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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跪在灵柩前,二哥大呼小叫的样子好象还在眼前。
他呆呆跪下,一时不明白,那个大叫让韦帅望滚出来的二哥,怎么就不存在了?
他怎么就会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他忍不住伸手摸一下棺木,这个木盒子里面装的东西,应该是二哥吧?很难相信那曾经是个人,人死后,身体会变成腊黄的奇怪的*,他亲手合上二哥的眼睛,把那个惊痛的表情慢慢抚平,那张面孔很奇怪,没有弹性,摆成什么表情是什么表情,是死的,却还带点温度,那种感觉……只是诡异。
很久了,他无法接受,二哥已死。
二哥,咱们回家吧。
再没象你那么傻傻地相信我的人了。
韦帅望也不再相信我了。当初我要拿他人头换银子,他都……我以为他永远不会疑我呢。
南朝良久,默默问:二哥,是我的错吧?我做错事,我没认错,我觉得他不该对我那样冷酷。他说抱歉了,我还是……
泪如雨下。
只是我现在还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人,只是他现在还是肯保护我。
所以,我是希望听他说句软话吧?
他大约没什么心情一个一个哄那些伤他的人。
南朝沉默,帅望同小雷比武前说的那些话,一个一个数落他的朋友们,理智上南朝理解,经历太多的反对与伤害,人是会选择冷下来的,只是……
南朝想,如果是亲兄弟,再怎么一甩手离开也是亲兄弟,他的兄弟们会怒叫着:“你给我滚回来。”无论如何不让他走。朋友是不一样的,一转身就再不相见了。所以,其实也不值得太悲哀。
只是……也许,所以才应该更珍惜点……
南朝苦笑,我又可以把我的智慧用在鸡鸣狗盗上。想当年,十二三岁的南朝,参观人家的花园,蹲石头上观察人家的下水上水,为了一二千两银子,想过道义吗?后来,他可以带着兵马探查一座城的排水口,一计破敌,一计得城,忽然间有了尊严,这才开始把他的良知重又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他觉得他好象又可以做一个有道义有良心的堂堂正正的人了。原来一步踏错,再不能回头。以他的案底,势必不可能是韩掌门那样的人赏识提拔他,韦帅望已经算是所有奸雄里最好的了,所以他才觉得,或者可以让他的良知,微微直个腰。但是,其实也不能直过了。小韦才是那个把他提到阳光下的人,他不能站到对面去,给小韦一脚。
南朝想,是我错了,我不知道这是要命的事,这确实是要命的事,我看错那个胆怯无辜的小王子了,如果我当初出卖他们,是否就没有后来的这一切?是否,二哥你就不会死?
南朝呆呆地,不,不会的,我影响不了这样的大事,不可能,帅望当初不也说不要紧,还有别的办法?马相后来不是辞职了?这一切依旧发生了。不……可是,如果我肯帮忙扳倒他们……
南朝发抖,不,如果是因为我,如果我本可以避免这种结果,如果二哥的死,我本来可以避免,我这辈子就无法原谅自己了。不,这样的战争,这样的国家灾难,不可能是我导致的。
如果是我……如果哪怕有我百分之一的因素呢?
如果我做了另外的选择,如果我没那个洞察力我承认我判断不了小王子的品格,如果坚信韦帅望是个好人,也比我聪明,如果忠实执行命令,是否……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知道这是政治斗争,我知道政治斗争里没有仁慈这回事,因为任何一个错误决定都可能导致大量死亡,所以,政治斗争里只有正确判断,没有仁慈这回事,因为……
所以,如果我明确表示不支持芙瑶,那位焦大是不会放心同我交易的,所以,康慨的判断也没错。
康慨说了,韦帅望没下令让我离开,而我,直接回来告诉韦帅望我不干了,所以韦帅望不会留我,我没说是康慨赶我走,韦帅望会以为我拒绝与他为伍。对他来说,是我不同他玩了,哎呀,我不是这意思!
