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早晨,给人的感觉还是微微凉的。
天还没亮,蒙蒙的灰色,路明非早早就醒了,怀中的绘梨衣,穿着真丝睡衣,还在酣睡。
她枕在路明非的手臂上,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颤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睡的香甜。
绘梨衣在他身边,睡眠一直很深,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很多时候,醒了也不愿意离开被窝,要拉着他在被子里,再舒舒服服地抱上那么一会,软乎乎的脸蛋蹭蹭他的侧脸,然后眯着眼睛,摸摸路明非的肚皮或者胳膊。
床边,冰冷的太刀楔丸和拜泪靠墙而立,在路明非的左侧,翻个身,伸手就能碰到。
一长一短,两把刀的刀柄互相依靠。
路明非很久没有抱着楔丸入睡了,香香软软的美少女的确比一把又冷又硬的刀要适合暖床。
如果楔丸会说话,不知道会不会骂自己负心汉,毕竟当年在死人堆、在漏雨的草屋、在阴冷潮湿的山洞,陪着他的,都是这把又冰又硬的日本刀,如今他成了大老板,有钱了,过上了顿顿吃肉喝酒的生活,就把老伙计赶下了床,这不是负心汉是什么?
其实在苇名的时候,路明非期待过楔丸孕育出一个美少女刀灵。
他看过一部名叫《武器种族传说》的番剧,里面有一种梦幻种族,叫“圣战天使”,平时不战斗的时候,圣战天使们就是外表可爱的美少女,三无,傲娇,御姐,各种性格一应俱全,到了危机时刻,这些软萌可爱的妹子,就可以化身武器,与定下契约的你并肩作战。
如果楔丸有刀灵,应该是一个身材矮小,话不多的冷酷小萝莉吧。
只是很可惜,楔丸终归只是一把沉默的刀,虽然不能变成美少女,但它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伙伴,能陪你上阵杀敌。
所以,伙计,我今天要向我心爱的女孩求婚了,你会祝福我的对么?
路明非对楔丸招招手。
这把不到一米长的太刀,立在墙边,一动不动。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祝福我了。”路明非在心里讲,动作很小心地抽出了被绘梨衣压着的手臂,用枕头弥补了缺失的肉垫。
他的动作寂静无声,作为忍者,潜行是基础中的基础,背刺战术,是他的拿手绝技,偷偷摸摸钻进草丛里,蹲伏着潜伏到敌人的背后,接着对忍杀点刺出致命一击,夜晚视野不便之时,他能用这一招,清理完一个营地,敲锣兵到死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无声地来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眺望楼下的街道。
他们住在宝格丽酒店的第七层也是顶层,酒店对面,是一片湖,湖边种着绿化带和常青树,这个时间,只有喜欢晨练的老人会从路上经过,一个穿运动衬衫的老爷爷,一边做扩胸运动,一边从绿化带旁边的橡皮路上走过去,活力充足。
路明非来到洗漱间,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洗脸刷牙,踏出门之前,还帮绘梨衣的牙刷挤好了牙膏。
好在宝格丽酒店的总统套房很大,隔音也很好,所以处于睡梦中的绘梨衣没有被吵醒。
做完个人清洁后,路明非来到厨房,在腰上围上围裙。
他端起不锈钢锅,接了大半锅的凉水,接着将锅放在灶台上,拧动天然气开关。
“砰”的一声,青蓝色的火焰点燃了天然气,橘色的火舌喷射到平面的锅底,向四周蔓延开。
路明非打开保温柜,取出了一个大瓷碗,碗面上蒙着保鲜膜,装着醒了两个小时的面团。
早在两个小时前,他就下床,悄悄准备好了面团。
那个时间还是凌晨,昨晚他给岳父发邮件,请教了拉面的做法。
材料是他和绘梨衣,一起去大商场买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一包干灰酱面,一包蓬灰粉,一篮子鸡蛋,一根新鲜莴笋,外加一把小葱,厨房里有调味料,所以就没买。
他打开手机,播放岳父发过来的视频,按着里面的手法拉面条。
论厨艺,他不算新手,在婶婶家,做饭经常要他打下手,或是切菜切肉,或是拔葱摘蒜,简单的炒菜,他早无师自通了,煮面这活又不难,只是以前他煮面,都是去超市买现成的挂面,水一开,丢进锅里就行了,煮到面浮起来,然后往调好酱料的碗里一捞,舀满面汤,一碗热腾腾的面,就做好了。
