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静静看着李世民,想要看他有什么事和他商量。
李世民沉吟片刻,似乎在犹豫怎么措辞,过了一会儿才道:“是这样,我想分封宗室和功臣。”
李承乾:“???”
他茫然地挠挠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是在削宗室爵位吗,怎么又要分封啦?”
这样互相矛盾,他搞不懂阿耶在想什么了。
“不矛盾。削爵是因为我不认可之前的封爵标准,但如果是亲近嫡系,或者有大功的大臣,比如你的叔伯和兄弟、房玄龄杜如晦,还有你舅父他们,就应该给他们爵位。”李世民解释道。
李承乾想了想,点头认可这个观点:“那有什么不对吗?”
他觉得这个思路很清晰,况且都已经实行这么长时间了,没必要再问他的意见。
果然李世民继续道:“是这样的,我想让诸王管理地方……世袭的。”
李承乾没有立刻听懂,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原来你是说这个分封?”
分封制也就是封建制,“封国土,建诸侯”,是盛行于周朝的一种政治制度,将君王的后裔和功臣分往地方,称为诸侯。
诸侯要服从中央的管理,缴纳贡品,拱卫王室。但在自己的领域内,他们有极大的自主权,政策和军事都由诸侯做主,还有自己的朝廷、大臣,相当于一个个小国家。
一个很有名的例子,姜子牙帮助武王姬发建立周朝,之后被封为齐王。后来鼎鼎有名的战国七雄,一开始都是周朝的诸侯。
分封制的坏处显而易见,诸侯坐大,中央便会逐渐失去掌控,最后变得形同虚设。
所以自秦汉开始,逐渐以郡县制取代了分封制,到大唐建立,又发展成道州县三级制。但不管是郡县还是道州县,它们的核心都是一样的——
由朝廷指派大臣治理地方,大臣只有治理权,没有官员任命和重要政策制定权。
如此权利都掌控在朝廷手里,可以很大程度防止地方叛乱。
李承乾不明白李世民为什么突然复古,想要搞什么分封制了?
“不是突然的,我想了很久了。”李世民拿出一张纸,又拿出一支笔,先写了一个“周”,“周朝实行分封制,国祚近八百年。”
又写了一个“汉”:“汉朝分封制与郡县制并行,国祚四百余年。”
最后他又写上“秦”和“隋”:“秦朝和隋朝实行郡县制,结果你也看到了,二代而亡。”
李承乾:“……”
“那也不能怪制度,是因为二代皇帝昏庸吧?”
李世民振振有词:“那还有晋朝呢,晋朝皇帝就不昏庸吗?可它还是延续了百余年,不就是分封制的功劳吗?”
李承乾反驳:“周朝延续数百年,可之后诸国争斗也持续了数百年。汉朝有七国之乱,晋朝有八王之乱,这也都是分封制的后果。”
李世民诧异道:“臭小子懂得倒挺多
。()”
“那当然,我可是读过史书的!█[()]█『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李承乾得意地叉腰,“你既然来问我,不就是因为我厉害吗?”
这倒也是,但李世民其实没想着李承乾现在就能懂,只是希望他之后能研究一下,说不定能提供一些不同的看法。
但李承乾现在就能听懂,那就更好了。
李世民发愁道:“你我自然不担心,但保不齐后人有昏庸之辈,到时候大唐说不定就要亡了。如果实行分封制,即便中央被诸侯所灭,也只是换一个后人做皇帝,大唐还是我们的大唐。”
“不是这样的。”李承乾摇摇头,“人有了权利就会有野心,一旦朝廷显出弱态,肯定经常会有人叛乱,到时候天下就没有安宁了。”
李承乾认真地看着李世民,“阿耶,我还记得你说要建立盛世大唐,你心中的盛世到底是大唐长长久久,还是百姓安居乐业,不用常受战乱之苦呢?”