南朝觉得汗毛倒竖,小韦如果有这样的误解,那个小心眼的人恐怕真的会记恨。这可真成了背弃了。
我两个兄弟还需要……
就算他不会迁怒,当然他不会害我兄长,可是,那情份会不一样的。我三哥那个倔强梗直,都不用人害,一个脸色都受不了。我必须得去解释,必须解释。
南朝气急,我为什么要耍这个脾气,要是觉得人家不会动我和我家人,就更不该这样,如果觉得人家是坏人呢,这是自杀吗?按说,我参与这样的事,到一半时反水不干了,正常人都会下手灭口的。我其实内心确信小韦是个好人,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我怎么办?怎么办?
南朝急哭了,二哥,我不愿去道歉,让我低声下气的人,我会怀恨的,我不想去。
脚步声,南朝回头。
看到冷先抱着的韦帅望,他愣住。
帅望笑笑:“我想起来,你走了,以后可能见不到了,有句话我还没解释。我同小雷比武,我是不想杀他,我杀了他妈妈,他要杀我,我会抵抗的,但是我不会杀他。当时我受了伤,不杀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我是希望你们会听我命令,逃走。我说的那些,不是真的。”苦笑,看一眼冷先:“我没有杀你的打算。”冷先道:“我知道,如果教主真有那个打算,属下也无怨言。”
帅望苦笑:“闭嘴。”
再向南朝道:“我没觉得你活该,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已经说过太多次了,我有一点,觉得这种道歉很无力了,我想,我应该有点诚意,承认自己有罪,就当伏法。所以……”帅望苦笑:“或者我得把扁希凡宰了才能如愿吧。”
南朝泪如雨下:“你要是真的有一点歉意,你就应该活下来,才是对我们好吧?”
帅望的笑容略带悲哀:“南朝,那样对我来说,有点残忍了。罪该万死也不过一死。”我已经愿意一死偿还了,我对你那点歉疚可不值得我去亲手杀了我侄子,总不能让我眼睁睁忍受着我的亲人一个一个过来捅我一刀又一刀,却不准我去死吧?凌迟可是不人道的啊。
南朝半晌:“活着比较残忍?我不明白。”
帅望轻声:“打个比方,如果你哥哥们知道你做的所有事,然后判你死刑,他们每次遇到你,都拔刀杀你,你会希望……总有一天,你会愿意一死的。”
南朝愣住,是,我会在第一刀就决定一死了之的。那么,其实你不会原谅吧?
南朝看着他:“帅望,你心里,虽然不觉得我活该,其实……你真的觉得抱歉吗?”
韦帅望良久,轻声:“南朝,我说完了。你回家吧。谢谢你当初,在我孤单时肯留在魔教,还把你的兄弟们带来,我不会忘记的。”
南朝道:“你直说你恨我,我会道歉的。”
帅望愣了一会儿:“什么?”
南朝站起来,走到帅望面前:“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保护了一个极其鄙卑的人,当时我认为我是对的,所以我坚持,事实证明我错了,南国志在十城以及北国的臣伏,小王子为了夺位不惜出卖国家利益。我依然认为我应该坚持我认为对的事,但是我判断错了,我愿意道歉。”南朝低下头半晌:“我希望你坦诚地说你的想法。”
帅望良久:“会伤到你。”
南朝道:“我想知道。”
帅望道:“我当时随时有死亡的危险,我给芙瑶的几个人,都是我觉得可靠的,托妻寄子。你可以害我,不可以在我要死了的时候让我知道其实我派给她那几个人都都是给她添乱的,我错信了人,害死她。当然,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
南朝道:“我认为那女人利用你。”
帅望道:“我欠她一条命,我愿意给她利用。”
南朝沉默一会儿:“我依旧认为,如果她没有野心,很多场战争不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也许……”
