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学报道的日期恰好与送大姐出嫁的日期起了冲突,该怎么办?
很简单,婚期提前就是了。
谢兰本人第一个给出答案。
随后,获得了包括刘氏在内的谢家上下一致支持,刘氏甚至还想让谢拾选日子。
对此,谢拾只能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离谱的建议?就算自家人觉得好,薛家人难道也同意这般胡来?
刘氏却理所当然,她振振有词地反问:“……咱们小老百姓没那么多讲究,原定的日子是黄道吉日不假,可再大的吉日,能比得上拾哥儿亲自挑选的日子吗?”
……在她看来,拾哥儿可是有大来历的,如今还中了那什么小三元,秀才公亲手挑的日子,不比所谓的黄道吉日强多了?
尽管平日里大家都看不上刘氏的过度迷信,此番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太有道理。
带着小三元光环从府城归来的谢拾如今在泊阳县这个小地方也算是一位大人物了。谢梅有一位秀才弟弟送嫁,这份实实在在的“福气”远胜过虚无缥缈的黄道吉日!
薛家母子显然也是如此想的。
面对谢家人企图将婚期提前几日的想法,他们二话没说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们看上去甚至比谢家人更为迫切,仿佛恨不能当天便将谢梅娶进门。
谢拾不知道的是,自从他考中小三元的消息传回泊阳,源源不断的媒人就踏破了谢家的门槛,起初所有人的目标自然都是十岁的秀才公,最后却都碰了一鼻子的灰。
——谢家人对谢拾那是何等看重?说的好听些叫视如珍宝,说的难听些是将人当“星宿下凡”捧到了天上。别说他才十岁,不着急议亲,便是当真要议亲,他们又哪能看上一般的“凡夫俗子”?
“当她儿子是什么宝贝蛋,谁嫁过去都是高攀似的。”——当初谢兰嘲讽方家主母的话如同一记回旋镖扎在了自家人身上。被毫不留情拒绝的媒人们气哼哼离开时,不知脑海中是否也回荡着这样的念头?
谢家对谢拾的婚事表现出不可商量的态度,尽管令人失望,却不出乎意料。谁都能看出他的大好前途,既然如此,其家中长辈除非失智,否则怎会现在就议亲?
于是,媒婆们迅速换了目标。
谢拾啃不动,谢家大房不是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吗?尽管首选是年方十五、尚未定亲的谢兰,亦有一些深知条件不在第一等的人家“退而求其次”挑中了谢梅。
至于说她已经定了亲,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嫁?这不重要。有了一位十岁即中小三元的堂弟,她在婚姻市场上可选余地更广,万一谢家人反悔、想要另择良婿呢?只要锄头挥得好,这墙角未必挖不到嘛。
媒婆们挖墙脚的声势如此浩大,便是薛家也听到了风声,担忧自是人之常情。虽说谢家丝毫没有反悔的意思,但能尽早成婚、避免变数,薛家自然再乐意不过。
如此,婚期提前
获得一致通过。
好在本就只比原先定的日子提前半个月,该做的准备工作此前差不多都做完了。对于谢家人来说,唯一困扰他们的问题可能是,谢拾只能在家待十天,短短十日先后安排两桩酒席,谢家会不会忙不过来?
对此,谢拾提出一个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什么秀才宴?不办就是了!”
……大姐姐已经为他将婚期提前,难道他还要让大姐姐的婚事因他而变得仓促?
人的精力有限,一旦为操办秀才宴而分心,自然不能百分百投入谢梅的婚事中。
反正想恭贺他的人早就上门恭贺过了,该送到的贺礼也送到了。
一如当初徐夫子中举时一般,从毫无交集的地方大户到相熟的邻居;从亲如长辈的周知县到谢拾那空有血缘关系、此前从无交集的舅父舅母……他的名字突然万众瞩目,世界呈现出无与伦比的友好。
或许,当一文不名的农家子成了十岁的小三元,连路过的狗都会冲他多摇两下尾巴。
如此,办不办酒席还重要吗?