李世民一愣。
李承乾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长长久久的王朝,除非将权利交给百姓,只有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李承乾了解外面的事情,自然知道民主才是大势所趋,在他看来李世民的纠结没什么意义,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长长久久的王朝,除非皇室成为吉祥物。一个王朝的寿命走到尽头,与其苟延残喘拖累百姓,还不如痛痛快快换一个,长痛不如短痛嘛。
李世民:“……”
知道李承乾思路清奇,但也没想到这么清奇。李世民沉默很久,叹了一声:“你说得也有道理,罢了,我再想想吧。”
本来打算过几天就和大臣提一提的,现在看还是算了,他还得再考虑考虑。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李孝常和长孙安业的事。
李承乾不知道李世民怎么做到的,总之等他再听说李孝常和长孙安业的时候,李孝常已经因为试图谋反被判斩刑。而长孙安业从这件事里隐身了,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他也参与了谋反,李世民另外寻了一些由头处置他,长孙安业为人跋扈,要抓他的错误实在不是难事,最终被判削官流放。
这个责罚对于谋逆之罪算是比较轻的,但看在长孙氏的面子上,本来也不可能真的处死长孙安业,也不算是轻饶了。
李世民这招杀鸡儆猴用得不错,几个人头落地,削爵之事一下变得顺畅多了。而有此事在前面顶着,分到长孙安业身上的目光就少了,更不会牵累长孙氏的名声。
长孙安业一家离京前还曾求见长孙氏,长孙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李承乾张开小胳膊:“阿娘不要伤心,承乾抱抱。”
长孙氏从善如流地让李承乾抱了抱,微微一叹:“阿娘不伤心,我与他们本没有多少情分,能保住性命就足够了。”
李承乾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生气地说:“阿娘不计前嫌,对他们这么好,他们还要谋反让阿娘伤心,真是太过分了!”
长孙氏道:“纵然我们不计前嫌,只怕他也没有相信,还怕我们什么时候又害他呢。”
()“就跟大伯的旧党一样?”李承乾愤愤点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虽是小人之心,但也是人之常情。”长孙氏道,“承乾以后也得知道,不能用你自己的想法揣度旁人,知道吗?”
李承乾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能用我的想法理解别人的意思,也不能主观认为别人能正确理解我的意思,所以不能冲动行事。”
长孙氏笑着摸摸儿子的头:“就是这个意思,承乾真聪明。”
李承乾晃晃小脑袋,美滋滋!
*
“我是一个教书匠,教书本领强。教完化学教生物,学生学得棒~~~”
休沐日一大早,李承乾哼着改编的儿歌行走在国子监的路上,清晨空气清新,他的心情也非常美妙。
到了学堂门口,李承乾停下哼歌,调整表情,努力板起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做出一副稳重的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去。
学生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学堂里坐得满满当当,原本正在三三两两小声讨论这几天的学习和试验成果,见到先生进来立刻安静下来。
见到来人是李承乾,学生们惊讶又欢喜:“小先生,今天怎么是你来呀?”
李承乾能懒则懒,自从李承道能独立上课开始,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李承乾努力保持威严,小脸还是忍不住一苦:“你们大先生去实验室了,那边比较远,早上赶不过来,以后第一节课可能都要我上了。”
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再和实验室管事商量一下,让李承道在休沐前一天的下午就回来,不过此事要先和李承道商量,且李承乾当初考虑到实验室的安全,选的管事特别严肃负责,和孔颖达是一个类型的。好处是有他看着,出事的概率大大降低,坏处是李承乾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提要求。
只能先这么着了。
学生们倒是很高兴,这节课也听得十分起劲。
等到这节课结束,李承道才带着同在实验室的学生匆匆赶来,接过了李承乾的先生位置。
李承乾也没走,来都来了,干脆找个位置读自己的书,顺便帮李承道回答学生的问题。
这里的学生都是第一批学物化生的,有将近一半都在各个地方做研究,现在他们的问题很多也很具体,不止李承道不知道,有很多李承乾也回答不了。
毕竟他只有理论,却没有实践。
李承乾挠挠头:“要不我去看一看吧。”
这是对着农庄的学生说的,毕竟就农庄的学生最多,问题也最多。
学生们不好意思:“不敢劳动殿下……”
“没事的,反正我想要了解百姓种地的情况,本来就打算找时间去农庄或者农村住一段时间。”李承乾道。
而且他还有强国任务,不能真的把希望都放在学生身上。
学生们:“……您还要住一段时间?”
李承乾理所当然点头:“要了解当然要实践,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倒是没什么不对,就是有点担心,圣上不会一怒之下把他们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