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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本是初冬,却在十月十八落下了天裕四十九年的第一场雪。
人人皆道,天象异常,恐生不祥。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皇城的四九门外稍稍流传,自从五个月前晋王与晋王妃双双过世,太孙妃明珠怀有身孕的消息昭告天下,大盛皇城的防务便被善治军务的太孙予钧加强到犹如铜墙铁壁。莫说这等因天象而生的无稽流言断然不会传入宫中,便是这五个月来廷议之中每日争执不休、为了玄康太子与太孙予钧之间的军政之争、以及因着太孙妃有孕而再度翻出的有关太孙予钧是否应当纳侧等等争端,也几乎没有传到东宫重华殿。
外间再是风急雨骤,此刻的重华殿也是情暖香浓。
东暖阁里所有的家具都更换了一次,除了脚凳样样皆换了圆角的样式,处处均添了软垫。而西暖阁的书案与卷宗被撤出了大半,灯烛则增添了一倍,时时处处皆温暖而明亮,务求让如今怀孕七月的明珠身心轻松舒适。
“主子,您得休息一下了。”侍女们彼此使了两番眼色,最终还是白翎上前欠身,劝说非要在西暖阁榻上抱着卷宗不松手的明珠不要再看公文了。
不施脂粉却满面润泽的明珠斜倚在坐榻上,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手里的卷宗,并没抬头:“每日里就这一点子文书,你们还催,如今果然是只听太孙的话了是不是?”
“属下不敢。”白翎跟随明珠时间最长,虽有主从之分,也有闺蜜之交,言语之间最是放松,“不过太孙这就要下朝了,若是瞧见主子这样手不释卷,属下们实在畏惧。”
明珠这才将文卷放了,侧目看了看门外侍立的青鱼采绿等人,心里大约有数。当初因着澄月与墨音皆有婚事并未入宫,重华殿这边便补了年纪较小的青鱼等人过来服侍。予钧先前初与明珠相识合作,对待白翎萧佐等连云下属自然客气宽和,少有威重责备之时。待迁入东宫、人员变动,予钧和明珠成婚已经一年有余,二人下属已经基本融合交接,所以在青鱼采绿等人看来,予钧和明珠完全是夫妻一体,甚至对如今政务忙碌、威仪日重的予钧还会更畏惧一些。
“不妨事。”明珠扶着白翎的手起身,“若是听我的命令行事,我自然护着你们。不必怕。”
“太孙妃还是这样豪情。”明珠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予钧的声音,白翎不由抿嘴一笑,扶着明珠向门口迎过去。
予钧这边已经进了门,海蓝披风上满了零星雪花,俊毅面孔上倒满是轻松笑意,自己三两下解了披风便丢给随侍的中官,又从白翎手上接了明珠:“不必到门前来迎,外头风冷。”
明珠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之前在外头站了多久?怎么脸上这样凉?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你还天天像捧个瓷娃娃似的。”
予钧揽了她的肩,慢慢朝暖阁过去:“先前在郴州你的伤势不轻,如今这样留神也是郗老医正说的,就当是为了肚子的小家伙,且再忍忍罢。”
明珠撇了撇嘴,又在暖阁的坐榻上坐了,顺手揉了揉微微发酸的后腰:“这小家伙实在闹腾的很,今天上午还翻来翻去,折腾不停。”
予钧笑笑,伸手去抚了抚明珠的肚子:“小家伙,可乖着些罢,若不然将来出来了你娘揍你,爹爹可护不住。谁叫你娘的武功更好些,爹爹也是没法子。”
小家伙似乎真的听见了予钧的话,只不过完全没有理会,在他按着的地方踢了踢,又踢了踢。
“哎,看来你出来挨揍是一定的了。”予钧摇头叹了一声,还做出一脸同情样子。
明珠不由失笑,轻轻推了予钧一把:“好了,别顽了,且说正事罢。今日朝上如何?”
予钧顺手去按了按明珠的小腿,见她浮肿好像比前几日好了些才放了手,随口应道:“朝上还是那些军务的事情,南夷最近动作多,有关增兵的事情内阁在争,旁的也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明珠侧头去看予钧,“我可听说了,外头人还没死心叫你纳侧呢,听说这次连人都选好了?”
