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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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仙三人一路前行，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玉真仙驾驭逍遥扇陡然上升，进入了一个异常隐秘的垂直隧道。隧道端光芒闪烁，可见青天白云，正是通往外界的出口。见到出口，玉真仙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身子稍稍向前挺了挺，迎着亮光，一飞而出。

可刚刚出了隧道还未看清周围景色，一道黑影突然压来。玉真仙吓了一跳，以为又是变故，拿出带中就欲抽出多般法宝迎敌。眼看争端马上发生，玉真仙却突然闻到一股奇异幽香。香味起初如桂花，转瞬变淡，随之又是种让人沉醉其中的香味。闻到这种香味，寻常人定是心中警觉，多半想的是妖人可耻，要用毒攻。不过玉真仙却异于常人，要拿法宝的手也松了，叹了口气，张开怀抱，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惨样。

“噗”

一柔软物体压入他怀中，定睛瞧去，竟是一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女子身着七彩留仙裙，身材婀娜多姿，冷艳的脸上偏偏生了一副极其妖媚的双眼。她扑入玉真仙怀中，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根吐气如兰，转瞬又用力在他身上闻了闻，好似有何种不同于自己身上的香气。顿时两眼微斜，冷冷道：“师兄，你这两日又去了何等地方？”

玉真仙一震，抬头挺胸、义正言辞的大声道：“我自是帮师妹你找那捆仙索踪迹去了！”

“哦？”女子一把将他推开，上下打量着他，看的玉真仙一身鸡皮疙瘩。随后，她又望向玉真仙身后的尹天谋，打量了一眼，一副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转过身去。

“喵呜”

一只白猫不知从何处出现，跃入她的怀里，晃动着身子，肆意享受她胸膛。

“咳”玉真仙早已看出尹天谋一脸惊奇神色，急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妹……”

“嗯？”女子左眉一挑，似是听见了极其不满意的话。

玉真仙骇然，立马声情并茂眉飞色舞的道：“这位仙子乃是我人世间唯一一位青梅竹马的极品师妹，幻蝶仙-玲珑！”

那叫玲珑的女子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也不再理会玉真仙了。

“……咳，玲珑师妹有些害羞，不善言谈，还请尹兄见谅。”

尹天谋活了这么多年，虽说比起是要比看起中年实则妖怪的玉真仙差了点岁数，但这凡间俗事却比他经历多的多。这以前还未发觉，这玉真仙竟然是一个如此惧内……惧怕师妹的主儿。

“不碍事，不碍事。”

尹天谋摆了摆头，一脸微笑，看到面前这一对，心中不禁有些温暖，就连伤势都冲的有些淡了。

正当玉真仙还要说点什么，玲珑忽然斜过眼睛瞪着他，冷冷道：“你能快点说正题吗？做事永远那么拖拖拉拉。”

“……是了，看我这脑袋，就是没有玲珑师妹的好用。”玉真仙擦了擦额头汗水，他略一沉吟，说道：“尹兄，我还是想最后劝一劝你，这取血缶符的法子虽偏向魔道，可若我不说，便是天下人都不知晓。待尹凡取了血缶符，我便带尹凡去逍遥谷，这日后，对他也算是个好的照应，虽然……”他看了尹凡一眼，心中极其不解，“虽然不知他这几日经历了什么变化，那修道资质变差了许多，但好歹有我照料，日后也不会有人欺他。你这非要让尹凡独自一人留在深山之中，先不说白墨候那边的人寻不寻的到他，便是碰到这九桑山中野兽，也是危险之极啊！”

原来，按照尹天谋的计划，他们逃离之后就要在此分别。让玉真仙的师妹幻化为尹凡的模样，跟随玉真仙离去，以此造就一种尹凡已经完全逃离的假象，而白墨候也大抵知道这血缶符的传承之法，定会以为尹天谋已将血缶符传给了尹凡，自己已然身死。且不说白墨候相不相信，只要计划到了这一步，出逃前岐之事已大抵算是成功了。

不过玉真仙念尹天谋在自己危及时刻给了一瓶极其珍贵的神仙水拯救自己性命，提议假戏真做，玉真仙直接将尹凡带回山门，入逍遥谷。这样一来尹凡有个依靠，二来也算彻底报了尹天谋的救命之恩，这三来嘛，逍遥谷也可以捡个自带神器的天才弟子，原本玉真仙以为尹天谋会顺其自然答应的事情，可到了后来完全变了样。

