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这位东北壮汉的大手比板子硬实得多,而且谁也没见过将军亲自动手执罚。
啪!
一记耳光落在刘妃的脸上。
顷刻间,她满嘴是血,仿佛牙齿被打落,咕噜一声之后便剧烈咳嗽起来。
李多祚狠声道:“那个乾坤盘险些伤到陛下,还不从实招来!”
刘妃摇晃几下脑袋制止眩晕,再左右瞧看跪地的官员,这才如梦方醒,突然扑跪下去,哀声嚎啕:
“陛下,不是臣妃所为啊,那,那是德妃让我敬献的,她说只为陛下高兴,又不贪图过多的垂爱,我想着这是好心肠,便听从了德妃的差使,儿妃冤枉啊!”
听说险些伤到陛下,刘妃即刻道出实情,若说差点崩天,她即刻就会被吓晕。
武曌,早已日月在天。
“传德妃!”
武媚这次没有用拿人的话语。
本想躲到宫外听候好消息的德妃满面疑惑地来到嘉豫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还好生生活着。
不管怎样,她也早有准备。
“德妃,乾坤盘可是你所有?”武媚问道。
德妃从容而答:“回母亲,确是儿妃取来,母亲高如天擎,所以便差人赶往西域索来此宝,意在孝敬母亲。”
“宝物?此物却险些杀死朕,引得一干下人命丧,到底是何人所赠?”
德妃立刻做出惶恐的样子,低下身子再答:“母亲恕罪,儿妃一概不知啊!儿妃听闻此物乃龟兹国宝,便想方设法获得,更是龟兹公主塞妠亲自护送而来,也是儿妃亲自从她手中取来。儿妃怕是有人闲语,便差刘妃送来,只要母亲高兴,儿妃倒是不在乎出自何人之手。”
崔神庆微微皱眉,后宫众人他看得最透。
怀义依旧那样跪着,什么也不说。
眼下,只有师父曾经言及龟兹,可是什么也没说,师伯冒死赶来相救,也是什么也没留下,谁人也反驳不得德妃。
武媚微微摇头,对于殿下的德妃无从查考,可是眼睁睁瞧着姐姐的转世飞身而来,意在夺取乾坤盘,那就证实此物有着诡秘。
这时,上官婉儿低迷着迈入大殿。
她没有下跪,而是将愤怒的目光射向德妃。
“婉儿?”武媚发现上官婉儿的脸色,轻声唤道。
上官婉儿转向武媚,不容辩驳地答道:
“陛下,方才受伤女子名唤文真,乃是臣引荐入宫,拜从于东宫之内,方才臣见到了她的师弟,此人说,龟兹乾坤盘犹如男女本是一对,龟兹公主已经同时献给德妃,也陈明了利害,乾坤不可分,此宝也不可分离,否则三日后就会爆出万数毒芒!”
“什么!”
武媚在紫幔内摇晃着起身,刚刚移动却颓废地瘫下去。
的确是三日,的确是万道毒芒!
德妃如临大敌,慌忙应道:
“母亲,绝无此事,那龟兹公主只给我这一个宝盘,她明知道我要献给母亲,却未透露半点诡秘啊!”
在她的眼里龟兹公主已死,死无对证,而另外的坤盘,早已被她埋入地下。
即使塞妠在此,也没有相信她的话比德妃还真实,毕竟龟兹刚刚被灭,这其中难免有着报复圣帝的歹念。
武媚动摇,她当然相信上官婉儿,可是眼前的德妃也是振振有词。
一切矛头指向毫不知情的龟兹公主塞妠。
上官婉儿当然相信那位文少侠,即刻反驳道:“无论是真是假,终究是乾坤盘作恶,险些致成逆天大难,赠者有罪,欺君者有罪!”
如果德妃不赠,如果刘妃早早陈明,武媚一定会瞧出端倪,她对天下女人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武媚微微点头,指指殿下,“罚你二人到掖庭反省,着李多祚细察此事……等等!”她终于扫视到殿下的薛怀义,此刻仍像木头桩一般跪在那里,听见她如是发落,仿佛要起身的样子,未等薛怀义说话,便率先问道,“薛将军有话要说吗?”
“陛下!”
薛怀义终于不再先说善哉,他知道这一切的秘密都是出自师父口中,他心中没有儿女情长,师父一定探查分明,说的话当然是千真万确,字句清晰地叙道:
“文真正是臣的师伯,师父的师姐,她既然赶来救驾,一定是出自师父之托,所以,师父的话绝无虚假,定有一对乾坤盘入宫!”
善,早已被他领悟透彻,在突厥战场就已经领会的清清楚楚。
制止恶人,绝非恶!
“你说什么!”
