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极其繁琐。
几乎是楚召淮答应后的第二日,便开始准备了。
璟王成亲时六礼一个没少,况且王妃和皇后是同一人,虽然和离过但破镜重圆也是一桩美事,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吧。
最重要的是,皇后是个男子,若大操大办恐怕要被百姓议论纷纷。
——这些全是朝堂上奉劝陛下的大臣说的话。
姬恂心情很好,来一个怼一个,来两个骂一双,一张毒嘴将人噎得几乎呕血。
如此“政绩”持续了半个多月,终于没人敢在陛下面前再提“一切从简”四个字。
璟王成亲时,璟王府因不满先帝给王爷塞了个男妻,一切都极其敷衍,连拜堂也是楚召淮一人。
姬恂做王爷时处处隐忍韬光养晦,连累楚召淮很多次身处险境,如今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自然不会再处处掣肘受人摆布。
楚召淮应该有个像样的成婚礼。
姬恂在皇宫和大臣舌战怼遍所有人,楚召淮……
正在存淮堂中高高兴兴坐堂行医。
在知晓楚召淮和商陆就是当时在燕枝县控制住大疫的大夫后,京中无论有病没病,前来存淮堂的人更多了。
楚召淮带着眼纱为病人诊治完送走后,午膳时医馆人少,便去了后堂。
商陆正在那净手,一个半大孩子站在一边殷勤地给他递干帕子:“哥哥你累了吗,哥哥要不要喝口水呀?”
商陆头疼极了,给他一颗糖让他去旁边吃去。
楚召淮将眼纱掀开一条缝,笑眯眯地道:“小五又来了,今日不用去学堂吗?”
名叫“小五”的就是商陆刚来存淮堂时救下的孩子,他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一直念叨救命之恩不敢忘,成天让孩子往存淮堂送些自己做的东西来。
“学堂放假。”小五脆生生地道,“我来帮哥哥打下手,长大了也要做大夫!”
楚召淮弯下腰摸摸他的脑袋:“真有志气嗷!”
小五学着他的语调,“嗷嗷”地吃着糖去给哥哥倒洗脸水去了。
耳边终于清净了些,商陆对楚召淮道:“听说陛下早朝时因立后之事又在和大臣……嗯,激烈讨论。”
楚召淮将眼纱摘下,端起温茶喝了口,疑惑道:“是的吧,他让我不要管这些琐事,问题应该不大。”
商陆:“……”
倒是想得开。
姬恂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楚召淮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和依赖,哪怕是随口许诺的事也是深信不疑。
忙碌完后,楚召淮溜达着回了白鹤知府中。
刚进府门,门房赶紧小跑着过来,担忧地对楚召淮道:“公子,今日府上来客了。”
楚召淮愣了下。
舅舅不至于来客就不让自己进门了吧。
门房小声道:“……说是临安白家来的,大人让我先给您通个气,若是公子不想见就先
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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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对他而言并非是龙潭虎穴,也不至于见个长辈就哭天喊地。
他甚少会让自己成为满心都是仇恨怨怼的苦情人,怨恨就像是泥沼,越挣扎越会深陷其中。
前厅白鹤知正在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楚召淮小跑着晃悠过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白鹤知一声厉喝。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年幼时你们待他不好,现在又想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二哥,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能过意得去吗?”
楚召淮脚步一顿。
白鹤知的二哥,是他的二舅舅。
楚召淮的小摆件便是他的儿子抢走的,他壮着胆子去告状想要讨回来时,却被这人轻飘飘噎了回来。
楚召淮抿了下唇,不知该不该进去。
白则善一如既往的会和稀泥,温声道:“鹤知怎么能这么说,召淮在咱们家有吃有喝,过得如此滋润,爹又极其疼爱他,如今他贵为皇后接济亲戚,怎么就叫踩他肩膀往上爬了?”
白鹤知冷冷道:“滋润?也不知道这两个字二哥是如何说出口的。”
白则善一而再再而三被怼,脸色也不好看,他沉着脸道:“你远在京城不用过问家里事,白府如今一年不如一年,若再不找寻求出路,恐怕白家就要败了!”