先不说尹天谋一口回绝这个事情，且这自从前几天在石桥上一别后，今日玉真仙再见到尹凡倒让他发现了一件极其吃惊的事情。这少年郎他前几日初见时，面相极尊，这资质千年少有，假以时日，必定是一条搅动天下的真龙。可今日再瞧，那极其尊贵之色消失了不说，就连这资质……也是变得平凡无比，直逼最普通的凡人！

不过念到尹天谋毕竟救过自己性命，也就铁了心，这尹凡日后就算是个完全修不成道的废人，他也要保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尹天谋稍稍一犹豫，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先生好意我已领了，不过老祖宗定了一些死规矩，尹某是万万不敢不遵从的。如是先生有心，他人若和我这孙儿有缘再见，倒请先生给些照顾。”

玉真仙听罢，只能叹一口气，道：“如此的话，我也不强求。他日若与他有缘再见，必定好生照料。”

“尹某代孙儿，谢过先生了。”

尹天谋刚准备躬身行礼，玉真仙立马过来将他稳住，只听他说道：“尹兄你严重了，若没有你，我玉真仙连命都没有了，哪还有的今日？你且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玉真仙此生不忘！”

见到他眼中坚定神色，尹天谋终于是放下心来，道：“时候不早了，先生就按计划执行吧。”

略一沉默，玉真仙拱了拱手，看着尹天谋的眼睛，沉声道：“尹兄，保重！”

原本置身事外的玲珑忽然也是转过身来，虽不言语，却是对着尹天谋盈盈一拜，然后身体一转，怀中白猫“喵”的一声跳起，七彩光芒闪过，与尹凡一模一样的人赫然站在了那里。

“如此，我们就去了。”

尹天谋点了点头，玉真仙再不言语，法决一引，逍遥扇载着他和幻化为尹凡的玲珑腾空飞起，转瞬化为玄光，向远方去了。

见到他们远去，尹天谋脸上终于露出苦笑，只听他自语道：“若是血缶符继承后没有那近一年的异状，你的提议自然是极佳的。只是……”他转身望向被自己扶到一边的尹凡，深深的叹了口气。

“都是命啊……”

他走到尹凡身侧，晃动着他的身体，喊道：“凡儿，醒醒。凡儿，醒醒，该醒了……”

“啊”

尹凡呻吟一声，一点点睁开朦胧的双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场景，待忽然看清自己的爷爷时他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说道：“爷爷，你也死了吗？”

“啪！”

听他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尹天谋气得一巴掌就打了过去，骂道：“兔崽子，你这说的什么狗屁话！”

尹凡被尹天谋一巴掌打得生疼，骤然惊醒，道：“啊，原来我还活着啊！我还以为那怪物已经把我吃了！”

“怪物？”尹天谋一怔，不过他时间所剩不多，也不去细问，道：“凡儿，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阴天晃动了一下身体，不知是吃了那一株药草的缘故还是什么，全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笑道：“自然是好的不得了……”他突然看见尹天谋全身血迹斑斑，惊呼道：“爷爷，你怎么了？”

尹天谋勉强笑道：“这些都是贼人的血，不是爷爷的。”略一沉默，又道：“凡儿，可还记得那日雨夜我所讲地家族秘辛？”

"家族秘辛？啊，那个事情，我当然……记得……"尹凡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啊。”尹天谋吐了口气，笑道：“我尹天谋的孙子，当是这种敢于承担之人。如若连这种事情都要强迫自己忘记，就算不得上是我尹家男儿！”

「取走血缶符的方法，就是作为尹家唯一嫡亲血脉的你的双手，捏碎我的心脏！」

「凡儿，自私一点，帮我一把，取走血缶符，独自活下去吧……」

那日尹天谋说的每一句话，都如此清晰的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但尹凡并不畏惧，在那梦中神秘女子的帮助下，他早已想明白。这一刻，迟早都会到来，哭哭啼啼扭扭捏捏说不敢，倒不如勇敢面对！

尹凡抬起头，看着尹天谋的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

见他这等心性这般状态，尹天谋喜形于色，不住的赞道：“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孙儿，这才算的上是我尹家后人！哈哈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下心情，沉声道：“凡儿，取走血缶符之后，有几点事项你要特别注意，你可要听清楚了。”

尹凡急忙集中精神，又点了点头。

“这血缶符经尹家数代人传承，发现它主要有两大功效。这第一大功效，是它能对寄主自身进行极强的治愈能力，在血缶符血量充足的情况下，说血缶符寄主为不死之身都不为过。而这第二大功效，则是吸血！”

尹凡一怔，皱眉道：“吸血？”

“不错，这血缶符每到午夜子时，便会对寄主的精血进行吸食。而在平日对敌使用，它则可以吸食对方精血给自己使用！”

