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男生愤怒且不肯置信地转过头。
“没听清楚吗?”江奏耐心地重复了一次,“谁把这个傻逼玩意儿揍一顿,谁就有奖励。”
“我们可是警察!”
“怎么能以暴制暴呢?”
“这么做太粗暴了……”
众人低声细气地交头接耳了一会儿,齐刷刷看向萩原研二,“你管。”
萩原研二:“……”有风险的事就交给他是吧?
萩原研二:“奏酱,不要说脏话。”
众人:“……”
所以重点在这是吗?!
鱼龙混杂的班级里面什么人都有,很快就有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向男生,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子把人用力扯过来,往脸上招呼了一拳,然后往江奏的方向看过来。
“你的。”
对方伸手接住从空中抛来的纸钞,咧嘴笑了一下,“谢谢。”
他把钱塞进口袋里,十分上道,“这点小事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不用麻烦其他人了。”
挨了一拳的男生眼圈周围立刻青肿起来,他的身材虽然还算高大,但和眼前这个人比较起来又明显瘦弱许多,不具备任何优势,于是在这一刻,他又从一个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然而在这个食物链里这是平平无奇的事,其他学生只是像之前沉默地看着他霸凌女生一样安静地看着他被揍,没有人出来制止,也没有人想过离开教室通知老师,漠然注视着一切发生的神情中有种天然的残忍。
“她给你钱,我我也可以给你钱!”男生把手伸进衣兜里乱掏,把钱包直接塞到了对方手里,声音都变了调,“全都给你!去揍她!把她给我打一顿!”
后者拿过钱包,把里面的钱抽出来,数了数,有些意动地回过头……
咔嚓——
钢笔坚硬的身体在手指的轻弹之下直接一折两半。
江奏把断掉的笔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男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回过头,目光坚毅,“想用这点钱来玷污我!我告诉你,不可能!”
在一边的小山打了个哆嗦。
他之前到底是什么Big胆,居然敢踩这种女魔头的椅子?
完了完了,对方该不会打算待会儿就跟他秋后算账吧?!
江奏没关注这场单方面的欺凌,即便耳边听到了挨揍者的痛哭声,表情也始终无动于衷,似乎是觉得这场闹剧有些无聊和过分吵闹才开口制止。
“好了。”她不耐烦道,“真没意思,太吵了。”
“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姐头了,”男生十分识相地停下手,又往地上的人身上猛踹了一脚,“今天算你运气好。”
挨揍的男生蜷缩着身体,捂着伤口压抑地哀嚎痛哭,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种事情他从前做过很多回,也威胁那些挨打的人,不准他们告诉老师,
那个之前被欺凌
的瘦小的女孩子,全程低垂着头,把自己缩在墙壁的阴影里,不管是自己被欺负,还是欺负自己的人被欺负,始终都没吭声过。
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重新陷入了热闹的喧哗声中,和之前不同的是,之前教室里各自为营的小团体,隐隐约约正在向新来的这个学生靠拢。
她能察觉到四面八方而来的,若隐若无的视线,或观察,或评判,或崇敬,或恐惧……一场无声的评估在教室里、在这个微缩的社会里发生着,但她对此只是嗤之以鼻,属于历尽千帆的成年人的傲慢不屑于将这些还没有在社会真正黑暗中挣扎的小孩,视做旗鼓相当的对手。
这场微妙的考量和僵持没能持续太久,不过几十分钟,旧的秩序崩溃坍塌,新的秩序迅速形成。
“五条大姐头,”有人主动又热情地围了上来,“到新学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我对这里很熟悉,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我待的时间比较久吧,问我就好了~”
“你那么无趣,是个人都不想跟你说话,长眼色一点啦。”
众人像野兽拥戴新任王者一样朝江奏靠近,完全没有了之前旁观者的冷漠,反而一个个都表现的平易近人又亲切,就像他们一开始就是这样。
以玩家为中心的,新的秩序,在这一刻彻底确立。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在某一瞬间感到了微妙的不适。
这种恃强凌弱的,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他们曾经切身的体会过,并且幼年在其中经受了难以磨灭忘却的精神折磨,它充满了原始而野生的兽性,离人性是如此的遥远,因而显得冰冷,没有丝毫温情。