白鹤知漠然地说:“什么?原来打着太医院院使的名号竟然不管用吗?那为何我还要在京中给你们收拾一堆烂摊子。”
白则善一噎。
楚召淮垂头听了一会,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白府离他的住处很近,夜幕四合,姓李的管家瞧见楚召淮回来,诧异地迎上来。
他没问公子为何说了晚上不回府却又在晚膳时回来了,敏锐地察觉到楚召淮似乎有些蔫,声音放得轻柔极了。
“公子,晚膳可能要等一会,您要先尝尝新做的糖水吗?”
楚召淮乖乖点头。
李管家年过不惑,做事有条理有手腕,最懂得察言观色,看出楚召淮爱吃甜,每回瞧见公子蔫巴巴时就会变着花样让小厨房给他弄甜食。
楚召淮吃了糖水,心情果然好了许多,沐浴后爬上床看医书。
只是看着看着,眼圈一红,泪水啪嗒一声砸在书上。
这书是姬恂花了好大精力寻来的孤本,楚召淮吓了一跳,赶紧撩着袖子小心翼翼将上面那滴水擦去。
好在并未弄花。
楚召淮将水痕吹干,阖起来放在床头小案上,愣愣对着虚空发呆。
去年回府时也曾见了白家不少人,那时他并没什么委屈的感觉。
一年过去他经历不少事,人已长大即将及冠,本应该更成熟稳重才对。
为何见到故人,年幼时那无处宣泄、绝望无助的委屈却不顾他意愿的卷土重来?
他明明已经长大了。
楚召淮擦了擦脸上
()的泪痕,深深呼出一口颤抖的气息。
其实仔细想想根本没什么。
年幼时一个小摆件就是他的全世界,长大成人后回头瞧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儿罢了。
现在存淮堂他赚了不少钱,想买多少摆件就买多少,拿来砸着玩都行。
刚想到这儿,床幔轻轻一动。
姬恂不知何时来的,笑眯眯地撩开床幔,烛火的暖光刹那间倾泻进狭窄的床榻中,洒在楚召淮满身。
“啧,这不是即将要嫁给陛下的王妃吗?”姬恂笑着道,“属下又来偷情了。”
楚召淮呆呆坐在那,茫然抬头看去。
刚才掉过泪,满脸还是未干的泪痕,含着水的眸瞳像是一汪纯澈的泉水。
姬恂笑容一收,神情倏地沉了下来。
楚召淮上次在他面前落泪,还是当年崩溃同他决裂时。
姬恂坐在床沿,手缓缓擦着楚召淮脸上的泪痕,眼底全是阴鸷的戾气,声音却是柔和的:“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楚召淮摇摇头:“没有……”
可两个字刚说出来,却带着哽咽。
好不容易将自己哄好的情绪,在见到姬恂后好像又再次崩了,他一垂眼,泪水从面颊滚落,“嗒”地声砸在姬恂手背上。
姬恂浑身一僵。
那滴泪像是滚烫的炭,疼痛从手背蔓延至心尖,疼得姬恂呼吸都乱了。
楚召淮大概觉得为小时候一个小摆件而翻旧账,还哭成这样很丢人,咬着牙忍住难过,呼吸都在颤抖。
“没有事,就是天、天太冷了,我冻的。”
姬恂脸色阴沉,上榻将楚召淮单薄的身体面对面,像是抱孩子似的拢在怀中,又将一旁的丝绸锦被盖在两人头上。
外面光芒被遮掩,视线空间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交缠。
姬恂手背全是狰狞的青筋,抱着楚召淮的动作却前所未有的温柔,他轻声道:“没事,我们躲在这里,没人能瞧见。”
温暖的怀抱,严丝合缝包裹着他的狭小空间,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着他。
楚召淮愣怔许久,忽然抱住姬恂的脖子,放声大哭出来。
“姬恂……”
姬恂轻声道:“嗯,我在。”
楚召淮将脸埋在他颈窝,浑身发抖。
没一会姬恂肩膀处的衣袍已泛着滚热的湿意,发泄的哭声越来越小,直到双手无力地往下滑落,整个人蜷缩在姬恂怀中。
姬恂抚摸着他的后背,也不问楚召淮原因,垂头亲着他的发顶,温声哄他。
“冬日不好,天寒地冻的,把我们小水的眼泪都冻出来了。唔,往后就去南方隐居吧,有山有水,四季如春,一点都冻不着。”
楚召淮哭累了,恹恹靠在姬恂温热的怀里,好一会又道:“热……”
姬恂笑了,将锦被扯开一条缝隙,让微冷的空气灌进来:“这样呢?”