他跟着视频里的手法认真地拉面,虽然是第一次做,但还算是成功地拉出了均匀的面条。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冒泡,白色的热气升腾,他把面条扔进去,拿着碗,开始调酱料。
原本的拉面是要那种熬了几天的大骨汤做汤底,但那是正统拉面店的做法,而他做的是家常版的拉面。
其实他一声令下,什么品质的高汤都能弄来。
但那样性质就变了,真想要吃那种拉面,他根本没必要自己做,还不如请个有名的拉面大厨,肯定比他做的好吃。
今天的这碗面,最重要的不是味道,当然不是说,味道不重要,但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更重要的是做拉面的人。
路明非希望这碗面,是他饱含着心意,用自己的双手完成的。
在他调酱料的时候,厨房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绘梨衣赤足走了过来,睡眼惺忪,宽松的睡衣往下掉了掉,露出她雪白的肩膀。
“早餐马上做好了,你可以再去睡一会儿。”路明非在平底锅里淋上一层油,拿起鸡蛋在锅的边缘一敲,蛋黄和蛋清就落到热油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绘梨衣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回去睡觉了。
她走到了路明非的身后,环抱住路明非的腰,像块吸铁石一样,贴在路明非的背后。
“sakura不用在意我。”她说完这句话,就不做声响了。
无奈路明非只能系着绘梨衣牌的腰包做早餐。
他用铲子把两个煎好的蛋翻到盘里,又把莴笋叶摘下来,洗干净放到面汤里煮,煮了一会便用漏勺捞面,在碗里舀上面汤,最后洗完小葱,切成碎,撒到面汤上,再盖上煎蛋。
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也没有什么高超的技术,这就是两碗任何人都能复制出来的家常拉面。
做完这顿早餐后,路明非关掉了火,抹上洗手液洗手。
“去洗个脸吧,洗完了我们吃饭。”他擦干手上的水,挠挠绘梨衣的手心。
“我们一起。”绘梨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路明非轻声答应,纵使他已经洗漱过了。
他陪着绘梨衣去洗漱间,又洗了一遍脸,刷了一遍牙,绘梨衣把泡沫抹在他的侧脸,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桌上摆着两碗拉面,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起吃面。
“味道怎么样?”路明非问。
“好吃。”绘梨衣说。
用完餐后,绘梨衣站在镜子前,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左手是酒红色的羊毛斜纹软呢连衣裙,右手是羊毛毛毡的摩登风格深蓝色大衣,床上还摆着一件白色的英伦风小洋裙,三件衣服各有不同的魅力。
“sakura觉得哪一件好看?”绘梨衣拿着衣服在镜子前比来比去。
“哪一件配你都好看。”路明非回答。
这个答案明显不能给绘梨衣什么帮助,她犹犹豫豫选了好一会,最后选了那件酒红色的连衣裙。
贴身的连衣裙展现出她比例完美的腰线,完美的锁骨大方地露出来,她用烫发卷,把刘海和发梢烫的微卷,看起来少了一份少女感,多了一份成熟的魅力。
伴随着清晨的阳光和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他们出门了。
第一站是花店,路明非买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绘梨衣捧着娇翠欲滴的花束,搭配火红的头发和酒红色的连衣裙,仿佛她也化身热情似火的玫瑰。
第二站是剧院,他们去看了近景魔术表演。
吞剑,喷火,密室逃脱,帽子钻鸽子,绘梨衣开心地为魔术师鼓掌,在喝彩声中接到了魔术师扔到场下的糖果。
第三站是海洋馆。
蓝色的透明海底隧道里,游动着海洋生物,扁平的鳐鱼贴在玻璃上吐泡泡,绘梨衣说它的脸看起来好逗,但路明非告诉她,那是鳐鱼的鼻孔不是眼睛。
第四站是手工蛋糕店。
两个人在店员的指导下,一起做了一个红丝绒奶油蛋糕,绘梨衣用草莓果酱,在蛋糕上画了两个小人,一个小人有着长长的头发,一个小人的头发是刺刺的,小人微笑着手拉手,他们分别用融化的巧克力签上名字。
上杉绘梨衣&路明非。
