。
那么留在云都吗?去向郑涵求助吗?
谢琪安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自己完全不能再给一生爱任何的希望了,就算是郑涵不会和她计较,她现在就已经羞愧死了,如果不是自己多事约见了郑涵,南言俊就不会知道一生爱真相,就有可能会给陈鹏投资。
她沒有想到,突然之间,所有的事情这么快的就朝着她不可预知的方向去了,南氏传媒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和她这个打酱油的员工有任何的关系了,所以指望她去影响南言俊出资购买一生爱,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谢琪安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一生爱,祈求南言俊也许会顾念他和陈鹏的私交拉一生爱一把,让陈鹏不至于坐牢。这样,郑涵就不会因为对她泄露了一生爱的底细而沦为搬弄是非的小人。
还是回合肥?
老家她更不想回去。
她忽然想起,包包里还有南言俊给她的一张公司的银行卡,虽然她相信南言俊也不会那么小人的马上叫人挂失,不过,她根本就不打算用。
现在,她想找家银行把这张卡还回去。
银行会把这张卡作为遗失卡处理,通知南氏传媒的。
她站在车來车往的马路边四处张望,想和人打听附近哪有银行?
从银行出來,谢琪安有些茫然的踯躅在树荫浓密的人行道上,一张凯迪拉克突然从她身后的马路上靠近路边,缓缓地停了下來。
心思游移的谢琪安很随意的扫了一眼,混沌的脑海突然跳了一下,那张车尊贵的冰蓝颜色似乎很眼熟。
车窗随即拉下去,萘萘欢天喜地的稚嫩声音:“姐姐,姐姐,我可找着你啦!”
谢芳儿已经推开车门走下來,用悦耳的声音笑着招呼道:“嗨,谢小姐,差点沒有撵上你。”
谢琪安怔怔的看着她们,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去而复还,难道是老天爷派她们來拯救她來了?
谢芳儿看着谢琪安笑道:“是这样的啊,谢小姐,我哥哥非要见见你们,郑涵说他有事,你來医院了……萘萘刚才在医院沒有找着你,还失望的什么似的呢。”
谢琪安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算是人家找回了小孩子很高兴,其实也不过是她和郑涵无心之举,算不得什么真正值得來回报的善举。自己就是流落街头,也不能被人鄙视。
一念及此,她便毫不犹豫的推辞道:“这不好吧,多大的事儿啊?我不想去,芳儿,谢谢你们。”
萘萘已经跑下车,拉着谢琪安的手,仰起小脑袋祈求似的看着谢琪安:“姐姐,去我家吧,去我家吧。”
谢芳儿笑道:“你谢我们什么呀?我们家乡有句话叫顿饭是恩人,知恩必报是我们家的传统,沒什么的,谁叫你和萘萘这么投缘呢?我们家老太太也想见见你呢。”
谢琪安不禁苦笑道:“是啊,一顿饭是恩人,十顿饭就是仇人了,我们家乡也是这么说的呢。”
谢芳儿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哈哈哈,谢小姐,我算不算用错俗语了?请原谅,我老是犯这个错误,喜欢乱用俗语,不好意思啊,我真沒有这个意思,哎呀,走吧走吧,看看,我哥哥又电话催了。”
……
谢芳儿的凯迪拉克很快就驰离市中心,开上外环线,不久之后就看见了远处蓝色的海岸线。
顺着白色的沙堤,很多美丽的海滨绿色植物扑面而來,遥远的海面上好像有海鸟嘹亮的啼鸣,最后车子才缓缓地驰进一幢占地宏广的海滨别墅。
依旧笼罩在低沉情绪之中的谢琪安现在才真正的服气了什么叫有钱人家。
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居高临下,朝霞海鸥,落日椰树,俯瞰大海,春暖花开,竟然还可以拥有这样面积庞大的住宅,梦幻似的欧式仿古建筑,恍然之间,谢琪安有种进入呼啸山庄的感觉。
萘萘欢呼着:“到了,到了,我们到家了!”
谢芳儿故意用很诧异的语气问萘萘:“我们到家你真的很高兴啊?你是不是又在骗人?”
萘萘一本正经的大声说道:“我沒有,是因为姐姐到我们家做客我很高兴。”
谢芳儿哼了一声:“那还差不多,你既然这么高兴回家,为什么老是给我们惹麻烦?”
萘萘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喜欢爹哋妈妈吵架,他们不爱我,我就要去流浪,我就是要他们都很紧张我……他们不要做我的爹哋妈妈,我也不要做他们的女儿!”
谢芳儿一边嘀咕着:“哪有这样的孩子啊?什么逻辑呢?”一边已经把车泊在一块林荫的嵌着规则白色大理石的草坪上。
草坪边上是各种颜色的鹅卵石砌成的精致花圃造型,花圃里的竟然全是那种清亮亮红白相间十分抢眼的花儿,似乎更加的红美轮美奂。
谢琪安认得那种花,南言俊告诉过她,叫龙吐珠。
不远处,一辆捷豹很随意的停在不远处,车身已经风尘仆仆。
有两个服饰整洁的年轻人走过來,分别替她们打开车门,并且很有礼貌的躬身问候:“小姐回來了?”
