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使得视觉暂时变得模糊,其他的感官则被一再放大。
江知羽的指尖非常软,皮肤温润细腻,体温偏凉一些,碰上来的时候劲很小。
他做得轻快又精准,如猫科动物捕猎,出手得行云流水,之后食指划过戚述的掌心,动作又忽然变得迂回。
缓慢,清晰,足够让人回过神来,意识到江知羽在做什么。
江知羽抬起桃花眼,安静地看着戚述侧脸,在严实衣扣之上,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个来回。
明明他们并没有对视,戚述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在这个仅有彼此的通道处,没人可以见证的角度,江知羽笑了。
不远处传来严肃流利的报幕,紧跟着浪潮般的鼓掌,他们并肩往后台走去,耳边的声音如海水退去。
眼前亮了起来,在主办的工作人员过来招呼之前,江知羽已经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刚才种种虚无缥缈,轻柔得难以握紧,就好像手里被吹了一口气。
“戚先生,江先生,往这边走。”工作人员妥帖地问,“你们要咖啡还是茶?”
江知羽记得戚述耐得住苦,想说喝冰美式就好,但戚述抢先回应,表示要两杯拿铁。
在休息室落座,工作人员很快端来饮料,江知羽尝了一口,榛果糖浆的味道浓郁香甜。
……他是在迎合我吗?
江知羽垂下眼,心想,他们选不一样的也很正常,学人精,非要与自己喝同款。
“我的底稿你有没有看完?内容涉及大宗和股指,你现在空的话,可以搜一下昨晚DOC*公布的通胀指标。”戚述道。
江知羽点点头:“我已经打好了框架,早上刚听了财经报,这数字和华尔街预计的差不多。”
房间内摆有一台转播设备,可以实时看到台前的情况,待在这里如同掌控全场。
江知羽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往常若是参会,要么缩在同传箱里,要么跟随客户坐在前排。
今天松晟是受邀来做现场访谈,并为之后的投资者大会做信息披露。
论坛做全球直播,主办提前给过探讨范围,戚述也写好了大致的关键点。
直播形式的交流没有修改余地,很考验口才功底,词不达意就容易发酵事端,他们出于谨慎,由自带的专家负责翻译这一块发言。
这场面看似苛刻紧绷,但江知羽隔三差五就要应付类似需求,对此已然驾轻就熟。
并且,甲方配合度很高,前期资料明确充分,戚述临场不会迟疑,逻辑连贯缜密,对江知羽来说非常有利。
陪戚述上台之后,江知羽全程轻松,整个过程节奏很稳。
有蒲音的同事也在这里赶场,看到江知羽露脸了,拍照在微信里发给他。
江知羽回到幕后打开手机,就收获一张照片,以及一句批注。
[好拉风。]
江知羽顿了顿,点开同事发
来的图片,准备欣赏一下自己的高光时刻。
然而,同事没有拍他和身后展板,镜头里居然满是自己与戚述。
江知羽:“。”
他茫然:[这是给我的留念吗?]
同事:[对啊对啊,人生难得几回耍帅。]
江知羽愤恨:[我怎么觉得这构图像是男同结婚呢???]
同事察觉自己关注点不太对,很愧疚地及时抱歉。
[斯密马塞,旁边的姑娘也在拍你们,一个没忍住就跟风了。]
他补充:[对了,平时看你很高挑,今天坐戚述旁边,视觉上突然小了一圈诶!!]
江知羽感到无语,继而又看了看屏幕。
其实他模样依旧修长,只是戚述定期锻炼,身形很明朗,衬得自己有些单薄。
客观来说,这个画面赏心悦目,一个英俊一个秀美,各自气场都不弱势。
不过同事身为直男,有着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对江知羽寄予厚望。
[你多吃点啊,举个铁喝点蛋白粉,压过旁边这个。]
江知羽不由地放慢脚步,瞥了瞥戚述的肩膀,再瞧了瞧自己的胳膊。
压不过,也没这种兴趣,以他的视角,对方的线条只适合环着或者靠着。
“你在看什么?”戚述扭过头。
江知羽说:“没别的,这里离我们会场近,待会儿我去看一眼箱子搭好了没有,同传设备都该进场调试了。”
前一阵他难以接受戚述的存在,终究是泡了客户的老板,荒谬得难免有些恍惚。
但江知羽状态调整得很快,他做事一直风风火火,自我意识格外强烈,回避问题不是他的风格。
既然戚述有本事继续和他见面,那自己怎么不敢应声?江知羽抱着胳膊,与人有来有往地交流。
“我也去。”戚述道,“旁边松晟买了一块地,还没有投入使用,我顺路看看他们绿化做得怎么样。”
江知羽提议了一部分交传改成同传,这需要紧急建几个翻译箱,以供译员到时候在那里工作。
场地已经准备好了,他赶得很巧,核对了下窗口视野。
“板材隔音怎么样?这里的麦克风很敏感,怕收音太杂。”江知羽敲了敲壁面,不太确定。
然后他关上门,示意戚述在外面说几句话,看看自己能不能听清楚。
戚述突然成为他助理:“可以听到吗?”
江知羽心满意足:“听不见,哇,这个效果还不错。”
紧接着,他示意戚述大点声:“你再随便说几句呢?”
戚述道:“江老师,江总监,江前辈?”
他的音量有所提高,江知羽其实能听到了,却装作耳聋,让戚述继续恭维自己。
戚述又不是傻,嗤笑:“谁啊,摸完我的手就当没事人,耍流氓也要负责任吧?”
