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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姓名】:小桉
【性别】:女
【年龄】:16岁
【身份】:司尘府四等侍女
【死亡时间】:
午时尚有人在尊者府见过被害人,酉时已陈尸于水街画舫,死亡时间必在午时至酉时之间。
【衣着外饰】:
※着司尘府春季侍女罗裙,衣服无破损,鞋子遗失。
※衣襟内发现银钱袋,内有一两三钱。左手佩岫玉手链一条,纯银掐丝戒指一枚,左耳戴岫玉耳坠一只(右耳耳饰遗失)。
【身体特征】:
※身长约五尺,全身皮肤未现“浸水起皱”状态。手指、脚趾、胳膊、以及脚踝处有白色和灰白色斑块,局部出现蓝紫色“初期尸斑”。手指指甲发绀,皮肤触之冰寒气重,皮肤和肌肉发僵。
※肉眼观察无明显皮外伤,慎重起见,辅以传统验尸术“葱白纸醋法”再验,即以水湿体,将葱白碎敷于皮肤,用醋纸覆盖一个时辰后洗净,若有皮外伤必显现。故此确认无皮外伤。
※以皂荚擦拭银牌,置于死者口喉做毒迷之药检测,无毒性反应,确认生前无服毒、中毒迹象。
※以皂荚擦拭银筷,探入死者鼻腔内做毒迷之药检测,无毒性反应,确认生前无吸入毒药、迷药迹象。
【头面特征】:
※面部无外伤,无肿胀。
※肤色灰白发青,嘴唇、耳垂发绀呈蓝紫色,口鼻处溢出泡沫状分泌物少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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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
许仵作听叶无咎念完他记录的宋微尘验尸结论后,表情颇有些得意,之前说得那么唬人,可这份验尸报告不仅没有指出“第一现场”,甚至连个“结论”都没有。
“桑姑娘,您这样尊贵的身份,应该在花前月下拨弦弄影,这些跟死人打交道的脏活累活还是交给许某来吧。”
这话乍听不出问题,但许仵作背对墨汀风看向宋微尘的眼神却并非如此,他神情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挑衅。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在老江湖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也配?
宋微尘笑了笑,也不恼,她把手套摘下,再次用白酒洗手,重新整理好衣服,墨汀风贴心的把大氅重新为她披好。
“许仵作,这只是初步外观检验,解剖这件事确实小女不敢,也做不来,但我想暂时不需要如此。慎重起见,接下来我需要回议事堂去验证一些问题,之后再形成尸检结论,您若是愿意,不妨一起同行?”
许仵作眉毛一挑,他只当宋微尘是想以退为进。
在墨汀风面前贬损自己,借一切机会为她自己刷好感度的目的已然达成,所以开始故弄玄虚,想搞拖延战术。
他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乐意之至,今日许某定要向桑姑娘好好讨教!”
……
除了丁鹤染,众人再度回到议事堂,宋微尘请人将司尘府的舆图也挂了出来,她仔细观察了一阵,神情极严肃的在手里的小本子上不时写着什么——墨汀风有心看宋微尘会给他什么惊喜,故而全程不干预,只是尽可能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许仵作盯着舆图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又想看她打算耍什么把戏,便像黏皮糖一样一直跟着她。宋微尘还当他是上心案情,主动与他交谈。
“许仵作,看过舆图后,基于小女的验状,您现在能判断小桉死亡的第一现场了吗?”
宋微尘似乎有了一些结论,合上手中书册看向他。
“哎哟,许某担任仵作一职不过区区四十年,哪及天资聪颖的桑姑娘万分之一,实在看不出什么,只等着向姑娘请教一二呢!”
……
原来是自己会错意,表错情。宋微尘淡淡点了点头。
“行。”
随即按例向墨汀风鞠了一礼,“司尘大人,小女有些许发现,请大人研判。”
她将手中小本子递给叶无咎,
“辛苦你念给大家,之后誊录在小桉的验状上,我有些撑不住了,稍微缓上一缓,难为你。”
叶无咎接过本子,看着宋微尘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下意识伸手想扶她去坐,但碍于男女有别和礼数,伸出的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只是非常郑重的说了句。
“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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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检结论(未解剖)】:
※【壹】财物首饰犹在,身体未有被侵犯痕迹,基本排除因劫财、劫色等过失伤人可能。
※【贰】死因定性:他杀。被害人应是先被冻僵,继而在濒死时抛入水中窒息而死。
※【叁】具体死亡时间:午时。
※【肆】第一现场:午时期间死者在尊者府当班,时逢长公主驾临,尊者府安保升级,由此反证被害人外出遇袭或被掳出再行杀害的可能性不高,极大概率【被害第一现场】为尊者府,此推论后续将佐以证据证明。
……
叶无咎将尸检结论念毕,未等墨汀风发话,许仵作首先坐不住了。
“桑姑娘的想象力未免过于丰富!”
