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池优人扯了扯嘴角,面对这位大名鼎鼎的“法庭上的不败女王”,按压下心里的不安,“就算是妃律师,也得用证据说话吧,你说对吗?九条检察官。”
“嗯。”九条玲子是检方,除非为了案件的必要沟通,出于私人,她没有丝毫兴趣搭理这个男人,只是略一点头就转开了视线,继续刺探情报,“我很好奇,妃律师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是这个。”
身材差不多有190公分的成年男性一靠近就给人以强大压迫感,菊池优人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了对方逐渐逼近的阴影里,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听到他的话,又看向他手指尖捏着的物品。
那是一个U盘。
“萩原警官。”妃英理严肃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辛苦了。”
东西终于按时送到,萩原研二的姿态也松弛了许多,“不辛苦,只要能早点结案就比什么都强。”
九条玲子从这种过分和谐的气氛中察觉出了一丝对她而言不算利好的信号,侧过头笑了一声,“哦?看来是个不错的消息,介意分享一下吗?”
这个试探有些超过,不过妃英理没有拒绝,“当然了,只要你想知道,现在也可以看,时间不长,早点看完,我好提交。”
九条玲子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秒钟。
这种笃定的语气……她清楚妃英理的性格,如果不是十拿九稳,不会露出这样的姿态。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萩原研二一边介绍,一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对他没有好脸色的菊池优人,“只不过是案发地点那座山的半山腰废弃小卖部后门的监控录像而已。”
“那里怎么会有有监控——”
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朝失声吼出来的菊池优人看了过去。
他连忙收敛神情,只是因为动作仓促显出了几l分不自然,“我是说之前警方不是都调查过那个地方了吗,如果有录像,应该早就拿出来了才是,怎么会现在……”
“菊池先生不用怀疑录像的真实性,那个地方确实有监控,”萩原研二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那户人家前段时间家中失窃,所以特意装了一个监控,只是不小心损坏,好在现在已经修好了。”
说是损坏,其实损毁更合适,松田阵平和大滝若菜花了十几l个小时才修复成功,现在大概在补眠吧……
菊池优人干笑了一声:“哈哈,那还真是个好消息……这么重要的东西,要好好保存才对。”
发觉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U盘上,萩原研二好心道,“不用担心菊池先生,就算U盘不小心损坏,里面的内容我们也提前复制好了,直接用电脑传输也可以。”
“有好几l百份哦。”他露出了堪称阳光的笑容。
菊池优人手心里冒汗,勉强够了勾嘴角,到底笑不出来。
九条玲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主动提议道,“妃律师,现在离下午开庭
的时间还早,
不介意的话,
到离这不远的办公室里去看看吧,我朋友的工位上有电脑。”
她虽然想战胜妃英理,但也没打算助纣为虐。
几l个人朝办公室走,菊池优人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像个幽魂一样缀在最后,样子魂不守舍。
办公室的门锁着。
“这就没办法进去了。”妃英理摇了摇头。
还没来得及等菊池优人放松,九条玲子就打开自己身上背着的提包,从里面拿出了钥匙,“没关系,我朋友出差之前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里,轻轻一转,发出咔嚓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神经崩断的声音。
“接下来只要打开电脑,把U盘插进去读取就好了。”
萩原研二说完又回过头,笑眯眯道,“你说是吧,菊池先生?”
“啊,是是。”菊池优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一颗心被高高地挂起,胸腔里的心脏咚咚作响,然而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停止他们播放视频。
如果被看到的话……
他目光里闪过一丝狠色,可是在看见萩原研二高大的身躯时又猛地清醒过来,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就算真的偷袭成功,外面还有许多法警,那么做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挫败地耷拉下肩膀。
萩原研二和妃英理交换了个眼神,走进房间。
电脑开启,屏幕上的光亮了起来,映出山上夜晚昏暗的山路。
菊池优人被刺得闭上眼睛。
“明明什么都看到了,故意做出这副态度,其实只不过是想看我惊慌失措的笑话吧?”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还真是虚伪啊,萩原警官。”
萩原研二露出诧异之色,“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你根本就知道!”被撩拨许久,菊池优人的心理防线彻底溃塌,大吼大叫,“我也去了那座山!但人不是我杀的……不是!”