尹凡骇然，道：“这不成了传闻中的吸血妖魔！”

听他这么一说，尹天谋也是一怔，苦笑道：“这么说倒也是不为过。不过这血缶符到了你身体之后，便是看你如何使用了。”他脸色一正，道：“还有一事你要万万注意，传承血缶符的第一年，人的性情会变得极度嗜血好杀，以往在司南城中，族中只有方法应对。不过如今条件，也只有将你放隐九桑山中猎杀野兽渡过，你有血缶符护身，寻常怪物奈何你不得，就算是厉害些的，你自保也是有余。如此渡过一年，你便顺着太阳升起的东方一直走，便可以走出九桑。你可记住了？”

尹凡点了点头。

尹天谋微微沉吟，又正色道：“你多年不出前岐或许不知，如今天下，奸佞当道，更有妖魔蛊惑君王，且各国常年征战，加之天灾祸事不断，人间早已是哀鸿遍野，尸骨如山。你行走于世，定当要万分小心。”顿了顿，他又道：“修真炼道之法，爷爷我虽也有，但都属下乘，让你练了反倒误你前途，且血缶符中自有一翻感悟，不足为他人道也。如若日后如有机缘，不管他正邪妖鬼，你且都去试一试吧，人生在世，谁正谁邪，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正道，未必就清白；邪道，未必就肮脏。”他似是想起什么，冷哼了一声，眼神怨毒，但片刻他又叹着气摇了摇头，道：“日后你出了九桑，若非实力强横，这尹凡之名，千万不可再用了！”

尹凡前段听得正邪之说心中茫然，听到最后连这名字都无法用了，不禁神色黯然。

尹天谋知他心中所想，摸着他的头笑道：“凡儿，莫要在意，这世间，便是如此了，要看的开一些。”

尹凡默默点头。

尹天谋笑了笑，站起身，举目四望，天上晴空万里，偶有飞鸟经过，周遭树木葱郁，泉水叮咚，五彩鲜花怒放，好一派人间景色！

我这一身，也算是够了吧。倘若再来一世，是否能活的比今生更精彩？

终究，也不过如此了。

尹凡感觉到，那个时刻，终于要到来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望向前方。虽然早已想通，但他的全身还是发起抖来。

沉稳的心，恐惧的身！

尹天谋整理好全身衣裳，面向尹凡，沉声道：“凡儿，来吧！”

尹凡全身抖动的厉害，就连中间几步路都没有走稳，差点跌倒在地。他颤颤巍巍，如同老人一般走到尹天谋身前，缓缓伸出右手，但又立马收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全身颤抖的更加厉害。

尹天谋眉头一皱，双手猛的一抬，一把拽住尹凡的右手，打在自己胸口，喝道：“刚才答应的如此爽快，此刻为何如此软弱，婆婆妈妈，简直如妇人！”

“爷爷，爷爷……”泪水再也抵挡不住，夺眶而出。尹凡再也没有了刚才从容的风度。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尹凡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嘲笑吧，九幽的亡魂；蔑视吧，九天的神明。

终究，终究是自己的亲爷爷啊，那是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位亲人了啊！自己，自己就要亲手杀死他，竟然还是用那样残酷的方式！

为什么是我啊！！！

尹天谋怒意再也止不住，怒喝道：“尹凡！”

“啊啊啊啊！！！！”

兹，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尹凡的双手刺进了尹天谋的胸膛，接触到了那暖暖的、跳动着的心脏！尹天谋眉头一皱，“噗”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正好落在尹凡身上。尹凡全身依旧颤抖着，只是神情慌乱，双眼在眼眶中无神的跳着。

尹天谋颤抖的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尹凡头顶上，微弱的声音传来：“凡、凡儿，自私一点，独自、独自活下去吧，千万莫亚再去寻仇了，千万莫亚再去寻仇了……”

“啊啊啊啊！！！”

尹凡埋头大喊着，眼泪狂涌而出，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双手，狠狠的，捏了下去。

“嘭”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下一刻，一道粗壮的血柱从尹天谋心脏飞出，顷刻间吞噬了尹天谋全身，然后围绕着尹凡身周环绕，转瞬，如同一桶大水淋浴，血柱从天落下，盖住尹凡全身。“咻”一声，血柱骤然全数钻入了尹凡身体里，没有留在外界一滴。

面前，尹天谋的身体已倒在地上，已无声息，却面色安详。突然叮的声，尹天谋全身化为血色的细小冰晶，冉冉腾空，消散了虚无之中。

尹凡沉默，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就这样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过了一天一夜，他豁的抬起头，挺起胸，“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进林中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