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
青年几乎把半副身体沉下洞口,伸手却只抓到一团空气。
脚下的土层迅速塌陷,再继续停留只会跟着摔进洞里,怕重量增加导致塌陷加速,其他人不敢上前,降谷零趴在地上,往前伸出手,在漫天沙土里强忍住咳嗽的冲动,“hiro!把手给我!”
然而后者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抱歉。
降谷零下一秒就知道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灰尘扑扑的青年毫不犹豫,纵身跳进了正在崩溃的缝隙中。
金发警察的手指深深陷入土层,目眦欲裂,“hiro!”
土层很快掩住了外界的呼喊声。
身下一片黄雾弥漫,很难判断出下方的景象,他只能尽力在空中找到平衡,放任身体下坠。
这过程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想象中的疼痛感没有降临,用双手很轻松地接住了他。
“搂住我的脖子。”
来不及喜悦,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进行服从。
耳边掠过风声,地道到处都在塌陷,他们几l乎是在和死神赛跑,周围瞬息万变,模糊得留下残影,唯一清晰的只有隔着薄薄衣物感受到的心跳,一下一下坚定有力,像是命运的鼓点,而他此刻美名能够静下心来聆听。
直到终于停下,他才意识到现在的姿势有多奇怪——
一条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扣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勾住了他的膝弯。
公、公主抱……
“还好吗?”抱着的人半天没吭声,江奏担心刚才跑得太快不小心把人头给撞了,脑子出了问题……
“没事,”诸伏景光回过神,小声道,“现在我可以下来了吗?”
如果不是角色颠倒,这样抱着倒也没什么,只是他原本的目的是想保护她,现在看来,自己反倒成了被保护的那一个。
“暂时安全了,”江奏松开手,“不过目前只能被困在这里。”
刚才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他们被截在了一段山洞里。
他观察了一下,地表有微微的风吹拂,这代表空间并非完全封闭,空气能流通。
至少目前来说还是安全的。
“说不定能找到出口,我来找这边……”
“不着急。”
江奏打断了他的话,直视诸伏景光,“我有话想要问你。”
青年那双猫眼微微下垂,自然流露出一些可怜情态,小小声嗯了一句,“好吧。”
江奏开门见山,“刚才为什么要跳下来?”
他没有说话。
她语气略显严肃,“你知道这不是聪明做法,上课教的东西完全忘了吗?要尽可能保全自己,而不是被一时冲动掌控头脑。”
如果下面的风险应付的来,他跳下来完全是多余之举,如果连她都没有办法解决,那诸伏景光跳下来不过就是白送一个人头。
诸伏景光安静耐心地等她说完,轻声驳回了她的话,“我没有冲动。”
江奏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虽然没开口,但眼神意思明显——“你觉得我会信?”
他深吸了口气,“我知道……刚才很任性,可是如果不那么做,以后——假如出意外,而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做,将来一定会后悔……我不想给自己这个机会。”
他已经后悔过一次,那个时候躲在衣柜里,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十数年的日日夜夜都在遭受噩梦的折磨。
如果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不想在眼睁睁看着母亲惨死在眼前。
“很危险,”江奏说得并不委婉,“除非活腻了。”
“我没有抱着和你赴死的想法,我希望我们两个都能好好活下去。”诸伏景光顿了顿,“只是不希望你感到孤单。”
虽然她可能并不需要。
江奏冷静道,“如果刚才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想后悔都来不及,死了就是死了,不管说得都好听都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你一个聪明人,不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笑了笑,“奏。”
“嗯。”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他露出点苦恼的神色,“说实话会不会有点丢人?但确实有点害怕。”
其实也不算丢人,不过普通人一个,有没有钢筋铁骨,会畏惧死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那种时候太紧张,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想得太多。
“……”她并没有再说话,因为对他想说的话隐约有了预感。
为什么要跟着跳下去?