楚
召淮揪着他的衣襟,哼唧了声。
似乎是满意了。
楚召淮很好哄,姬恂抱着人哼了几首江南哄孩子的小调,很快就将人哄睡着了。
将人轻柔放着躺在枕上,姬恂又拿着湿帕子为他擦了擦满是泪痕的脸。
楚召淮睡梦中也不太安稳。
姬恂俯下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等到人彻底熟睡了才起身下榻。
走出寝房,姬恂面无表情,垂着宽袖的手漫不经心动了下。
暗卫顷刻出现,单膝点地:“陛下。”
姬恂淡淡道:“皇后今日去了何处,又见了何人?”
楚召淮成日在存淮堂行医,哪怕是戴着眼纱遮掩面容,姬恂仍是不放心,担忧有人会对他不利,便派人暗中保护。
暗卫言简意赅道:“白日神医一直在存淮堂行医,黄昏回了白院使府中一趟,但没待片刻又出来了。”
暗卫只负责保护楚召淮安全,并不像当年那样得贴身跟着写《王妃记注》。
姬恂眼眸一眯。
白院使府中?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在京城天子的眼皮底下。
不过片刻,闲着没事儿干的殷重山便打听好了颠颠回来复命。
“白家白则善今日前来京城,晚上时曾和白院使闹得极不愉快。”
姬恂坐在那翻看着白府每个人的生平记录,淡淡笑了,随手一扔。
“怪不得。”
白家的小一辈除了楚召淮外,全是烂泥糊不上墙的废物。
白鹤知在京城摸爬滚打多年,白家人在江南打着他的名号搞出一堆烂摊子,许是觉得心虚,这些年从未来京城看过白鹤知。
如今怎么陛下要立后的消息一昭告天下,临安白家就来人了?
姬恂虽脸盲眼光却极其毒,随意一想就知晓白则善来京城所为何事。
一群趋炎附势的蝇虫。
楚召淮的血亲楚荆他都毫不留情杀了,区区一个舅舅罢了。
之前虽然知晓楚召淮幼时受过委屈,但依照他的性子就算再恨也不会想要白家人死,所以姬恂才没有想过像整治楚荆似的找白家的茬。
如今可倒好,竟欺负人欺负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一想起刚才楚召淮委屈大哭的样子,姬恂心中全是暴躁的戾气。
哪怕被百姓称为明君,体内的毒彻底拔除,姬恂骨子里的疯癫却一直没有变过。
他只是学会了克制。
姬恂懒洋洋道:“深更半夜,正是好时候——重山,将那位白大夫请来皇宫一叙。”
自从姬恂继位后,殷重山已经许久不干这种脏活了,当即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
白院使府中。
大半夜的,听说陛下要亲自见白则善,白鹤知脸色一绿。
璟王的威名也曾传到江南过,但陛下继位即将两年,海清河晏,斩贪官查污吏,百姓的日子
比之前好过许多。
立男之事前所未闻,本该不被百姓接受,但陛下在昭告立后时以给皇后祈福为名,大赦天下,减赋税一年。
相比较祖宗礼法伦常,到手的利益才是百姓最关心的。
短短半个月,百姓已都在称赞皇后良善,陛下有德有福。
许是被夸得多了,白则善几乎忘了之前的“煞神()”????N?げ膉??卟獓?孷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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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知眉头一皱,就算再不喜白家做派,但终究是血亲,他一把抓住二哥的手臂,低声道:“见了陛下,定要谨言慎行,莫要说错话。”
白则善随意点头。
陛下如此爱皇后,难不成还能杀了他血亲不成?
