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所有人都关注着李建成之后的举动,他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在之后半个月，李建成接连请辞,都被李渊以各种理由拒绝安抚，直到第四次才终于同意了。

很快诏书下达，废去李建成的太子之位,改封端王。

端者，正也。

李渊是想告诉天下人，李建成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被废只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并不是他本人有问题。

李世民也没反对,没有竞争的时候,他还是很愿意给李建成尊重和体面的。

况且李世民了解李建成，一个端王封号就等于给他架上一层枷锁,日后必定不会轻易行不妥之事，免得被旁人议论，说他配不上这个封号。

一个封号换少些麻烦，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朝野,大家替李世民高兴之余，对李建成的评价也好了不少。

虽然能力比不上秦王,但是很有自知之明，这次激流勇退也算有魄力。

李建成听到这些评价后苦笑，他做太子的时候没被多少人夸过,没想到现在不做太子了，要把位置让给李世民了，大家倒来夸他了（虽然这夸也有点扎心）。

好在李建成被扎习惯了，并不觉得疼。

他问李承道：“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李承道问李建成,“父亲，我们要搬出宫吗？”

“是，我已经不是太子，不能再住在这里，也不能住在皇城。”李建成道，“阿翁给我们的王府在入苑坊，那里紧邻东城墙和北城墙，是个极为僻静的地方，到时候没人打扰，你就可以每天安心读书了。”

李承道抿抿唇：“那我以后还能见阿翁吗？”

李建成一愣。

按照他的想法，当然是少与外人接触，就连李渊也要少见为好。但对李承道说这些，似乎有些残忍了。

他笑笑：“自然可以，你还是阿翁的孙儿，他召见你的时候，你就可以进宫见他了。”

李承道松了口气，李渊经常召见他，不用担心见不到了。脸上也浮出几分笑意。

李建成心内微叹，只怕李承道要失望了，纵然李渊再喜欢这个孙儿，以后也不会常常召见他了。

不是冷情，而是为了李建成和李承道好，当然也是为了李世民好。

他摸摸儿子的头：“你会怪阿耶吗？”

“为什么要怪？”李承道不明白。

李建成叹气：“阿耶辞去太子之位，你也不是太子的嫡长子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如从前好过。”

也没有什么前程可言，别说当太子、当皇帝，就连李承道想当官都很难。李建成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也难免觉得愧对儿子。

李承道摇摇头：“我不怪父亲。”

实际上他是暗自松了口气的。

当太子的嫡长子压力太大了，李承道生怕辜负别人的期望，时时刻刻都绷着一口气。

他努力读书

、让自己的言行举止合乎规范，都是为了当一个合格的太子嫡长子。即便如此，他还是比不过堂弟。尤其吐血生病之后，李承道常常觉得压力大的喘不过气。()

现在李建成不当太子了，李承道或许不是特别明白意味着什么，但他切切实实感到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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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笑着点头：“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李建成搬家的时候，李世民带着李承乾来帮忙。

李承乾很长时间没见过太子和李承道了，乖巧地站在李世民腿边看他们，暗中打量.jpg。

李承道主动和他打招呼：“大堂弟！”

“二哥哥！”李承乾立刻回应，好奇地看着他，“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承道茫然：“不一样吗？”

李承乾表情严肃地点头：“你以前就不会做出这种表情，也不会这样说话。”

以前的李承道听到李承乾的话，大约会板着脸说人都是会变的，或者让他不要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简直比孔先生还孔先生。

（远在农庄的孔颖达：“……”）

李承乾很高兴看到李承道的变化，并且热情地发出邀请：“我们一起去看蚂蚁吧？”

李承道：“……”这个堂弟到底有多喜欢看蚂蚁啊？

李承乾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看蚂蚁，但谁让当初他邀请李承道一起看蚂蚁被拒绝了呢，就有了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意识，好像和李承道一起看过蚂蚁才能算好朋友。

李承道思虑再二，还是和李承乾一起去了。在园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窝蚂蚁，兴致勃勃（仅限李承乾）看了起来。

李承道看了一会儿就不看了，要去帮忙拿东西。

李承乾：“咦？不是说有人干活，我们只要做做样子就行吗？”

不远处的李建成和李世民：“……”

李世民轻咳一声，略微有些尴尬：“哈哈，不知道他跟谁学的。”

李建成点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世民冲李承乾和李承道招手：“别玩儿了，你大伯母给你们准备了点心和茶水。”