谢拾成功说服了全家人。最近才有了“炫耀儿子/孙子”这一爱好的老徐氏与余氏婆媳俩大失所望,却也无法提出反对。
她们只好将百分百的心力都投入到对谢梅婚事的操办上,誓要让谢梅风光出嫁。
周代婚礼,往往遵循“纳采、问名、纳吉、纳币、请期、亲迎”六礼。不过,数千年来时移世易,历朝历代的婚礼都有变化。
及至大齐,贵族婚礼依旧摆脱不了六礼的影子,庶民百姓的婚事却愈发简便,又因为地区的不同发展出了不同地区的特色。
如襄平一代,庶民婚事就十分简练,走完纳采、纳征、请期三道流程就能成亲了。
而薛家着实诚意十足,纳征的聘礼都有足足五十两,地主大户家娶妇也不过如此。
本打算在大孙女嫁妆之外再添上十两银子压箱底的老徐氏见状,一咬牙又加了十两。
放在从前,只这一回为谢梅置办嫁妆的银钱,一家人至少都得不吃不喝攒上五年。哪怕如今日子宽裕不少,可开销同样多了不少,这份嫁妆仍是令老徐氏肉疼不已。
好在谢拾得中小三元后发了一笔“横财”,收的贺仪加起来便有上百两,从前公中为他读书投入的银钱一次便回了本。
不仅如此,有了秀才功名在身,赚钱比从前容易百倍,谢拾日后读书便可自给自足,不需家中贴补银钱。必要之时,他说不定还能反过来贴补家中一二。
若不是听谢拾私下同她分析过前景,心里有了底气,老徐氏也不至于如此大方。
不过,这个决定甫一宣布,却在向来和睦的谢家内部溅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
——莫说薛家是地主大户家娶妇的手笔,谢家又何尝不是如此?普通人家的女儿,一般陪嫁一二两银子就不错了,如谢家这般豪奢,真真是地主家的小姐才能胜过!
二房夫妻俩还好,尽管心里犯嘀咕,听谢拾一通忽悠
,想到自家宝贝儿子这几年读书都是公中出的钱,只怕抵得上大房三个儿女的聘礼与嫁妆——尽管谢家这几年蒸蒸日上本就与谢拾有关,但谢拾不提,他们一时自然想不到——夫妻俩也就渐渐释然了。
三房的张氏却颇有微词。
“……梅姐儿向来孝顺懂事,大方得体,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的婶娘,岂会不想她婚后过得好?”
关了门,她对丈夫抱怨道。
“按理说,咱家如今日子是宽裕了,可这几年供拾哥儿读书开销也大。好容易攒下一点家底,出个嫁妆就贴了一半……梅姐儿下头也还有四个弟弟妹妹呢!就说兰姐儿,来年她成亲,家里又该掏出多少?”
——她言下之意,照婆婆这么个大方劲儿,大房三个小辈占了生得早的便宜,嫁娶之事迟早要将公中的银钱耗光。自家龙凤胎至今方才两岁,还能剩下什么汤汤水水?
更何况,说是公家的银子,实则三房出了大头。大房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二房倒是还有谢林靠木工活挣取额外收入,三房谢森本就是收入最高的粮铺掌柜,平日里还借着人脉接些额外的活计,做个中人之流,他的贡献在三兄弟中当居第一。
三房贡献最大,自家孩子却因为年龄最小无法受益,张氏心中怎能没有想法?
谢森却道:“我看你才是糊涂了。大房的侄儿侄女生得早,才是吃了大亏。”
“……去年年初松哥儿娶妻才费了几个钱?除了十两聘礼,大头都是自家建的屋子、打的家具而已。实话说,他要不是郑大夫的弟子,别想娶到人家的孙女。”
他加重语气,点醒不开窍的妻子:“再看梅姐儿,嫁的是绣坊公子,聘礼嫁妆动辄数十两……这兄妹俩婚事只隔一年多,如今能拿出几十两的嫁妆,去岁就拿不出几十两的聘礼?难道我娘更疼梅姐儿不疼她大孙子?”
“怎么可能!”张氏脱口而出,“拾哥儿出生前,娘最喜欢的就是松哥儿了。”
老徐氏虽不像某些人家那般虐待孙女,可与传宗接代的大孙子是万万不能相比的。
既然如此,何以厚此而薄彼?
唯一的原因自然是时机不同。
张氏一下子转过了弯来。
从前谢拾不曾考取功名,便是家里人都相信他的天赋,也想着怎么都得如戏文里那般寒窗苦读十年罢?既然如此,公中的银钱自然不能随便花销,得攒着供他念书。
当然,要说因此故意克扣谢松也不至于,相较于同村青年,他的婚事已足够体面,只是在女方娘家面前显得寒酸了一些。
当时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一年,谢拾竟然就连过三关,成了功名在身的秀才公?
少了谢拾这个“吞金大户”,谢家又是蒸蒸日上,日后公中钱财只会越聚越多,老徐氏在大孙女的婚事上自然更有余裕。
这才一年,兄妹二人的婚事已如天壤之别,两年后、三年后、十年二十年后呢?
所以谢森才说生得早反而吃亏。
他不无感慨地说:“……咱们才从镇上回来,你是不知道,听大哥说,托媒婆向兰姐儿提亲的人家里,连秀才公都有呢!”