“死因,具体死亡时间以及第一现场张口就来,敢问有何根据?人命关天,桑姑娘切莫儿戏!”
宋微尘一直在合眼休息,听见许仵作的呛问,她睁开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失望——他真的是答案喂到嘴边都看不出解题思路。
“既如此,桑濮不才,也好为人师一次。”
她将推导结论的过程细细展开——
“我为何判断她是先冻僵再窒息有两个原因,其一,现在虽是初春,水仍有些寒凉,却绝不至将人‘冻伤’。”
“而小桉身上有明显冻伤才会出现的灰白色斑块,尤其在供血不足的神经末梢尾端,诸如手指、脚趾、脚踝这些地方尤其明显,这显然并非长时间泡在水中可致。”
“许仵作想来应该清楚,人在早期冻伤时皮肤会呈现萝卜红或紫红色,只有在冻伤的中后期才会变成灰白色斑块,这些皮肤反应意味着死者曾被置于冰寒之地——她的皮肤和肌肉僵硬紧缩程度也可以辅证这一点。”
“这也恰好可以说明为何死者没有任何反抗迹象,一个冻僵到奄奄一息的弱女子,如何可能反抗?”
“其二,我为何断言凶手是在被害人失去反抗能力的前提下,将其丢入水中使其窒息而亡。是因为将一个接近冻死的人扔进水中,皮肤会显示出低温症和溺水的双重表现。”
“溺水导致皮肤发绀加重,以及会有泡沫性液体从口鼻溢出——若小桉是在落水前就断气,口鼻处绝不会有泡沫性液体残余。”
“而上述死因决定了她不可能是自杀!”
……
“至于为何判断死亡时间在午时,则是根据尸斑来反推。尸斑出现分为三个阶段,‘初期尸斑’约在死亡后一刻钟到一个半时辰内出现,但此时的尸斑颜色较浅,大多为粉色或浅粉紫色,且仍然可以通过按压皮肤让其暂时消失。”
“而‘固定尸斑’则在死亡后两到三个时辰内出现在身体低位,且按压皮肤也不再会消失,这是因为血液中的红细胞开始逐渐崩解,血液凝固在了组织中。而第三个阶段,‘尸斑完全固定’则需要四到六个时辰,位置不再改变,且颜色变为紫蓝色。”
……
“等等!”
许仵作突然像抓到了小辫子一般急赤白脸打断了宋微尘的称述。
“你的验状写的是‘尸体局部出现蓝紫色初期尸斑’,且死亡时间在午时到酉时之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死亡时间不到四个时辰,而其身上的尸斑却是桑姑娘所谓的‘完全固定尸斑’颜色,姑娘的验尸结果怕是难以服众啊!”
“许仵作,您不是老江湖吗?怎么会连这么基础的原因都不知?”