李承乾来的时候吃得很饱，现在一点也不饿，但他是懂礼貌的小朋友，太子妃……现在应该叫端王妃了，既然给他们准备了点心，多少要尝一尝。

李承乾和李承道噔噔噔跑过去：“是什么好吃的吖？”

总管太监笑呵呵道：“王妃知道大郎君要来，特意给您准备的，不知合不合您的脾胃。”

李承乾定睛一看，点心有好几样，其中有一半是他爱吃的，水也是他最喜欢的蜜水。

李承乾挠挠头，小声问李承道：“你阿娘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李承道：“母亲以前对你不好吗？”

“不好，她以前都不许我找你玩的！”李承乾晃晃小脚丫，“我很聪明哒，能看出她不喜欢我。”

众人：“……”

李承道根本不知道李承乾来找他玩过，心

()里就有了计较，有点不太高兴。

承乾是来找他的，母亲怎么能无礼地打发人走，事后还不告诉他呢？

就连太子也皱了皱眉。

太监总管擦擦冒出来的冷汗，努力替端王妃解释：“那时候二郎君重病，王妃心绪不佳，所以……”

他说不下去了，主要端王妃那时候确实很过分，而李承乾又很聪明，不是好糊弄的。现在端王妃想求和都没那么容易。

李建成站起来道：“承乾，这事是你大伯母的不是，大伯替她向你赔礼。”

李承乾跳下椅子回礼，大方地说：“好吧，那我就不生大伯母的气了，是看在大伯和二哥哥的份上哦。而且只有这一次，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他板着脸做出超凶的样子，惹得李建成失笑：“好，我会告诉她的。”

太监总管也松了口气，这下能给王妃交差了。

其实不用李承乾说，端王妃也不会再招惹他了，从前她在高位，李承乾只是亲王之子，又是晚辈，态度自然可以随意些。可如今地位颠倒，她哪还敢把气撒到李承乾身上？

李承乾和李承道吃了点点心，见宫人忙着收拾东西抬进抬出，兴致勃勃跑去帮忙，两个小家伙合力抬一个小箱子，倒也没有帮倒忙。

李世民问李建成：“大哥之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李建成温和一笑，“太医说我的身体需要一直养着，也不宜劳心费神，日后大约只能留在府中逍遥度日，吃朝廷的白饭了。我打算养上两亩花，一直喜欢牡丹，却没有功夫精心照料，旁人养出来的总没有那个味道。”

李世民哈哈一笑：“我那有几盆名品牡丹，到时候给大哥送去。”

“那就偏了二弟的好东西了。”李建成也不推辞。

李世民微笑，只要李建成能安生待在府里，几盆牡丹不算什么。

李建成如此配合，李世民也愿意投桃报李，看向哼哧哼哧一起搬箱子的两个孩子，说：“承道一个人读书不免寂寞，如果大哥不嫌弃，就让他来与承乾一起读书吧。”

其实李承道哪里会一个人读书？且不说他有弟弟，即便没有，也还有伴读呢。

但李世民说这句话，本来就不是单纯地让李承道和李承乾一起读书，而是表示愿意给李承道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抓住，以后说不定还有受重用的可能。

“二弟……”李建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本来以为李承道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小时候留在府里读书，长大了闲云野鹤，或许李世民为堵悠悠众口，会给他一个闲散差事，如此草草一生罢了。

没想到李世民居然如此大度，不仅愿意给李承道机会，还把他放到李承乾身边。

李承乾是神仙转世，李承道跟着他，以后的机会不会少，这无疑是一条坦途。但对李世民和李承乾就没什么好处了，万一李建成还有别的心思，李承道的存在就很危险。

“我相信大哥。”李

世民含笑道，“况且承道是难得的人才，浪费就可惜了。”

李建成叹了一声：“我不如你。”

如果当初他也能包容一些对李世民，而不是感到威胁处处打压，或许结果不会是今天这样。

*

虽然说好了让李承道和李承乾一起读书，但是最近事情比较多，众人的目光也都在他们身上，李建成的意思是，等过段时间再让李承道去秦王府。

李世民并不在乎外人目光，但李建成这么提议了，他也没有反驳，帮他们搬家到端王府，就回自己府上去了。

废太子的事办完，接下来只要诏封李世民为太子，此事就算尘埃落定了。朝野上下都拭目以待，宫里却迟迟没有旨意。叫大家都闹不懂了。

圣上这是闹哪样呢？

“没什么，阿耶闹闹脾气罢了。”李世民很淡定，知道李渊肯定是猜到李元吉造反之事与他有关了，所以心里不太自在，“不用管，闹几天也就好了。”

