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凉大哭一场,将老夫人遗体放于床上,自己跪在床前,磕了三个头,南宫少游和慕容霏霏跟在后面鞠了三个躬,只听得周凉道:“母亲,孩儿明白母亲一片苦心,在茅舍内,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家常暖语,日后在军中,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关系百万人的性命,我发出每一个命令就是杀戮。”
周凉转过头对南宫少游道:“南宫兄弟,孟将军还有没有话对我说?”
南宫少游从怀里拿出孟珙写的信递给周凉,周凉看罢书信,道:“孟将军命令我带一队人马到绍兴取宝藏,我在翠竹林将母亲安葬,请两位带信给李丞相,借兵一千,明日出发。”
南宫少游和慕容霏霏应允出门,慕容霏霏道:“大师兄,周先生已经猜到母亲的死跟孟将军有关,为什么他会如此冷静,如此决绝?”
南宫少游叹道:“孟将军对周先生了如指掌,周先生常称自己有王佐之才,包括他的母亲都是希望他军中扬名,名留青史,他们这种人平常跟常人无异,一旦到了决策时候,便会变为另一种人,他们眼里只有成败,任何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包括人的性命也只是他们计划成功的工具罢了,正如你所说的要离,他为了取得庆忌信任,可以主动要求吴王阖闾杀自己妻儿,但后人只记得他杀了天下第一勇士庆忌,而没有人记得他亲手杀了自己妻儿,就算是太公望,张子房,管仲,乐毅,诸葛孔明,哪一个不是手上沾满鲜血,但后世只会称道他们的功绩,孟将军攻破金国时,也做了无数不耻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百姓对他的尊重,这就是他们将帅之才或者圣人跟我们常人的区别,也只有这些人才能将领百万之众,即便孟将军使计令老夫人自尽,假若两人身份互换,周先生也会这样做,所以周先生心中只有感慨母亲深明大义,而不是责怪孟将军。“
慕容霏霏一贯对外人都比较冷淡,她心中在乎的就是南宫少游,既然南宫少游也这样说,她瞬间恢复,但心中难免对老夫人有一丝眷恋,两人到丞相府送了书信,马上离开,也不到周凉住处,反正见面后也是道别,以他俩的性格也无谓做这些繁琐的事情,慕容霏霏说要先到浣沙溪然后再去洛阳。
南宫少游也不问原因,两人直到浣沙溪,小溪依旧,轻轻流淌,柔和恬静,慕容霏霏将南宫少游送她的金环拿出来,放在小溪里,金环马上沉入水底,只听得慕容霏霏道:“西施,大师兄从你手中取了金环送给我,但我只要大师兄送的东西,你的东西我不能要,也不想要,这个金环是大师兄买来送我的,我现在放入浣沙溪,就当作你跟大师兄交换了,你那个金环就算是大师兄送给我的,而不是你送给我的。”
南宫少游知道这个小师妹经常异想天开,但也想不到,她特意来这里原来是为这般,心中不免笑她孩子气。两人也不作停留马上离开苎萝山前往洛阳,山长水远的去做一件小事,在常人眼里十分难理解,但对于这两个人却觉得再正常不过,在天山时,他们曾经为了想知道鱼儿究竟喝不喝水,而在湖边溪流观察了三天三夜,最终也不得而知,他们也为了想知道羊儿会不会因为吃了其他美食而戒掉吃草的习惯,下山买了十几种不同的蔬果给羊儿吃,最终还是发现改变不了,逍遥宫里的人经常笑他们两人一个是大傻,一个是小傻,但他们不以为然,还觉得自己做的事非常有意义。
这天两人来到洛阳的郊外,突然下起大雨,此时已是深冬,雨水非常冷,但这两人天生就爱各种时令现象,春天他们会觉得绵绵细雨犹如棉花,沾在脸上十分舒服而且清新,就经常跑出去淋雨,夏天觉得太阳是天公恩赐,也不管中午如何炎热跑出去钓鱼捕鸟,秋天觉得秋风非常温和,就像奶奶的手抚摸自己背部一样舒服,经常跑出去睡在草地上,冬天自然他俩修炼的都是寒冰真气,自然觉得雪花原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现在他们走在雨中,反而觉得非常舒服,心胸为之开朗,一洗之前的闷气。
雨停了,他们并不是傻瓜,南宫少游估量到洛阳城还有走上一两个时辰,在这正好有一片林子,两块大石头一前一后,立在离小道三丈之处,两人跑到石头后面将湿衣服换下来,换上干爽的衣服,此时传来脚步声,有人经过小树林,那人走进,只见她面若寒霜,一身翠绿的衣裳却格外抢眼,冰冷中掩盖不了她秀丽的容颜,此人正是南宫少游的师妹,慕容霏霏的师姐冷依依,虽则两人视时间规条如无物,但此时衣冠不整,也不便出来相见,故两人均不语,南宫少游心里笑道:“看来师妹还是适合穿黑丝衣服,鲜艳的衣服跟她冷峻的神情格格不入。