张氏彻底醒悟过来:“是我糊涂了!要不怎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还是娘考虑得周到!梅姐生得早注定吃亏,现下不多陪她些嫁妆,将来下头的妹妹一个比一个嫁得好,梅姐儿心里哪能是滋味?”
“拾哥儿这才几岁就成了秀才,再过十年指不定都当上状元了……”张氏瞬间格局打开,忍不住浮想联翩,“咱家柏哥儿竹姐儿可就是状元郎的弟弟妹妹了!还怕没有好的前程,找不到好的婚事?”
与此同时,大房姐妹俩正在联床夜话,谢兰悄悄摸出一个荷包地给姐姐:“姐,这是一百文,你收好了,谁也别说。”
谢梅又是感动又是吃惊,忙推拒回去:“你哪来的一百文?攒了多久?奶给我的嫁妆够丰厚了,这一百文我不能要!”
“怎么来的你就别问了,这是秘密。非要说的话,算是我和拾哥儿一起挣的。”
谢兰不打算将写话本的事说出去,至少现在不行。
至于为何说是二人合挣的钱?一来,谢兰自认并非虚言,尽管谢拾自认无功,可一个写一个卖可不就是合挣的钱?二来,搬出谢拾,谢梅果然不再追问。
第一份话本赚的钱本就意义不同,还经过小堂弟的手“开了光”,更是不一般。这些日子装着一百文钱的荷包俨然成了谢兰的幸运符,她几乎日日带着不离身。
谢梅虽不知晓其中内情,这些日子也看出了妹妹对这枚荷包是何等珍惜,如今却见她转赠给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下。
谢兰却不容她拒绝。她轻声撒着娇,口吻却强硬得很:“姐你就收下罢!莫非你是钱囊鼓了,看不上这区区一百文?唉,只怪小妹我不及姐夫出手那般大方……”
说着,她哀怨地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我收下就是。”推脱不得的谢梅没好气道,“小促狭鬼,我心疼你攒些体己不易,你倒好,编排起我来了。”
姐妹俩在被子里闹作一团。
月光幽幽透过窗棂,薄薄的清辉晕染了少女的眉眼,她惆怅的心头挂起倒计时。
与妹妹打闹的时光即将一去不复返。幼鸟长大后总要离巢,或许她只是先走一步。
……
八月初一,成亲前日,老徐氏领着三个儿媳前往薛家走完婚前最后一道流程——铺房,即在婚房中陈设衾帷、茵褥、器具。
初二,自镇上而来的迎亲队伍敲敲打打进了二桥村,为首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九品绯色官服,亲自前来迎亲。
若说科举上榜是大登科,成亲就是小登科,依照大齐的规矩,百姓成亲时,男子可穿九品官服,女子可着凤冠霞帔。毫无疑问,这是许多人人生最风光的一天。
薛家大郎薛玉章肖似其母,一张脸生得十分俊俏,又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身新郎官的绯衣,惹得沿途围观的乡民频频探看,
嘴上都不住地夸谢家找了个好女婿。
迎亲队伍所过之处,喜钱飞洒。孩子们欢天喜地追着喜钱,吐出一串串吉利话。
薛玉章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谢拾与这位姐夫只见过一面,不过听大娘与大姐的话,似都对他十分满意。就连二姐谢兰也在小堂弟面前口不对心地承认:“……勉勉强强,至少比另外两个强。”
所谓的另外两个,指的自然是曾经与谢梅相看最后没能看对眼的两位姐夫人选。
谢拾从家人的描述中拼出这位未来姐夫的形象:虽是遗腹子,由寡母一手带大,性格却并不优柔寡断,反而很有主见,绣坊生意在他的经营下稳中有进。这样的人本该是长袖善舞的,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稳重、少言、沉着。
只凭薛玉章来提亲的那一日,谢拾所见的唯一一面,给他的印象的确是这样没错。
今日的他却与往日大不相同。
不仅失了沉着,简直喜形于色。甚至于差点摔下马来,还好旁边的人扶了他一把。
院门口恰好看见这一幕的谢拾长长吐出一口气——万幸万幸,喜事险些变成了丧事,自家大姐姐差点就变成寡妇了!
不过,等一身凤冠霞帔的谢梅从屋子里出来,谢拾不禁懊悔方才不该庆幸这般早。
眼前的男人分明是即将从自家抢走大姐姐的强盗,从此往后谢家永远缺失了一角。
身为嫡亲兄长的谢松背着谢梅一路来到花轿前,谢拾的目光则一动不动落在薛玉章身上,直到他的袖摆被人轻轻扯了扯。
转过头去,就见谢兰好笑道:“别像只斗鸡一样瞪着姐夫不放啦……”
谢拾:“……哼。”二姐过分了!世上有这么帅气可爱的斗鸡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
“你这就叫上姐夫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兰,活脱脱在看一个可耻的叛徒。
“不然呢?”谢兰无奈道,“像你脸上写的那样,给人踹走,把大姐抢回来?”