这事李世民有经验，实在不行就哄一哄，他也算得心应手了。

李承乾仰起小脑袋：“我这几回去宫里找阿翁，他都没有见我，也是在闹脾气吗？”

李世民点头：“应该是。”

“可是我没有惹阿翁生气吖。”李承乾撅嘴，“肯定是被阿耶连累的！”

李世民：“……”无法反驳，这回李承乾确实是被他连累的。

讪讪道：“过几天我带你去见阿翁。”

“不用了，我自己去！”

李承乾说到做到，当天下午下了课，就爬上马车进了皇城，迈着小短腿到了御书房，这回却不能随意进去了。

陈进拦住他：“圣上身体欠安，不能见大郎君。”

“阿翁的病还没好吗？”李承乾有些发愁，“要不要请孙阿翁来啊？”

陈进：“孙先生已经看过了。圣上不想过了病气给大郎君，您还是回去吧。”

“我不怕哒！我身体特别特别好，不会被传染的。”李承乾拍着小胸脯说完，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好久没有见阿翁了。”

陈进：“……”

陈进感觉心塌陷了一块，差点就要撑不住了，但想到李渊的吩咐，只能为难地再次拒绝：“圣上刚刚睡下了，不方便见郎君。”

“好叭。”李承乾叹气，“那我等等阿翁吧。”

说着就在门口蹲下，然后从书包里翻出纸笔，趴在太极殿高高的门槛上写起了功课。

陈进：“……”

屋里传来李渊因为沙哑显得更加威严的声音：“让他进来！”

李承乾抬起头：“咦？阿翁这么快就醒了？”

陈进：“……”

他赔笑着给李承乾打起帘子：“郎君请进。”

李承乾收拾好东西，蹦蹦跳跳进了房间，就见李渊穿戴齐整，正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呢，哪里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李承乾默默看着他，李渊就当没看

见，眼睛落在书上，头都没有抬一下。

李承乾恍然：“原来阿耶说的是真的，阿翁就是在闹脾气。”

李渊：“……”

很好！气氛一下就没有了。

李渊放下书，没好气地说：“你不是病了吗，不留在府中养病，一趟趟往宫里跑干什么？”

“我很久没见阿翁，想阿翁了嘛。”李承乾先是心虚了一下，然后叉着腰理直气壮，“阿翁一点也不想我，所以都不肯见我！我生气了！”

李渊：“……”

想还是有点想的，但想到李元吉、想到李建成，他心里的气就消不下去。不想见李世民，也不想见李承乾，不想听到任何与秦王府有关的消息。

摸到腕上的手链，李渊叹了一声：“你身体如何了？”

看着倒是脸色红润，不像患病的样子。

李承乾对对手指：“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李渊颔首。

李承乾张开胳膊，李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抱了起来。李承乾坐到李渊腿上，美滋滋道：“我还给阿翁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李渊漫不经心地问。

李承乾打开书包，在里面掏啊掏，掏出两个土豆和两个番茄。

李渊眼睛刷一下就亮了：“土豆长成了？”

“嗯嗯！”李承乾小鸡啄米般点头，“土豆可以收了，番茄也有熟的了，还有棉花，棉花也可以采摘了！”

“番茄？”李渊指着那红通通拳头大的果实，“莫非便是这个？”

“是哒是哒！”

李渊皱眉：“怎得叫番茄，倒像是与西域来的似的。且它这么红，果真能吃吗？”

“能吃啊！番茄可好吃啦，酸酸甜甜的，可以炒菜也可以当水果……”说着李承乾就忍不住吞口水，“阿翁，我们让人做来吃吧？”

李渊为难道：“从前不曾见过此物，御厨只怕不会做。”

“我会，我可以告诉他们！”李承乾早就准备好了，从书包里掏出两张纸，是番茄的十八种做法，其中番茄炒蛋和糖拌番茄两项还用大大的圆圈起来，意思真是非常明显。

李承乾眼巴巴看着李渊。

李渊：“……”

把食材连同菜谱一起交给小太监：“让膳房做番茄炒蛋和糖拌番茄，土豆……”

