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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白无故多了两个竞争者,在场的多数人都是不服气的,王麟的做法也正是很多人想做的。只不过王麟还算是个有教养的公子哥儿,没有口出恶言。
而且王麟见鉴空一脸笑容,看上去一团和气,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便也不太想和这小和尚放对;而那个小道士张太虚,却始终是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一时间王麟越看越气,便出言邀战,想和张太虚较个高下。
说起来,张太虚此人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像是木头人一般。不了解他的人看到了这副面庞,十有八九会认为这个人是高傲、自大,而且又极度的不近人情。而事实上,张太虚的心里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么高高在上,他不过是佩服强者,而又蔑视弱者罢了。
像他这种性子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人误解,但是长年古井不波的心境,使得他早已超然物外,根本不在乎别人是否误解自己。同辈的人中能理解他这种性子的,除了鉴空之外再无一人。就连李弃歌都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武艺高强、但是又目中无人的小道士。至于王麟,其实也和李弃歌一样,不过是又一个误解了他的人罢了。
李倓见此情景,走到苏寻面前,笑着问道:“这位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啊?”
那苏寻见王爷询问自己来历,当即恭恭敬敬的说道:“草民乃是江南苏家子弟,在家行三,单名一个‘寻’字。”
“苏家?”李倓想了想,说道,“书香门第啊!方才王麟王公子已经抢在了你头里,你便稍后片刻吧。”
“是!”苏寻虽然恨极了李弃歌,但建宁王李倓既然让他稍候片刻,他又岂敢不从?
见苏寻应了下来,李倓便回头对王麟和张太虚说道:“此番既是文试,你们自然应当依据文人之礼互相切磋。这文人切磋的规矩,你们二人可明白?”
“草民自然明白!”王麟说道。
张太虚却是眉头一皱,心中有些疑惑。他从小在龙虎山长大,虽说长年习文修武,但始终未曾与人拼斗过文采,这文人切磋的规矩,他又哪里知道?
王麟见张太虚犹犹豫豫,便出言问道:“道兄你不会不知道文斗的规矩吧?这可奇了,莫非你从小到大从未与人切磋过诗文不成?”
“规矩不知道,可以学会;本事不到家,那才是糟糕!”张太虚说完,扭头向李倓行了一揖,说道,“还请王爷指点一下。”
这几句话说的不卑不亢,既攻且守,应变之快连李弃歌都不得不佩服。李倓也微微颔首,觉得这几句应答甚是得体,便笑着将文试的规矩说了出来……
从开元到天宝,整个李唐的经济处在一个迅速增长的状态。与此同时,文化也开始极大兴盛,尤其是唐诗的兴盛,故而文人之间开始流行切磋诗文。而除了诗文之外,对联的切磋也是一种文斗方式。
对联的比试较为简单,双方轮流出联,最先对不上来的一方即为败者;诗文的比斗则相对复杂,需得由旁人出题,二人各作一首诗文,再经由众人评判,方能分出胜负。
张太虚听了李倓的解释,点头说道:“贫道明白了,那此番我们是比试对子,还是比试诗文呢?请王爷示下……”
李倓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你们自己决定,若是比对子,我就跟着听听好坏;若是比诗文,我可负责帮你们出个题目,仅此而已。”
王麟扭头看了看苏寻,暗想这苏家三公子也是跃跃欲试,若是比诗文,不免要思索一阵,太费周折,不如用对子来难住张太虚。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对张太虚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我与这位道兄便用对联连分个胜负吧,可好?”
“甚好!”张太虚浮尘一摇,说道,“也省的多费唇舌。”
王麟见对方还是一副丝毫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神情,心中怒极,暗道:“好个小牛鼻子,今日就叫你知道我王麟的手段!”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道兄是老庄传人,我就以道家的思想为题,出一上联吧。”
“请讲!”张太虚说道。
“你且听好了!我这上联是:无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联工整端正,连用了四个“生”字,而且暗藏道家玄机,用的乃是道家经典——《道德经》中的典故。故而王麟甫一说完,人群中早已有人拍手叫好,这些人却不仅仅是为称赞此联,更多的还是想打压一下张太虚的气焰。
可张太虚心境是何等的平和?对方刚一说完上联,他心中便已有了个大概的下联,待到众人的掌声和叫好声渐渐停歇,他早已思索完毕,开口说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张太虚这下联对的工整无比,而且也是出自《道德经》,按理说不比王麟的上联差,可是拍手叫好的却只有三人。第一人是鉴空,第二人是荆天留,最后一人却是建宁王李倓。
鉴空自不必说,他虽然和张太虚是天生的对手,但毕竟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可说是亦敌亦友;荆天留和李倓则是单纯的认为这下联对的工整,故而拍手表示认同。
李弃歌见状,用手肘顶了顶荆天留,说道:“你给这牛鼻子拍什么手?忘了那天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了?”
“自然记得,咳咳……”荆天留说道,“但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因与之有隙,而否其才华,此非君子所为也。”一句话,说的李弃歌哑口无言。
二人说话之间,张太虚和王麟又已经互难了两联,均未曾难得住对方。王麟本不是无能之辈,只是看不惯张太虚,这才一时气愤,出言邀战。此时二人势均力敌,他早已收起浮躁之心,暗暗沉思道:“这道士倒真有两下子。此战是我先挑起,再拖下去,恐怕颜面无光!”正自发愁,猛地想起一副前人的绝联,过去曾听家中长辈提起,此时刚好将之拿出来,或能致胜。
王麟略一沉吟,说道:“道兄果然有真才实学,方才是在下冲动了。在下这里还有一联,若是道兄能对上,在下甘拜下风!”
若依着荆天留或是李弃歌的性子,此时自是要谦虚推让一番,与王麟结个善缘。可张太虚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请吧”,便不再作声。
王麟见对方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心中微愠,说道:“如此狂妄!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小道士能不能对的上来!听好了,我这上联是:‘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此联一出,周围寂静无声,围观众人都是低头苦思,竟是连拍手叫好都忘了,只因此联实在是难解。所谓“天上月圆”,自然指的是满月之日,而每个月的满月之日,必然是当月的月中,也就是“月半”,所以这“月圆”和“月半”自然是每月都会相逢。
王麟说完这联,立刻补充道:“在下先说一句,此联乃是绝对,并非是在下所想。所以你也不用犯难于在下,不过道兄你若是对不上来,认输便是。”他生怕张太虚反过来用此联来诘难自己,故而事先将话说绝,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荆天留等人也是一番苦思,但始终想不出个答案,唯独李弃歌笑吟吟的望着亭中一筹莫展的张太虚,心道:“此联在后世也颇为有名,我看这小道士也未必能答得上来。也罢,我来帮帮你!”,一念及此,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张太虚正不断的思索着下联,在亭中走了几步,忽听见一声咳嗽,扭头看去,只见李弃歌向他使了个眼色,跟着挠了挠头,又俯身拍了拍靴子,像是在掸去灰尘。
这两个动作在旁人看来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但对张太虚而言却大有深意。此时他心中都在想如何对上王麟的上联,看到这两个动作,心中一动:“头?足?不对……是头和尾!”
“有了,”张太虚说道,“下联有了。”言语之中,感情却是毫无波动。
“什么?”他此言一出,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众人都又惊又疑的看向张太虚,就连李倓都颇为激动,上前几步说道:“小道士,真的想出来了?”
张太虚仍是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说道:“今年年尾,明年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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