话音落下,江知羽钻了出来。
他信口雌黄:“当
时太黑了没看清,我是想帮你拿手机呢。”()
戚述道:“那你是又要掀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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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当面招惹,江知羽道:“掀哪门子的篇?你当我心眼这么大,真能纯粹把你当领导?”
戚述望向他的眼睛,看见一片澄澈:“除了领导,还有骗子?”
“就你这种以身犯险的玩法,想做骗子不太行啊,人家都怕被抓住,比你胆子小多了。”江知羽道。
他这么说着,眼神直白地审视着戚述。
“每次看到你衣冠齐楚,我确实很不适应,躲你几次就冒犯你了吗?”江知羽道,“你要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岂不是要告骚扰?”
他随身拿着速记本,这时朝戚述略微侧过去,用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讲着话。
这时,江知羽一边诉说,一边用书脊敲了敲戚述的肩头。
“戚先生穿正装很合衬,但在我这里效果有些不对劲,这很容易让我回忆你一丝i不挂的时候。”
感觉到戚述的呼吸屏了一瞬,江知羽得逞地扯了扯嘴角。
本来没打算和人添堵,这并非自己主动扯出话头,戚述当他避之不及,他向人逼近一步。
反正双方都聊到这里了,他有些挑衅地朝戚述讨教。
江知羽道:“首席,要不然你来说说吧,你觉得我怎么老老实实做你合作伙伴?”
戚述垂眼瞧他:“你乱过阵脚,也提防过我,但从头到尾的确没有老实过。”
江知羽收回本子,捧在身前恢复了矜持模样,甚至显得有几分温顺。
而他说话却肆无忌惮:“反正你怎么睡我的我是忘不掉,如果不想引火上身,建议你自己守点规矩。”
这里是会展中心,说到底是工作的地方,他往外离远了两步,与戚述保持着社交距离。
紧接着,他听到戚述说:“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懂过什么规矩。”
江知羽磨了磨后槽牙,难以捉摸这场对话要失控去哪个方向,也无法想象彼此之间会闹到何种地步。
然后,他没有做出答复,大步往门外迈去,斩断了延伸的可能性。
项目经理在看工人们搬运音响,看到江知羽红着耳根过来,还以为是这里太热,金贵的白领受不了。
但靠近了一瞧,江知羽连汗都没出,浑身清清爽爽,单单是脸颊和耳朵有异样。
“被戚总训啦?”他误会江知羽憋着火气。
江知羽道:“谁知道他呢,他现在要亲自巡查绿化带,那是在哪里?”
项目经理道:“我带你们过去吧,其他几个高管刚刚也在,指不定还能碰上。”
过了一会儿,戚述来了,但他知道具体方位,没有让项目经理带路。
他递给经理一张购物卡,面值有大几千块。
戚述有备而来:“夏天闷在展馆加班很辛苦,大家还要再熬几天,我看到旁边就有超市,你最近买点消暑的东西。”
项目经理想不到戚述
()会考虑这些,发放的高温补贴就已足够,能特意这样安排属实是有心了。
“谢谢,我现在就去买几箱冰棍过来。”经理没有忸怩。
戚述虽然常年摆着一张冷脸,但没有虐待员工的爱好,大家偶尔抱怨他是人形冰箱,没人指摘他身为上司品行有缺。
除此之外,他的团队流动性很低,证明这个人其实很有一套管理能力,这不是光靠薪资优厚就能做到的事情。
江知羽琢磨着,跟戚述去了旁边,随后他诧异地发现,戚述轻描淡写的“一块地”究竟有多大。
这里乍眼看过去,竟望不到尽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松晟的固定资产。
建造好的几栋楼房不过是其中一部分,已经铺设好了绿植景观,周遭居然还有石榴树。
家乡门前也栽过这些,印象里初夏开得火红一片,江知羽难得碰见,好奇地看了好几眼。
可惜这会儿差不多过了盛开期,自己没有如愿找到花朵踪迹。
“怎么会挑这种啊?不洋气也没气势,能不能让人移掉?”有几个人结伴走过来,看不惯地抱怨。
他们发现戚述也在,热情地朝这边招了招手,说起对这处的树植不太满意,希望能换一换种类,譬如梧桐或者悬铃木。
“咱们过去聊吧,有点话想对你说。”他们与戚述道。
江知羽意会,接下来他们要内部讨论,自觉地准备踱步去门口。
只是刚转身,戚述喊住他:“江老师,借一下你的本子。”
江知羽愣了下,以为戚述要做记录,毫无戒心地递给了对方。
等了没到二十分钟,他正在蔫巴巴神游,薅着石榴树的叶子,戚述就独自回来了。
他把笔记本还给了江知羽,伸手接过的时候,江知羽敏锐地感觉到里面不太对。
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怀揣着疑虑,他碍于基本的礼节,没有当面打开检查。
他忍不住猜测书页夹了什么,再蹙起眉,戚述塞的不会是酒店房卡吧?!
以戚述的流氓腔调,说不定真的是这种玩意,江知羽感到坐立不安,嫌手上的本子有些烫手。
到了家,他顾不上换鞋子,站在玄关处检查东西,盘算着看到脏物就直接丢出去。
为此门都没有关上,江知羽气冲冲打开书,却不由地怔在原地。
那是一朵火焰般的花,即将凋谢之际被小心摘下。
戚述在花下写:[明年还继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