李承乾没给土豆的菜谱，他早前就给过孔颖达，御膳房已经学会了。李渊扭头问李承乾：“土豆想怎么吃？”

“薯条！”李承乾想起来了，兴奋道，“让他们做一点番茄酱，然后炸一点薯条！”

“还有吗？”

李承乾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阿翁想吃什么？不能全点我喜欢吃的。”

李渊没什么想吃的，想起上回李承乾和几个小孩子吃烤土豆吃得很高兴，就道：“剩下的做成烤土豆。”

李承乾书包就那么大，总共也没带过来多少，这几道菜就可以了。

小太监得了命令下去，李渊这才问李承乾土豆的情况，主要是产量。

李承乾想了想：“现在还没有收，不知道有多少，孔先生说，一亩可能有二千多斤。”

李渊惊讶：“这回种了这么多地，应该没有一亩地伺候精心，怎么亩产还变高了？”

“因为这回是春天种的吖！”李承乾说，“去年是秋天种冬天长的，不是最合适的时间，当然没有这回收成高啦！”

李渊激动地在屋里打转，原本以为两千八百斤已经是极高的产量了，没想到它的产量还能更高，居然突破了二千，即便百姓没有那么好的良田，也没那么多心思精耕细作，但一亩地最起码也得有将近两千斤的收成吧！

李承乾托着下巴看李渊转来转去，好奇地问：“阿翁，你头不晕吗？”

晕！怎么不晕？！他快激动晕了。

李渊忍不住笑出声：“有了土豆，百姓再不必担心挨饿了。”

李承道提醒他：“但是土豆要用心保存的，如果没存好发了芽就不能吃了，有毒哒！”

李渊一愣，仿佛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底脚，一下就冷静了。

他问：“该如何保存？”

李承乾又在书包里翻了翻，翻出土豆的保存方法给李渊看：“这是我刚抄下来的，准备拿给孔先生，阿翁只能看看哦。想要也可以，你自己找人抄！”

反正他不要抄哒！

李渊轻哼一声，接过来看了一眼，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也不是如何难，只是略微注意些就罢了。”

“嗯嗯，这是改良过的品种，没有那么容易坏。”李承乾得意道，“也不容易生病，还不容易生虫，比一开始的品种好多了。”

“哦？”李渊很好奇，“原先的品种是什么样子，如何改良的？”

“原先的品种容易生病生虫，产量也没这么高，好像还引起过一场很大的灾祸。不过现在都不用怕啦！”

李承乾学到这里的时候专门问过系统的，七十八郎说了，会给大唐带来巨大危害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系统商城，还卖那么高的价格，这不符合强国系统的初衷，那样的东西一开始就被程序筛选掉了。

至于怎么改良的……李承乾背着小手一本正经：“我还没学到那里，暂时不知道，等我知道了再告诉阿翁。”

李渊笑着点头。

这时候膳房也把菜做好了，四道菜摆到炕桌上，李承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举起筷子等李渊先动筷。

李渊拿起筷子随便尝了一口，然后不由一愣。

他吃的是番茄炒蛋，做为风靡后世的经典名菜，味道绝对没的说。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更是稀奇，李渊一吃就停不住了，就着吃了一整个胡饼。

“这番茄不错。”

李承乾得意地挺胸：“那当然啦！”

他就很喜欢糖拌番茄，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李渊：“番茄的亩产……”

李承乾：“有两千斤哦！”

李渊满意地点头，做为菜蔬能有这个收成，不错不错。

李承乾又推荐李渊吃薯条和烤土豆，烤土豆也就罢了，李承乾已经吃过好几回，但还是第一次蘸着番茄酱吃薯条，比之前那个酱味道还要好，难怪外面的人都喜欢这么吃，甚至到了近千年后的二十世纪依旧是标准搭配。

李渊春天在庄子上只顾着吃蒸土豆和土豆丝，只记得口感不错，味道嘛……也就那样，现在吃了薯条和烤土豆，才知道土豆也可以做得这么好吃，不免更加高兴。

李承乾嘻嘻一笑：“阿翁，等到收土豆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庄子上看热闹吧？”

李渊点点头，他也想去看看。看看这土豆和番茄，对了，还有棉花，这也是个好东西。

他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承乾，你可真是大唐的福星！”

李承乾骄傲地抬起下巴：“那阿翁，你还要跟我闹脾气吗？”

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