宋微尘忍不住贬损。
“因为陈尸环境僵寒,比如在冰窖或寒冷的水中,尸斑生出时间就会后延。也就是说,原本在长出‘固定尸斑’的时间实际只长出了‘初期尸斑’。但也正是因为环境寒凉,所以尸斑呈现颜色为原本应该是‘完全固定尸斑’的紫色。”
“我之所以敢断言死者生前环境中有冰,也是因为尸斑的颜色,在极寒环境下尸斑会呈现灰蓝色——如果许仵作仔细观察过小桉身上出现的尸斑的话,不难发现她的紫色里夹杂着灰蓝色,体温和僵直情况也符合生前处于有冰之地的一致性。”
“而我之所以判断死亡时间在午时,一则是因为低温环境延缓了尸斑的产生,初期尸斑也需要三个左右时辰才能显现。”
“二则,尸体并未出现水浸纹路——若是冻僵后落入常温水中窒息而亡的人,大多在一个时辰后皮肤会出现水浸褶皱,而死者没有,说明她在水中所处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一个时辰,两相结合,故而可以推论小桉的死亡时间在午时。”
……
宋微尘说到这里,许仵作脸上已经挂不住了,红一阵白一阵,他万万没想到宋微尘是玩真格的,也万万没想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毫无仵作经验,却能如此有章法条理。
“受教了,受教了……”
许仵作喃喃着往后退了一步,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公鸡,也为自己惯性使然的草率定论第一次感到汗颜。
见此,宋微尘并没有再“趁胜追击”,反而是向着许仵作一礼。
“您言重了,小女不过是班门弄斧,许仵作有着几十年的经验,又是府衙顶荐的高专大能,定然有过人之处。您的此番表现,不过是有意试探小女一二罢了。”
“此番命案不仅牵涉长公主、牵涉司尘府,还牵涉一个活生生的花一般的生命。小女认为,没有任何生命可以被轻贱,被枉死。”
“我之所以如此在意,并非因为牵涉权贵,而是因为牵涉了活生生的人。若之后还需解剖验尸,实非小女所能,桑濮拜请许仵作为小桉鸣冤惩恶。”
……
许仵作突然明白了为何墨汀风会如此对一个小丫头片子“言听计从”,并不是因为情迷心窍。而丁鹤染和叶无咎对她如此有求必应也并非屈服于墨汀风的权力,而是折服于她的专业和品性。
“桑濮姑娘,您的此番见地与验尸手段同样高洁,我很是惭愧,请受许某一拜!”
“司尘大人,今日受教于桑濮姑娘,属下知错认错!请大人千万不要将我打发回府衙,属下必不会再让大人失望!”
墨汀风闻言下意识看向宋微尘,后者对他微笑点头,他便也微微笑了一下。
“许仵作,戴罪立功吧。”
“是!谢大人!”
……
正说着,丁鹤染回来了,原来他之所以半途离开,是因为宋微尘拜托了他一件事。
只见丁鹤染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司尘府的证物袋,还有一碟冰。
“司尘大人,属下刚带几名亲信低调去了尊者府,桑濮姑娘所断不虚,尊者府此刻地窖中却有寒冰无数!”
此事说起来也巧,因为长公主近来酷爱吃冰山雪莲,此物极易败坏,需冰镇才能保存,恰好司尘府为建义庄买了那个冰窖,便将里面的冰尽数拉到了尊者府地窖。
丁鹤染将证物托盘呈于墨汀风面前的案桌之上,将证物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只岫玉耳坠,与小桉尸身上左耳所佩自成一对!
“这耳环是在地窖寻得,合理推论死者生前到过此处,此刻地窖已经让几名破怨师低调把守,此举并未惊动长公主。”
“好,很好。”
墨汀风点头,继而看向宋微尘,他并不认为地窖是第一现场,却有心继续试探。
“桑濮,所以这地窖就是第一现场对不对?”
“不对。”
宋微尘回得斩钉截铁。
“地窖只能算作事发现场,却非案发现场,死者既然是溺毙窒息而亡,第一现场必在水边。”
她走到司尘府舆图前,指着尊者府的院墙位置。
“我方才仔细看过舆图,尊者府与水街有三个点相通,一明两暗。这个点位是明门——因尊者府毗邻水街闹市,为了方便行船的菜商卸货,故而在院墙侧缘开了一个口,与水街相连,但此处有专人把守,凶犯在此行凶的可能性不高。”
她又指向舆图上另外一处位置,那是尊者府的池塘。
“府邸内的池塘是一汪活水,在上下游各有一个出口与水街水域相连,因为地势关系,上游主要引水入塘,下游则去水流回水街,以此天然循环,此为暗口。”
“但一则为了防止池塘内的锦鲤顺着沟渠游遁水街,二则为了避免池内腐叶和沉积物流入水街造成污染,因此在池塘的上下游两个沟渠入口处都设有细密的铁网栅栏。”
“尊者府隔一日便会做一次栅栏口的清扫,便是池塘内有死鱼腐叶,也只会堆积在此处被清扫的人员发现。”
“按理小桉的尸体不可能从这铁网栅栏出得去,除非行凶之人拿到了封闭栅栏的钥匙,或者也不排除,小桉正是负责清理栅栏之人。”
宋微尘点着舆图上尊者府暗口入水街的位置。
“我倾向认为,这里是水尸案的第一现场。”
“好,我这就传讯给守在地窖的破怨师,让他们分两个人低调过去探勘。”
丁鹤染主动相应。
宋微尘感激颔首,继而看向墨汀风。
“我倾向认为杀害小桉的凶手仍在尊者府。”
“此人是谁,为什么要杀小桉?动机是什么,小桉究竟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