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么?”罕见的,一向恬淡的杨锦瑟有些激动地说道,两手紧紧地握住章子彻的小臂,“那个男人都说了些什么?”
“我看到了你,还有那个男人说你有倾世之容,琴瑟之音。所以他问你叫你锦瑟好不好?”
“那他呢?你看清他了么?”杨锦瑟的声音有些颤抖。
章子彻摇摇头,示意他除此之外并不记得什么。
看到杨锦瑟那如水的双眸溢满了失望,章子彻忍不住开口道歉,“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杨锦瑟松开了手,想勾出一个一如既往的微笑,映在章子彻的眼中却是满眼的无奈。
“我先去一下地下室,”杨锦瑟转身,“店里先拜托你了。”
不等章子彻答复,杨锦瑟便走进了地下室。
章子彻有些不知名的懊恼,是因为自己说错话了,还是因为杨锦瑟那般反应是因为别的男人。
摇了摇头,将这刚刚从脑海中冒出的想法抛了出去。
章子彻知道自己和杨锦瑟的差距,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自己和杨锦瑟,那就是云泥之别吧。
想到这里,章子彻只能无力的摇了摇头。
门上的风铃叮咚响起,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走了进来,老人满头银发,脸上的褶皱无声的告诉着年轻人她经历的岁月,她穿着洗的泛了白的衣裳,破旧却又不失整洁。
“那个,您好,”老人不等章子彻开口,有些拘束的说道,“请问这里是不是可以以命抵命?”
“您……”章子彻没想到老人会如此直白,“老婆婆,您是从哪里听来的?”
“没错,”杨锦瑟不知何时从地下室走了出来,“请您跟我来吧。”
老人跟随着杨锦瑟去了二楼,在靠窗的一处座位坐下,桌子上摆着一壶不知何时泡好的金银花茶。
“您怎么知道我要来的?”老人有些诧异,而后像是想明白了一般笑笑,“您既然可以以命抵命,这点事情您知道也不奇怪了。”
“婆婆,您叫我锦瑟就好,”杨锦瑟给老人甄了一壶茶,“您这样让我们小辈很担待不起的。”
“能来到年华的都是与这年华有缘的人,”杨锦瑟笑笑,也端起了自己手中的茶杯,轻啜了一口,“您为何不把您的经历讲出来呢?”
喝了一盏茶,老人便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俺叫秦如意。”老人憨憨的笑了,“俺现在都已经75啦,唉,老啦。”
一头白发的秦如意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
六十年前,秦如意在自己那小小的村庄里,认识了知青下乡的陈永军。
“俺是咋看中他的?俺忘了,”秦如意那被岁月雕刻的脸颊仍然是一片绯红,“俺就记得当时俺们村在村门口迎接他们知青下乡的时候,他一眼看到了俺,俺也一样,俺一眼看到了他。”
“他对着俺笑,俺也对着他笑。”秦如意笑了,仿佛陷入了回忆。
杨锦瑟知道,那是一个充满着激情与忠诚的年代,遍地的红色都散发着革命与进步的气息。
就是在那个年代,秦如意与程永军相爱了。
当时,陈永军信誓旦旦,在毛主席像下高举右手发誓,在他前进与奋斗的道路上,自己认定了秦如意是自己一生的革命伴侣。
两人一直没有孩子,这一直是秦如意的心结,陈永军倒是看开的许多,经常安慰秦如意。
直到有一年,秦如意的月事迟迟没有来,直到第二个月,她才怀揣着一点点希望,去了旁村的大夫那里。
当大夫告诉她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秦如意开心的哭了出来。
秦如意走在回家的路上,眉眼之处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当她回到家,准备告诉她心爱的丈夫这个好消息时,陈永军却先抱住了她。
还是那人的怀抱,宽阔、温暖,却让秦如意感到不安。
“永军,你怎么了?”抱住男人的腰,秦如意才有了力量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我收到了党支部的通知,”陈永军的头抵在爱人的耳边,“组织……让我回去。”
那一晚,秦如意和陈永军在床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陈永军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放心,我会回来娶你的。”
秦如意并没有将孩子的事告诉陈永军,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也或许,冥冥之中她觉得陈永军不会再回来了,她不想用一个孩子捆住一个去意已决的男人。
从陈永军离开的那天起,秦如意每天做完农活后,都会去村口的大槐树下,挺着自己的肚子,在那里看啊看,盼啊盼。
村里的人们有时候也会打趣道,“如意,你快成了望夫石啦。”
秦如意也就笑笑,夕阳下她的身影拉的斜斜长长的。
朝朝夕夕,秦如意习惯了等待,她的肚子也慢慢的大了起来。
村里的人们也不再像开始那般打趣秦如意,大家看向秦如意的眼神中慢慢的掺杂了可怜和同情。
人们开始或明或暗的劝解她,让她放弃那个一去不回的陈永军。
每当这时,秦如意就摇摇头,挺着肚子离开。
乡里的邮差来了,给了村里一叠信,这叠信封上的第一封,上面写着秦如意收。
这个消息在这小小的村庄里炸开了锅,等到秦如意焦急的去取信时,那小小的收发室已经挤不下人了。
“都让让,都让让,如意来了。”扎堆的人们开始喊着。
该咋说呢,他们都是老实人,秦如意更是。
他们由衷的想要看到秦如意好。
秦如意颤抖着将信从老张那取了过来,她的手抑制不住的抖着,六个月了,整整六个月了,陈永军才给了她第一封信。
这封信会写着什么呢?
他的思念,他的焦急,他的感慨,还是他对她的爱?
秦如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微微变胖的脸蛋涨的通红。
亲手打开了信,秦如意才将这信交给了支书。
她不识字,那些犹如符咒一样的文字,她看不懂。
村支书笑着接了过来,他看了一眼,便将这纸攒在了手里,揉成了纸团。
“支书,你这是啥意思?”秦如意看到那纸被攥成了球,有些失控的问道。
“如意,你是个好姑娘,”村支书的脸因为气愤涨的发紫,“你就忘了那个王八羔子吧。”
“那王八羔子寄来的是他跟你的离婚证明。”
离婚两个字,给了秦如意当头一棒。
……
当陈如意醒来,她闻到了刺鼻的漂白水味。
她的床前站满了人,村长在众人的推搡下告诉了她另一个噩耗。
她的孩子,没了。
“锦瑟姑娘啊,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的俺,差点投了河。”
“俺在河里被人拽了出来,俺看着俺爹娘哭着给俺下跪,让俺不要想不明白。”
“俺明白了一个道理,俺是为了他活的没错,可俺爹俺娘是为了俺活的,所以俺不能死。”
秦如意回想着当年的故事,语调平静,让人想不到那故事的主人公会是她。
秦如意喝了一口茶,看着窗外的风景,继续讲着她的故事。
无论多大的创伤,时间都可以将它治愈。
三十年的时间,让秦如意看淡了许多。
秦如意自从没了孩子,一夜之间,她仿佛老了。没了年轻时候的羞涩稚嫩,多了沉稳与平和。每当村子里的人们提起陈永军时,她也笑笑,仿佛并不相识。
她快五十了,不想再去因为这些事情所累了。
那颗陪伴着她等待陈永军的大槐树没了,曾经两人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房子也被村子征收了,她住进了村子给的公寓房,村子的收发室也焕然一新,不再是记忆里那般破破烂烂。
就在她以为放下了所有的时候,一封信又一次打破了生活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