谢芳儿嗯了一声,先下了车,然后回身去抱萘萘,谢琪安看见萘萘正用一种抵触的白眼看着那两个年轻人,就明白为什么是谢芳儿亲自去抱这个小丫头了。
大厅门开处,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女孩已经顺着白色甬石路面跑出來了,看见谢芳儿怀里的萘萘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大惊小怪的叫道:“哎呀,小小姐,你可回來了,你想吓死我啊,以后我再也不会上你当了。”
然后,她看看跟着谢芳儿的谢琪安,脸上明显的出现一种惊讶神色。
一个端庄典雅的中年妇人也有些步履急促的走出來,看见萘萘,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疼,却很控制自己情绪,竟然沒有预料之中的唠叨抱怨。
谢芳儿叫道:“妈,哥呢?谢小姐來了。”
谢母看看女儿怀里满脸无辜毫不在意的萘萘,又很仔细的看了谢琪安一眼,不禁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换上笑脸柔声道:“在客厅呢,他在给萘萘妈妈打电话吧,这位就是谢小姐吗?太感谢你了,万幸萘萘跑出去总是会遇见贵人,快请进吧!”
看见这个举止端庄的贵妇人,谢琪安心里顿时满是尴尬。
特别是她很仔细的上上下下打量,让谢琪安沒來由的觉得慌乱。
仔细想起來,但凡她有个去处,打死她也不会上了谢芳儿的车,跑到谢家來领这份“赏赐”的。就像眼前这个满脸温和的妇人,谢琪安心里很是知道,越是有钱的人家越是不会把鄙视挂在脸上,说话做事越是谦恭。
但是,他们的内心深处,是不可能真正的看得起想要从他们手里获得小恩小惠的人的。
“阿姨你好,您太客气,实在是……沒什么的。”
谢琪安气短心虚,局促不安;面对谢家家母强大的气势,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就像上门乞讨的乞丐一样猥琐可笑。
“哈哈哈,猿粪啊猿粪,果然是谢小姐你啊!我的直觉总是对的,哈哈哈……”
一阵非常得意的大笑从落地玻璃门的大客厅里很是夸张的传來,谢琪安惊讶而又惶惑的抬头看进去,立刻就呆住了。
虽然转换了一个时空,转换了视觉,夜场炙白的灯光换成现在海滨别墅亮丽的青天白日,谢琪安还是一眼就认出,玻璃门内抚掌大笑的男子正是在西安和她有过一场较量的谢家豪。
倒不是谢家豪长得特别入眼,身上的衣服特别的品牌,而是他抚掌大笑的动作太经典了,典型的老大动作,洋洋得意而又霸道,叫人过目不忘。
谢琪安的脑筋还是有些转不过來,萘萘---谢芳儿---谢家豪?西安---云都?
这世界是太大了还是太小了?是必然的陈述着平淡,还是偶然的充满着惊奇?
谢芳儿和谢母更吃惊,一起问道:“家豪哥,你认识谢小姐她?”
萘萘挣脱谢芳儿的怀抱,不去迎接她爸爸,却跑到谢琪安身边,拉着谢琪安就向客厅走,嘴里咯咯笑道:“姐姐快进來,我请你看看我的小丑娃娃漂亮不漂亮?”
谢家豪已经推开玻璃门走出來,一边弯腰去抱萘萘,一边又是回答母亲和妹妹的问话又是对谢琪安笑道:“认识,认识,真是稀客啊,想不到我们一家和谢小姐都很有缘分啊。”
谢琪安满脸局促慌乱,一句话也说不出來,就像那句调侃的话所说的: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仇人。
就算谢家豪和她不是仇敌,也是一个叫谢琪安感到很尴尬的人。
如果她不知道谢家豪是迫于侯哥等人的威式才签加盟南氏的合约也就罢了,一旦明白其中道理,想着谢家豪这样一点大哥大级别的人物竟然被自己威胁,现在命运突然把自己送到他面前……
谢琪安顿时有种被现世报的感觉。
谢家豪却在继续笑道:“哈哈哈,谢小姐快请进,这么说,南总也在云都了,要不,干脆请南总一块來寒舍小酌一杯?”
谢琪安只觉得满心惶愧,眼睛看着谢家父女口中终于呐呐的说道:“怎么会是谢总您呢?您不是在西安的吗?我……我真沒有想到您会是萘萘的父亲?”
谢家豪笑道:“谢小姐是不是想谴责我不是一个好爸爸?哈哈,我们老家是西安的,云都开发我就來到这里做点小生意,我老娘和芳儿都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就随便买了一幢房子,还不错吧?谢小姐不也是从西安过來的吗?”
随便的买一套房子,尼玛,有钱人说话总是叫人这么喷血三尺的吗?
谢琪安只得勉强的苦笑了一下:“叫我琪安吧,我现在已经离开南氏传媒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