帅望淡淡地:“在她之前,战争更多,我们从来没停止过征讨周边国家,甚至主动侵略。是,任何一场战争都不是不可避免的。可以象我,给人家首领下毒,害人武林盟主的家人,也可以割地求和,或者还有非常高尚不战而屈敌之兵的办法,不是我这样的蠢人能想出来的,你有办法你可以说。你的判断与摄政王的判断不同,你可以坚持反对,你可以跳起来骂人,你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曹操如果杀得了关羽,一定会杀的。而你,是我兄弟。实际上,你的判断不一定是对的,她或者可以用更好的办法解决,或者不可以。你确定你有更好的办法?你即没同我讨论,也没同芙瑶争辩,也没明言拒绝执行,其实你是做了小王子的卧底吧?你这样做,是不是相当于投敌还给敌人做卧底?如果你这样对我,我可以原谅你,我还会觉得你是一个有所坚持的人。因为我反正不介意自己的生死了,你判断错了,会让我死,我不介意。但是,你这样对我的女人,我没脸到她面前为你求情。她应该刑讯你吗?她会让你崩溃的,她会按叛变的罪名处死你的,她是看我面子,十几天没对你动刑,成禹什么样?你出来还有力气对我讲骨气与气节……”帅望沉默一会儿:“你是我好兄弟,我很抱歉让你遭遇这些,芙瑶是我至爱的人,是救过我命的人,我也很抱歉给她一个反对她的人。如果我死了,你是我兄弟,你却害死我遗孀,因为你觉得她不是好人,不值得你把她当嫂子看待。”
帅望沉默一会儿:“南朝,你受了什么刑?想出气,我让人照样在我身上试一遍吧,我不想说抱歉。我认为你有值得敬重的好品质,这是我一直保护你的原因,从我见你第一面起,我当你是朋友,没当你是三流杀手江湖混混,是因为你有你的骨气和见识,因为你当时问我,我让你暗杀的人,有罪吗?你在这件事里的坚持,我仍然敬重,但是我没法说抱歉,我心里真的不想说,我一再勉强自己道歉,不是虚伪,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你可以坚持与我不同的见解,你可以一直站在与我不同的立场上,你可以。你应该早对我说,你觉得我女人是个卑鄙小人。”
南朝道:“我以为不会伤害到她,我也没伤到她……”
帅望道:“你判断错了,你的不合作让她不得不冒更大风险,如果你确信你是对的,你就得为你的判断承担后果。”沉默一会儿:“还有,其实我,没完全说实话,我跟正常人一样,尊重你有你的判断,但是道不同,我还是会心中不快。尤其是,你把你判断实践到行动中的时候,你做了敌对的事,我不能把你当敌人,我会记着。我不想把你当下属,但是,你确实是我手下,你领薪水,你不是朋友来帮忙的,下属必须忠诚。南朝,下属必须忠诚,即使有自己的看法,也需忠诚。”
南朝沉默一会儿:“做为下属,我感激教主的宽大处理。做为朋友,我很抱歉伤了你。”
帅望良久:“真的吗?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原谅。”
南朝道:“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不管真的假的,我愿意道歉。”沉默一会儿,南朝跪下:“如果你觉得不真诚,我跪下哀求了。”
帅望愣了一会儿,挣了一下,冷先急了:“你别动!你要干什么?”
帅望哽咽:“起来,我不用你真诚道歉。管你怀不怀恨,你就……留下来就好。”
南朝忽然间泪流满面,站起来扑过去抱住帅望:“我根本不想走,你的走狗康慨赶我走,他说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不要同我共事。”痛哭,抱住帅望:“他欺负我。”
帅望愣了一下,“哎哟”一声:“你妈……”
冷先已经一脚把南朝踢开:“滚开!你是白痴吗?”我就不该把教主抱来,你罗嗦一堆,还敢扑上来抱他!
南朝捂着肚子,忽然笑了:“我是故意的……”
冷先脸黑了,那我他妈应该踢再狠点!
帅望“咝咝”吸着气:“哎哟,不对啊,康慨还劝我,你不过闹个别扭,只是自己生气,不会害我的,你怎么?他怎么?”
南朝愣了一会儿:“你家走狗是……是……用奇怪的办法帮咱们和解吗?”
韦帅望与南朝齐声:“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