未必没有被害怕失去的恐惧冲昏头脑的因素在,激素消退的一瞬间,头脑也跟着冷却清醒,他当然知道她说的话没有错,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冲动之下的抉择未必是最优选。
但如果重来,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我怎么能就那么走掉呢?”他说,“我还没来得及拉住你的手。”
智者理智不入爱河,他早已在理智之外,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溺于深潭。
“所以,我的选择不是错误。”他的眼神温和而坚定,“你不必为此抱有负担,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选择。因为想做就这样做了,仅此而已。”
***
外面逐渐下起了小雨,泥土变得潮湿了。
透明的雨水浇在脸上,青年胡乱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又糊上了泥土,一双紫色的眼睛泛着红,“我再去那边找。”
虽然已经联系了救援人员,但是现在也不能坐以待毙,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他们几l个人冒着第三次塌陷的风险,冒雨把刚才的地方挖通了。
好消息是什么都没有,坏消息和好消息一样。
“没有就是最大的好消息。”松田阵平嗓音沙哑,他随意地甩掉了手上粘着的泥,露出来的指尖指腹已经破了不少裂口,血丝顺着泥水滴滴答
答地落到地面,但他现在根本无心关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刚才问了那群孩子,有个记性特别好的,还记得里面的大致路线,他们说不定就卡在其中一段里。”
他们默契地忽略掉了更糟糕的那种可能性,选择闭口不谈。
草野勇太就是最后一个被救出来的孩子,他继承了爷爷的智商和记忆力,努力回忆了一下,用树枝在泥土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了大致的地图,“我记得大概是这么走的,老师带着我们……”
伊达航往周围看了眼,“老师?”
他不记得之前有救上来一个成年人。
“老师之前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草野勇太的声音小了下去,“……后来就不见了。”
如果一直在这群孩子的身边,寒河江之前不会看不到,至少在救援的时候也会跟他们说一声。
可是那时她却完全没有开口提过这件事,这太不正常了。
如果真的存在这个老师——伊达航转过头,看着痛苦的同期战友们,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个并肩作战的伙伴现在生死不明,但谁都不敢露出颓色。
他们必须说服自己,然后才能说服其他人。
“放心吧,”伊达航安抚孩子,“我可是警察,一定会努力帮你找老师。”
是找,而不是找到,说不定现在找上来的是一具尸体,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泥泞而潮湿的废墟里,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降谷零仓促地掏出手机。
最好的幼驯染和……都在废墟之下,他必须要极力克制才能冷静。
是班上同学打来的电话,降谷零精神一振,连忙接通。
“到了吗?”
“到了,救援队的人也到了,”电话那边的声音语气为难,“但是……救援队的人说我们不专业,不让进。”
***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头部有个巨大的凹陷,这就是致死原因,多半是被旁边滚下来的石头砸中。
“这是他们的老师?”诸伏景光在尸体边站了一会儿,“到时候把他带出去吧。”
虽然礼貌,但并不恭敬,他不至于察觉不出她对这具尸体厌恶的态度,虽然死者为大,但对方一定做了什么错误的事情。
江奏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
想要献祭手底下学生的性命,结果自己第一个白送了,是蠢也坏。
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之前遇到那群孩子的地点,因为刚才的爆炸,山洞里的结构早已被破坏,之前在头顶画着的那只眼睛也已经找不到痕迹。
她在地上取了一些爆炸的样土用取样袋装好,明明是炸弹导致的山体坍塌,事发之后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却根本没有提到炸弹,现在她倒是隐约猜到了内情。
转过身,诸伏景光拨通电话,“如果他们带了信号监测器,应该就能捕捉到。”
“你带了手机?”江奏道。
“……嗯。”他欲盖弥彰地补充道,“之前放在衣服里面的口袋,忘掉了。”
江奏意味深长道,“哦,忘掉了。”
诸伏景光:“……”
随着时间流逝温度开始降低,身体感觉到寒冷,时间过长也许会诱发失温,诸伏景光试图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到江奏身上。
“这样你会冷。”
诸伏景光摇摇头,“没关系,我比较耐寒。”
“不用那么麻烦。”她抓住了他试图继续脱衣服的手,只解开了外套扣子,露出里面穿着衬衣的胸膛,不客气地埋了进去,“这样就很好。”
诸伏景光的身躯僵了一会,渐渐被怀里温暖的热源融化,放松下来。
洞里阴暗潮湿,雨水渗透土壤,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的水洼里。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直到头顶终于被撬开一个洞,阳光倾斜而下,洒在青年气质温润的脸上。
她睁开眼,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