武媚大声喊道,她终于起身,狠狠地立起身子,不过随即摇晃不止,她艰难地支撑着,众人全部听到她发出急促的喘息声,仿佛瞬间就要倒塌。
上官婉儿惊呼一声,猛地钻入帐内搀扶着武媚。
“确实如此?”武媚瞪着眼睛探向上官婉儿,“那,那文真果真是薛将军的师伯?”此时,她仿佛满天下只相信上官婉儿。
“是!”
上官婉儿痛苦地低下头去。
武媚再次张口,可是半晌也没有发出声音。
她当然知道,薛怀义的师父就是金夕,那么文真就在金夕的身边,不想转世之身再次与金夕相遇,那是多么的幸运,该当解除她几十年的痛楚,因为贞儿的死对她的打击堪比长子李弘病卒。
可如今,又是前世的姐姐为她而死!
理所当然的,再一次从金夕身边夺走他的女子。
既然是金夕应允入宫,而且在事发之前她也感念到金夕的存在,那么,这一切尽是事实。
只要是出自金夕之口,什么事都是对的!
“李……李多祚!”武媚低呼。
“卑职在!”
“你,你即刻派人在宫中寻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另外一个乾坤盘;还有,将整个东宫的下人全部给我拿下,从他们的嘴中撬出逆宝所在之处!”
武媚发出此生唯一一道冷酷的圣旨。
“母亲,”德妃大声喊道,“难道母亲不相信儿妃的话吗?难道仅凭一介草民的言辞……”
她最为担心的就是武媚最后的话,若是李多祚想启开下人的嘴,没有人敢碰触牙齿。
“你给我住口!”武媚吼出一句,紧接着咳嗽起来,仍旧七零八落地说完这句话,“朕,只相信……你口中的……草民!”
她当然相信金夕,相信一对乾坤盘进入后宫,相信金夕查明了原委,相信文真的出现来自金夕。
那相当于用自己女人的命换来了她的命。
李多祚毫不停留,命令无数禁卫在宫内搜索,他却只带着几个人赶往东宫,眨眼间将几百人圈在大场之内,毫不客气地揪出侍奉德妃的数十名宫人。
他脸粗心细,若是埋藏东西,当然是男子的伙计。
一位公公被唤至眼前,他直接问道:“陛下查明,有人代替德妃埋下一样东西,可是你?”
那位太监急忙摇头,连声否认。
李多祚从他的眼睛中没有发现狡黠,不过仍是拔出长剑,狠狠地刺将过去,一道血光喷出,有几滴溅落他的脸上,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抬起左手擦拭而去。
公公的尸体扑倒下去。
好好的男人去掉物件来这里,那就意味着时刻都有可能再失去一个物件,那就是命。
李多祚当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也许关乎到整个东宫甚至皇宫,再提起血剑指向下一位公公:
“可是你?”
那位太监直接跪在地上,刚刚摇头,又是一剑下去,前面瞧见的数十人纷纷惊呼,因为他们瞧见了断裂的脖颈。
“本将军直言,若是如实招来,可免死,再有三人死去无人承认,全部公公即刻处死;全部侍女立刻流放,我要翻遍整个中土,只要找出那个东西,德妃即将不存在!”
此话一出,意味着德妃迟早会被拿下,因为的确有人埋下了乾坤盘。
扑!
又是一人命丧。
李多祚像是个杀人的怒客,再次扬起宝剑。
“将军,是我!”
这等手段无人能够招架得住,迟早是死,还不如冒险相信一回李多祚,一个太监跪趴下来。
“还有我!”
又是一个太监钻出来,有李多祚在,决不能有同伙被隐藏。
李多祚丝毫没有满意的表情,摆头示意手下跟随去探查赃物。
埋藏地点并没有在宫内,而是宫墙外面的隐蔽处,抵达此处之后,已经不用刻意寻找,地面上出现密密麻麻的针孔,喻示着坤盘也已自爆。
禁卫很容易取出已经碎裂的部件,连同两个太监被推向嘉豫殿。
昭然若揭!
既然不将本是一对的乾坤盘奉献给陛下,而且偷偷埋葬人家龟兹的国宝,必是知道端倪,那也就是想暗害当朝圣帝。
德妃瘫倒下去!
尽管无人瞧见脸色,武媚还是低下头,几乎蚊蝇声音念道:“崔侍郎?”
整个殿内的人只有崔神庆知道,哪怕是作恶多端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当初身为皇后的武媚都暗暗放生;眼下,是她的儿妃,是原来皇帝李旦的妻子。
崔神庆也比谁都了解武媚,他体会出了圣帝此刻令人毛骨悚然的愤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遵从了武媚的本意,只是答道:
“臣谨遵陛下的圣旨!”
“李多祚!”武媚发话,那是要宣布圣诏。
“在!”
李多祚伴着面孔振振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