殷重山对着白鹤知一点头,带着人离开。
白鹤知一想起姬恂的脾气,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何无缘无故突然叫白则善进宫?
白鹤知眉头紧皱,起身叫来管家:“今日召淮可来府上了?”
管家讷讷道:“黄昏时来了,但很快又走了。”
白鹤知一愣。
黄昏时他似乎在和白则善说话,谈话的内容……
白鹤知脸色突变。
糟了。
***
哪怕白家在江南也算世家,但却和富贵迷人眼的京城完全无法比。
白则善跟着殷重山一路走到了太和殿上,四周威严的气势逼得他不敢四处乱看。
龙椅上,身穿燕居服的男人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眼底带着点笑意。
“想必这位就是召淮的二舅吧。”
白则善一愣,赶忙跪地行礼:“草民见过陛下。”
“都是一家人,二舅真是客气了。”姬恂笑着道。
虽然这样说却没有让人起来回话。
九五之尊的气势不怒自威,白则善讷讷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不敢多说。
“还没问,二舅前来京城所为何事啊?”姬恂问。
陛下独爱皇后已成为坊间百姓的美谈,白则善也知晓拿楚召淮说事:“草民是瞧着召淮从小长大的,如今他成婚自然要来聊表祝贺。”
姬恂笑了起来:“朕记得两年前召淮嫁入璟王府时,白家似乎没来人吧。”
白则善一噎。
“二舅真是良苦用心啊。”姬恂声音温和得很,但只要抬头注视他的眼就能发现那眸底全是掩饰不住的戾气,“您跑来这趟也不容易,这样吧,朕给二舅两个选择。”
白则善一愣。
什么?
“一是将你白家基业分出一半给召淮,当做新婚贺礼。”姬恂手肘撑着龙椅扶手,托着侧脸懒洋洋注视着他。
白则善脸色微微变了。
当年如此冷待楚召淮,为的就是怕他分走白家家产。
姬恂看到他的神情,笑容更深了:“二是朕想要抬一抬皇后的身份,所以
()想白家彻底和召淮断绝关系,日后朕许诺白家金山银山,百年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殷重山暗暗看了一眼白则善,发现听到“荣华富贵”时眼睛倏地一亮后,无奈叹了口气。
蠢货。
白鹤知叮嘱他的话完全被白则善抛诸脑后,俯首磕头:“白家绝无借着皇后身份攀高枝的打算,万事以皇后为先。”
姬恂忽然就笑了。
方才还亲昵地叫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召淮”,如今瞬间改口唤“皇后”。
好一个白家。
姬恂淡淡道:“那便请白大夫回江南吧。”
白则善赶忙叩首。
姬恂懒懒抚摸着手腕上楚召淮给他从护国寺求来的佛珠,笑着道:“不过,最近四境可不太平,白大夫回江南的路上似乎遇到了山匪劫道……”
白则善愣了下。
山匪劫道?
姬恂像是在说书似的,慢悠悠道:“山匪穷凶极恶,劫道时总会将人残杀至死。”
白则善一惊,后知后觉到陛下的意思,脸色唰的惨白如纸。
“陛下!”
“不过白大夫放心。”姬恂唇角带着笑,因俯视的角度隐约瞧见那双宛如恶兽捕的眼眸,“白大夫运气极佳,只是断了只右手,性命无碍。”
白则善对上他的视线,惊恐得汗如雨下。
可还没完。
姬恂想了想,问殷重山:“今日初几?”