谢拾一时语塞:“我就想想……”
谢兰趁机摸了摸小堂弟的脑瓜,这可是十岁小三元的聪明脑瓜,摸一回少一回:“我知道你只是想想,不过姐夫可不知道。没看他动作都快了许多?”
——唯恐新娘被强留下来似的。
谢拾:“???”
“这种傻瓜居然抢走了大姐……”谢拾嘴上嘟嘟囔囔,却迅速跟上送亲队伍。他随行在花轿一侧,身量虽小,气势却挺拔如山。
花轿中的谢梅笑了笑:“……”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拾哥儿还是个孩子啊。
聚散无常、生离死别的道理,成熟的大人已经无奈接受,只有孩子才会一再抗拒,不肯面对现实。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哪怕十岁的秀才公,终究只是小孩子嘛。
……
谢梅的婚事办得十分热闹。
谢拾考取秀才的余波未散,偏偏他又不曾办酒席,无从上门
与之结识的人只好不约而同将婚宴视为结交谢拾的契机。
尽管不少人都是冲着谢拾来的,不过谢拾既然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一心与他交好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明面上自然都是祝福两位新人天作之合,“顺带着”恭贺新娘子的堂弟中了小三元,真乃双喜临门……一时宾主尽欢、笑语满堂。
谢拾给认识的人都发去了喜帖。包括几名师兄与前段时间才结交的同县读书人,其中既有秀才、童生,亦有童试落榜之人。
——只这一班受邀而来的读书人就坐了两桌,瞬间提升了宾客的平均文化水平。
薛家人简直受宠若惊。
尽管如今的谢家不比薛家阔绰,可只凭这两桌客人,便瞬间甩了薛家十八条街。
而这就是小三元的能量!
谢拾甚至不必特意放一句狠话,更不必叮嘱什么,聪明人自该知道一旦欺负了他姐姐,得罪了他这个小舅子,下场会如何。
薛玉章自然是聪明人。
他身边的朋友也是聪明人。见状,在薛玉章过来敬酒时,朋友啧啧两声:“摊上一位如此护短的小舅子,薜兄可是惨了。”
薛玉章收回目光,悠悠道:“爱屋及乌,小舅子如此护短,该是我之幸事才对。”
他爱护妻子犹嫌不足,又怕什么?
·
或许聚散离合的确是人生常事。
才送走了大姐姐,接下来谢拾又不得不面对更多离别——昔日同窗数载的师兄弟们,唯有他一人考上府学成了生员。换而言之,往后大家无法继续在一起念书了。
依旧是白身的方朋、吴跃、王临与擦线考上童生的赵自新转入镇上王秀才的私塾。
而徐守文则另有打算:
“我爹不是留了荐书?我欲往青崖书院附读,两年后再参加院试。”
且不说山长是徐夫子的恩师,即便没有这重关系,只说青崖书院在湖广声名远播,院试录取率年年攀升,有心举业者便不可不去。
若非王临几人自觉才疏学浅,难以通过青崖书院的入门考试,必然也要去试一试。
夜色渐浓,宾客尽散。
这人间也没有不散的宴席。
第二日一早,谢拾赶到码头,送徐守文离开。师兄弟二人一同念书多年,连节假日都很少分开,从前徐守文被小师弟监督着一起学习还嫌烦闷,如今却是万分不舍。
谢拾何尝不是如此?
再如何不舍,离别总会到来。
码头上,见谢拾脸上失去了笑容,郁郁寡欢的小模样,徐守文主动开口道:“再过两日阿拾你也该去府学了罢?可惜我不能送你了。”他说着倒真有几分遗憾。
“这么说却是我运气好,还有机会送师兄一程?”谢拾收拾好心情,露出个笑容。
初秋的凉风中,他举起手来,深深一揖:“青崖路远,愿君珍重。师兄此去,前程自宽。”
徐守文却趁其不备拍了拍他的头,在谢拾抬头怒瞪时三步两步飞快上了船:“等着罢,两年后咱们师兄弟再会府学!到时你若不是府学第一,可别说是我小师弟。”
——倒不是徐守文擅自对他严格要求,而是到哪里都卷得飞起的小师弟若是到了府学却落在后头,除非是被人调包了罢!
他说得豪气,谢拾应得爽快。
“那就说定了。”
舟船远去,惟留余音。
“——两年后,府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