尽管之前调侃过江奏有的时候不太像一个正常的人类,但那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玩笑,她只是性格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更敢于打破常规,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现在却发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他们任何一个人在面对这种霸凌的时候,都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但她却自然而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像是古罗马的斗兽表演,掌权者坐在高台之上,漫不经心地扔下几块生肉就能让奴隶和野兽拼尽全力地厮杀起来,这种天然的、对人权的漠视,使他们无法再忽略一件事——
在他们不了解的地方,她有冷漠残酷的一面。
这和他们截然不同。
但现在,在一切尚未明了的情况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能调查出案件真相,在事情并没有闹大的前提上,他们对于自己对同伴相同的洞见,不得不默契地保持了令人难受的缄默。
“我会需要你们的帮助?”新来的转学生冷淡地反问,霸道的语气简直糟糕透了,但没有任何人计较甚至在意这件事情,反而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大姐头这么厉害,肯定不需要你们自作多情的帮忙!”小山生怕新来的这个女魔头跟自己算账,小心翼翼地用敬语讨好道,“大姐头有什么感兴趣的事吗?”
“你们这里还真是无聊,”江
奏语气嫌弃道,
“本来以为新生活会有意思一点,
没想到居然进了个垃圾学校……就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可以做么。”
“我们这里娱乐挺多的,可以去附近打台球,去酒吧,去——啊,”小山想捍卫一下自己的学校,看了一眼女魔头脸上毫不感兴趣的神色,讪讪道,“……看来大姐头已经玩腻了。”
江奏靠在椅背上,神情里写满了不耐和烦躁,把脾气不好的人设刻画的入木三分,“庶民活得还真是无趣至极,就没有一点有趣的事情吗?”
庶民……
其他人偷偷交换视线,没想到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大小姐,对真实性没有丝毫怀疑。
弱者的个性是做作和矫情,但对于强者而言,就算有恶劣的取好,绝大部分人也会在潜意识里进行合理化。
一边说着无趣,江奏的视线一边适时地落到了刚才被霸凌的女生身上,后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头埋在书本里,努力地让自己缩减存在感。
她没有说话,眼神里却鲜明地露出了几分兴味。
在上位者的世界里,她不需要表态,只需要稍稍流露意思,自然就会有人识趣主动地把消息主动送上来。
“对了,那个家伙——”小山为自己终于能够有拿得出手的情报感到高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小秋怜,啊,还有菊池老师——”他压低了声音,脸上流露出隐秘的兴奋,“就是那个最近新闻上消失的名作家菊池仁,他是我们的国文老师。”
“很有名的作家,”江奏重复了一遍,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这个名字,“哦,好像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他和小秋怜,有什么关系?”
“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一个烫着卷头的女生不屑地哼了一声,“无非是因为菊池老师看她成绩不好主动补过两次课……菊池老师对每个人都那么好。”
“菊池老师之前对她那么好,还主动维护她……结果老师消失这么久了也没有看见过她流过一滴眼泪,简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切,”小山抱臂冷哼,“其实你们这些女生根本就是嫉妒吧,嫉妒菊池对小秋好——”
“不是的!”一直默默坐在位置上的小秋怜忽然出声,“不是这样的!我才不稀罕菊池老师,你要是喜欢你就拿走好了!”
“哈?”卷发女生冷嘲热讽,“该不会真的以为老师喜欢你吧?有点自知之明啊拜托。”
“要不要找面镜子照照自己的样子?老师连班花的告白都拒绝了,又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种家伙?”
“有妄想症就早点去医院治病,我说,该不会是想勾引男人想疯了吧?”
江奏看向小秋怜。
长得不算漂亮,清汤挂面,素颜朝天,像褪色的默片,既无色彩,也无声音,在五光十色的世界里,格格不入得如同一群白羊里的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