“冬月二十三。”
姬恂点头:“腊月初白家用药失误医死了人,腊月十六,府衙查封白家三十六家医馆,封期半年,当做皇后的生辰贺礼。”
白则善面如土灰,几乎跪都跪不住,嘴唇惨白:“陛下……”
姬恂笑着道:“既然白家没有为皇后准备成婚和及冠贺礼,朕只能多费心操劳亲自为皇后取了。”
说罢,姬恂终于缓慢起身,看也没看几乎吓晕厥过去的白则善,慢悠悠离开太和殿。
尘埃落定,再无转圜余地。
天子轻飘飘几句话,便断定了一个世家的兴衰存亡。
已是子时了。
姬恂出宫到了白神医府上。
楚召淮睡得不太安稳,晚膳没吃多少,很快就饿醒了。
姬恂刚到的时候他正在寝房外头吃夜宵。
楚召淮没想到姬恂还会回来,赶紧心虚地将李管家给他在外头买的烤红薯往管家怀里一扔。
姬恂洁癖得很,甚少让他吃外面的东西,说是不干净。
姬恂挥退左右,走到楚召淮身后坐下,懒洋洋从后抱着他:“饿了?”
楚召淮干巴巴地说:“嗯,我我没吃几口。”
姬恂垂下头在他颈窝嗅了嗅:“还挺香,难不成朕逮到的是红薯成精?”
楚召淮:“……”
楚召淮破罐子破摔,回头亲了他唇一下,讨好地眼眸一弯:“你去哪里了呀,我一觉醒来可想陛下
了。”
姬恂瞬间忘了方才在质问什么,低低笑起来:“没什么,回宫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哦。”
楚召淮眼皮还肿着,看着可怜极了。
姬恂轻轻亲了下,若无其事地问:“你喜欢白家吗?”
楚召淮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摆弄着姬恂套着佛珠串的手,疑惑道:“为什么问这个?”
“你回。”
“说不上喜欢吧。”楚召淮后脑勺靠在姬恂胸口,足尖踩着姬恂的脚晃来晃去,仰着头看他,“不过就外祖父和舅舅对我好,其他人……我没什么印象了。”
姬恂瞥他。
说谎。
楚召淮是个懂得报恩的好孩子,但凡这些年在白家过得舒坦,或有人待他好一点点,他都不会用这个“没印象”来敷衍人。
楚召淮好奇道:“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没什么。”姬恂咬着他的脖子留下个暧.昧的红印,也敷衍他,“记性不怎么好,所以随便问问。”
楚召淮“哦”了声。
他坐在姬恂怀里盯着乱晃的脚尖看了半天,像是记起什么,耳根微红,有些羞赧尴尬地道:“我今天是不是很丢人?”
楚召淮从小到大没哭过几次,偏偏几次都是在姬恂面前失态。
这次无缘无故哭成这样,按照姬恂的脾气事后应该阴阳怪气他才对,怎么只字不提?
难道在蓄力吗?
姬恂眉梢一挑,驴唇不对马嘴地回道:“这有什么,朕有钱。”
楚召淮愣了下,歪头看他,不懂这又是哪门子阴阳怪气的话。
“什么有钱?”
“皇后不是说哭了会财气外露吗?”姬恂手指抚了下楚召淮的眼尾,笑着道,“可劲儿哭,朕单独给皇后准备一百座金山银山,就算皇后每日哭着玩都够‘破财’到几百年后的。”
楚召淮:“……”
这情话……好费钱。
楚召淮幽幽地说:“陛下好豪横。”
姬恂谦虚地回他:“一般豪横吧。”
楚召淮噗嗤一声笑了,回头和他对视。
他虽然性子温和,从不沉湎仇恨,可终归是血肉之躯,被伤了还是会疼的。
那场蒙在被子里肆无忌惮的哭泣,好像和他悲惨的幼年划了一道分界线,往后就算回想起年少时的诸多怨恨百般委屈,也能潇洒得一笑了之。
楚召淮转过身,面对面抱着姬恂的脖子,将脸埋在颈窝中。
之前是委屈憋闷的嚎啕悲泣,现在却眉眼弯弯,在姬恂脖子上啾了下,坦坦荡荡道:“喜欢你。”
楚召淮很少会这样说情话。
姬恂听了像是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地将楚召淮散乱的发拂到耳后,淡淡地道:“有多喜欢?”
楚召淮认真地说:“就算陛下现在登徒子似的顶着我的腰,我也没像之前那样嗷嗷叫着跑开的那种喜欢。”
姬恂:“……”
那是极其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