等他们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绘梨衣把抱着的花束放到了桌子上,路明非放下了提着的蛋糕盒。
蛋糕不大,是两个人分量的。
路明非打开手机的摄像头,把手机摆在支架上,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在蛋糕上插上蜡烛点燃。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单膝下跪。
绘梨衣第一时间还没弄明白路明非要干什么。
她虽然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也懂了“结婚”和“爱”这两个词的意思,知道“求婚”这个过程,但在她的观念里,她和路明非已经结婚了,所以没必要再“求婚”,直到路明非打开那个黑色的小盒子,她才反应过来。
“绘梨衣,我爱你,所以...嫁给我好么?”路明非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没有声势浩大的乐队,也没有围观的群众和亲朋好友,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钻戒在烛火下发出莹莹的光辉,绘梨衣摸了摸眼角,传来湿润的感觉。
她流泪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
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只记得自己在黑暗的废墟中,嚎啕大哭,全身都很疼,额头有鲜血流出来,那时候她很小,不懂得约束“审判”的力量,所以伤到了别人也伤到了自己。
但哭没有用,就算哭了,也没有人来救她,就算哭了,那些人看你的眼光也不会改变。
“可以么?”绘梨衣问,“我真的可以么?”
在她内心深处,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会有被爱的一天。
回答她的是一个温暖而坚定的拥抱。
“嫁给我好么?”路明非又问了一遍,这次没有再迟疑,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女孩的泪水。
“我愿意。”绘梨衣把头深深埋入路明非的怀里。
在路明非把钻戒戴到她的无名指上时,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湿润了路明非的胸襟。
这世上有一个人坚定地选择着她,大声地对她说“我爱你”。
直到此刻,她终于发觉。
原来一直以来,她的梦想都很简单,就是希望在她哭的时候,有一个人能过来抱抱她。
可惜过去她哭的时候,从来没人会抱她,甚至没人愿意靠近她的身边,陪着她的,只有黑暗和孤独。
“我也爱你。”她小声地说着。
路明非抱着她坐在了椅子上,“许个愿吧,大家都说,许了愿,再吹蜡烛,愿望就能实现,但是愿望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愿望就不灵了。”
绘梨衣点点头,双手握着,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
几秒后,她睁开了眼,吹灭了蜡烛。
他们没再开灯,因为绘梨衣吻住了路明非的嘴唇。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这个世界独属于他们,再无人能闯进来。
良久唇分。
路明非问:“吃蛋糕么?”
绘梨衣摇了摇头,拉上了窗帘,厚厚的窗帘挡住了灯光,屋里变得很黑。
她抓住路明非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离开日本之前,爸爸和哥哥教了我。”
“教了你?教了什么?”
“他们说,女孩子一定要懂这些,还说婚礼之前,一定不能被骗。”
路明非忽然懂了绘梨衣的意思,脸一下变得通红。
“我们还是等一等吧,等婚礼结束了...”
“不要,我不想等了。”绘梨衣任性地说。
绘梨衣把路明非推到了床上,路明非第一次发现,女孩的力气真的很大。
“我没有把愿望说出来,所以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女孩瑰色的眸子注视着男孩黑色的瞳孔。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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