冷依依耐不住慕容霏霏的死缠烂打,终于答应让她跟南宫少游下山,宋子休知道后对于这个小徒弟,也只能笑笑罢了,师父寿诞之后,冷依依也辞别师父下山,她这年来又做了几件大事,冷依依武功高强,行侠仗义,这几年在江湖上名声很响,隐隐是除了峨眉掌门慧静师太之后女中豪杰的佼佼者,冷依依待人十分冷淡,做事决断,但行为极其单调,她每到一个地方一定是有事情要办,事情办妥,情愿留在客栈,江湖上不少青年侠士虽则仰慕她的容颜,但她的冰冷言语总是令人退避三分,但她也不以为然,对男女之事漠不关心。
冷依依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小林,甚至她自己都知道石头后面有人,她根本懒得理会,反正,你是一般人,与我无关,若是敌人,请自己出来,我拔剑相迎就是,她真犹如是冰雕的美人一样,又如莲花只可远观,南宫少游跟慕容霏霏曾不下十次打赌,在冷依依耳边突然大敲锣鼓,看她是否有反应,还是那样置如罔闻,只是两人均不敢做此事,这个打赌十年来都是空话。
冷依依走得如此淡定端庄,但身法却是极快,一下子就消失在林子里,南宫少游自诩轻功天下无双,但此刻也怀疑自己轻功到底比不比得上这个冰冷的师妹。
冷依依走入洛阳城,师兄弟们相约在洛阳的福来客栈相聚,先到先等,此时的洛阳仿佛是蒙古和南宋的公用地方,街上有蒙古人有汉人,但却相安无事,仿佛战争跟他们无关,洛阳大街非常繁华,对冷依依来说什么地方也一样,反正她的计划是先吃一碗馄饨,然后到福来客栈,她倒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到来,如果早到,跟自己的师弟相处几天,她只能将自己做的几件大事说了,但也是几句话,之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天山跟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师父宋子休和慕容霏霏,其次就是南宫少游,但除了师父,另外两个傻瓜是任何人都可以说话的,有时冷依依都分不清他们到底是想跟自己聊天,还是实在无聊又正好碰上自己,即使自己不说话,他们也要讲上半天。
冷依依坐在一间面店里面,“小二,一碗馄饨。”
吃完馄饨放下几个铜钱就走了,她沿着洛阳大街直走,福来客栈在大街的另一头,她走了半条大街,人声喧闹,奇怪的是另外半条大街竟然空无一人,大街的尽头摆了三十六副棺材,满地是随处飞扬的纸钱,在冷依依前面是一条用血划出的红线,旁边用血写了:“擅入者留下双脚。”
在字的旁边摆了十几对血淋淋的人脚,福来客栈就在红线里面,冷依依举步踏入红线当中,径直走向福来客栈,此时喧闹的大街瞬即变得鸦雀无声,仿佛人人吃了哑药一般,冷依依反而喜欢这种宁静,她走到福来客栈门口,客栈大门是打开的,她走进去,叫了几声,里面空无一人,但桌上摆了菜肴和茶水,看来客栈里的人走的非常着急,冷依依在柜台上放下一锭银子,然后选了一间合意的上房。
冷依依并没有呆在房间,她想了解一下大街上的怪事,她并非冰冷,在她心里古道热肠,有一股侠士之风,凡是不平事她都要去管。
冷依依走出客栈,走近棺材,只见棺材上都写着名字,竟然有一个名字她是知道的,上面写着“寇平仲”,她曾经听五师弟叶图南说过,两年前在嵩山下遇险,幸得洛阳大侠寇平仲仗义出手,性命才得以保存,既然是五师弟的救命恩人,她更要了解只见事情。
冷依依穿过三十六副棺材,在街道的尽头是一处大宅,宅门上写了“寇府”二字,冷依依挽起大门上的铜环敲了几下,没人答应,又用力敲了几下,大门打开一点,探出一个下人的脑袋,那人探头探脑,神色极是惊惶,看到是一个美貌绿衣少女站在门外,才大胆问道:“姑娘,有何时?”
冷依依道:“请问这里是洛阳大侠寇仲平的府邸吗?”
下人点点头,“姑娘是恶鬼还是观音菩萨?”
冷依依心中不觉好笑,道“我叫冷依依,想拜见洛阳大侠寇老爷子,感谢他当年救我师弟叶图南的恩德。”
下人关上大门,过了很久,大门打开,两个下人扶着一个白发老者出来,那老者肩膀十分宽,脸上一片红气,显然是受了铁砂掌之类的纯阳掌力的内伤,只听得老人说道:“原来是冷女侠,老夫便是寇仲平,今日我家逢大劫,遭遇恶鬼索命,不能招待,请原谅。”
冷依依道:“小女子生性不爱交友,若非看到寇大侠家中有事,我是不会来的,既然大家家中有恶鬼,我来助你驱鬼。”
冷依依说罢,举步就走入寇家,寇仲平听说过冷依依的名声,江湖上传她美若仙子,冰冷如霜,人人背后都称她为“冰美人”,但她却行侠仗义,侠名远播,寇仲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听她话语,极为无礼,但寇仲平阅人无数,知道此人生性如此,话虽唐突,但内心却是热炽,只是不懂表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