九条玲子烦躁地冷笑了一声。
看样子当晚这家伙也在现场,这样一来,菊池优人之前提供的不在场证明作废,既然是在说谎,那么嫌疑也高了许多,如月千代——搞不好还真是清白的。
一分钟后。
被控制住的菊池优人终于冷静下来,慌张为自己做着辩解,“我没有杀人,真的,我跟着那个女人一起过去,就是在路上无意中看见她,那么晚了还跑出去,说不定是去见什么野男人,我以为那个女人出轨所以偷偷跟在她背后,然后,然后她上了山,等她走了之后,我上去发现爸爸他倒在地上,头上全是血……我太害怕了,所以就跑了。”
“真的,爸爸他一定是被如月那个女人杀死的,他——”
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电脑屏幕加速的画面上,久久不能离开。
幽暗的夜色中,他看见自己走下山,经过小卖部的灯光,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就像一个怪物。
没过多久,他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
额头被血糊住,
隐约露出面部的轮廓,
赫然就是他以为已经被如月千代谋杀掉的父亲。
他甚至有些错乱,语无伦次道,“鬼……是诈尸了……这是幽灵!”
“幽灵是没有影子的吧,”萩原研二一边控制住他,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过激动,“你看,他和你一样,地上也有影子。”
录像中的菊池仁顶着一脸惊悚的样貌走到后院用来浇花草的水龙头边,打开水龙头,用水冲了把脸。
九条玲子失望地啧了一声。
要真是幽灵倒还无所谓,如果对方在如月走了之后还活着,甚至靠自己的能力下了山,走到山腰的位置,不管后来杀死他的真凶到底是谁,总之如月千代的嫌疑基本能够洗清,就算她砸伤了丈夫,相比死亡,这点伤害完全可以抹消,检方已经注定失败。
“恭喜了,”九条玲子露出假笑,“妃律师,算我又输一局。”
“输赢不重要,”妃英理道,“重要的是真相。”
“这算是胜利者的宣言吗?”九条玲子微微颔首,“受教了。”
已经有了明确证据,之后的庭审结局也板上钉钉,不必再浪费时间。
“其实我没有看过录像,”萩原研二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菊池先生确实误会了。”
只是没说完的是,他没看过,不代表修复录像的人也没看过。
松田阵平顶着两个熊猫黑眼圈把U盘交给他的时候,说的是“放心”。
菊池优人一愣。
“而且,如果您所言为真,那么在优人先生离开那个时候,躺在地上的仁先生其实还没有死亡,”萩原研二看着他的双眼,“你完全可以选择报警或者通知医院。”
“凭什么——”
菊池优人冷淡地打断他,“我凭什么要救他?他既然一分钱都不给我,就是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既然没把我当成一回事,我又凭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反正自己也没了被当成真凶的风险,他态度散漫道,“那老头玩得太花了,早晚都要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往椅子上一靠,脸上是肆无忌惮的张狂,“你们与其来□□的心,不如早点找出真凶,我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哈哈哈……”
萩原研二冷着脸转身离开,他和这个人已经无话可说。
监控录像一经上传,案情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复杂难解。
为什么菊池仁会在深夜上山?
为什么他下山之后会再次上山?
“因为那个时候他想约小秋出来,”如月千代平静交代,“我用石头砸晕了他,然后告诉她把通话记录删掉……我也删掉了通话记录,手机就正好没电了。”
她还不至于分不清楚晕掉和死掉的区别,也无所谓对方躺在地上吹一晚上风会不会出事,干脆下了山。
至于后来的事,她不清楚,也不在意。
她漫不经心地想了想,他后来再次上山大概是以为……小秋还会如约过来吧,不过谁知道呢?人已经死了,除非有谁能时光倒流,否则一切就会跟着死亡一起成为无人清楚的秘密。
江奏定点存档后,选择回档。
月明星稀,山风迎面吹拂。
她站在树干上往下看。
已经死去的菊池仁因为时光倒流得以复生,在亲生儿子离开之后,抹着额头的血,骂骂咧咧地从地上坐起来,似乎休息了一会儿,精神有所恢复,下山。
没过多久,他洗脸恢复清爽,重整旗鼓再次上山。
只是手机没电,路上也就没了手电筒照明,他脚下一滑,正好磕在了先前那块带血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