“这也能听说?”予钧忙握住她的手,同时状似无意地向外扫了一眼,白翎等人立刻尽皆垂首。
明珠斜睨了他一眼:“太孙殿下,欲盖弥彰,可不是您的风格。”顿一顿,又扫了一圈白翎等人,“难不成,您还想让下属瞒着我?那她们的胆子可真是大了。”
这一声轻笑出口,连白翎的背脊都紧了紧,染香和青鱼几乎就要跪下。
予钧索性摆了摆手,示意白翎等人退下,才又和声温言安抚明珠:“不过是那些昏话,与你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又何必提起。”
“可我想知道。”自从有了孩子,明珠便越发喜欢在予钧跟前耍赖,“便是这事成不了,我也想知道,到底都有谁家的姑娘,天天哭着喊着想嫁给你做侧妃。”
予钧伸手揽了她,很有些无奈:“太子殿下授意之下,提了宝栋府的四小姐,是韶华的妹妹。另外还有晏少柏的堂妹,还有一个宣威将军府的姑娘。最后一个是你也认识的,叶小景。”
“韶华的妹妹,叫顾若兰的那一位?”明珠全无意外,只是拿自己的指尖在予钧手背上轻轻画圈,“宝栋府果然好算计,跟南瀛郡主翻了脸,现在就打量着能以庶女充嫡女了。瞧这意思,只怕重提元德殿下梦泽草的事情,也是不远了。”
予钧点点头:“这事情不闹出来,终究是个隐患。皇上如今的身子也是不及从前健朗了,今年冬天还要特别阴寒些,只怕这事情要是闹得时候要紧,唉。”后半句却到底不便出口了,只是又轻轻亲亲明珠的额角,“你说肚子的小家伙还不够你操心么?只听一句顾家姑娘的事情便想这许多,也太劳神。”
“这哪里劳神?”明珠慢慢起了身,“我最劳神的便是那时候一时糊涂,答应了跟你的婚事。顾家有这心思也不是一两日了,这几个月里跟南瀛郡主大闹小闹,连南夷那边一齐都连带着不安分,还用看顾若兰入京的事么。”
“嫁给我的事情,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予钧笑道,“不过听说予锋见着顾若兰的时候好像是有些心思的,所以这事情不着急。倒是叶家那边,明明小景还是惦记着吕副将,但淮阳侯府还是一直活动着,简直是不将她塞进来便不罢休的样子。”
“小姑娘家,自然越是得不着越是好的。”明珠将予钧又上下看两眼,“说不定小景心里也是愿意的呢!”
“又胡说什么。”予钧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便真的旁人有什么心思,也不与你我相干。你如今要紧的便是好好休息,当真不必为这些不要紧的劳神。年前的宫宴又多,少不得还有几场你要出面。闲时操心这些,还不若到国公府说说话,又或者到韶华那边也使得。”
明珠摇了摇头:“韶华那边算了。她自从上次落胎,身子虽然调理得差不多,心绪却还是不好。如今为了我祖父祖母的重孝,又不便给她单独开府,晋王府里关系这样尴尬,我不去也罢。”
予钧不由默然,晋王府现在的形势确实不宜多走动,自从晋王夫妇过世之后,明家众人悲痛之余便很快因为不同的政治立场而四分五裂。
晋王妃过世之前留下了话,坚持要将自己嫁妆的三分之一留给明珠,而晋王爷居然也在身后留了一封书,将晋王府的产业按着望族常见的方式,祖田祖宅留给世子明湛昕之外,其余的财产便按着四三三的方式,几乎也是切割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产业给明珠。
这种析产之道,放在寻常家族倒也合适,但前提是三房有子、或者长女招赘,甚至过继兼祧,总之都是要有人继承三房才是。极少见到像晋王府这样,三房只余出嫁之女,可以说是香火断绝,而出嫁女仍旧分走这样大笔财产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走动也没什么。”予钧拍了拍明珠的手背。晋王妃的心意其实很简单,明珠与两位伯父都不亲近,入宫之路又凶险万千,老人家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给这个孙女留一笔钱。但晋王爷一辈子老谋深算,最后的这个动作其实也大有深意。
几个月前丧仪完毕,析产之时,新任的晋王明湛昕与鄯氏王妃为了老王爷这一举动简直是夜不能寐,与明氏族长相谈数次,又在亲眷之间往来走动奔波——晋王府多年基业,三分之一便是上百万的银子,也难怪明湛昕夫妇难以舍弃。
然而晋王爷之所以会这样安排,难道没有向太孙示好之意?
可叹明湛晖夫妇不是看不明白,就是不想明白,总之为了此事,明珠与娘家之间的关系,便基本可以算是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