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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之内,香气袅袅。
沉香木的香气,雪梨炭的香气,珍馐美味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奇怪却好闻的气息。
叶氏素来简朴,就连叶老夫人所在的厅堂也没有雪梨炭,显然是专门为这位老者采买。
轻轻迈步进入厅堂,青阳就看到两位老者,各据一张宽大案几相对而饮,旁边还有两名年轻貌美侍女在鼎边切肉。
一块块青羚前腿肉,在莹白如玉的兽牙小刀切割下,方方正正一指长宽,正符合宴饮之礼,又散发浓郁肉香。
左侧案几后,是位年约六旬的小老头,身穿青灰色棉袍,身上披着深褐色皮衣,头戴一顶家臣冠冕。
封爵家臣中,有资格戴冠冕者极为稀少,这位老者在叶氏显然身份不凡,可是那干瘦黝黑的模样,却好似沐猴而冠。
不管老者模样如何滑稽可笑,青阳依然面色肃然,没有露出丝毫笑意。
叶大夫如此看重濮阳先生,却委托这位老者陪坐与其对饮,席间还与之兄弟相称,对其保持尊敬是必须的。
只见叶大夫对老者行叔伯之礼,语气间满是发自内心的尊敬,青阳更是肯定了这个猜测。
案几背后的小老头,也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模样,就在叶大夫拜下去时急忙起身躲开到一侧。
还一边回礼一边苦笑道:“家主又何必整日拿我当外人?难免在家仆们面前失了身份啊!”
叶大夫却恭敬笑道:“三十年前叶氏最艰难时,家臣、私军、领民四散而去,家母一人勉力支撑。
那时唯有您老不离不弃,整日忙里忙外,收集粮食,东奔西走,使我母子不至于忍受饥寒,才有叶氏再为大夫之家,如何当不起这礼呢?”
这番话一半是说给濮阳先生听,意在表示叶氏重恩情,另一半则是说给青阳知道,要他不要轻视了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
这位叶氏老者和善的对青阳点点头,他注意到少年刚才并没有丝毫轻蔑,反而脸上满是尊重,让他非常满意。
当即轻笑道:“大小姐倒是好眼光!”
叶大夫拱手轻笑一声,又整理衣襟转身向右侧,对另一位老者揖笑道:“晚辈问老先生躬安。”
“嗯······”
濮阳先生漫不经心应一声,这才缓缓道,“老夫叨扰几日,你就带外人来,莫非觉得老夫让你厌烦了?”
青阳仔细看向这位濮阳先生,据说今年已有七旬,却丝毫看不出古稀老人的模样,看面相好似仅有五十余岁。
相对叶氏老者的滑稽模样,濮阳先生就显得相貌堂堂。
高额阔面,五官饱满,双耳宽大,两尺髯须大半花白,却更显仙风道骨。
看相貌这是位儒雅老者,身材却高大魁梧之极,即便跪坐案几之后,也几乎有旁边少女肩膀高,站起来至少有九尺。
这魁梧高大的身材,让他不像是个文人,反而更像一名武修,那双犀利的眼神精光炯炯,青阳觉得唯有左师公烛龙能与之相比。
尤其是这一句略带责怪的说出来,配合犀利的眼神,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绝不逊于云叔予上卿,连叶大夫都不由额头生汗。
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叶大夫满是恭敬道:“老先生莅临寒舍,家中蓬荜生辉,晚辈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厌烦呢。
这位少年,乃是在下的晚辈,今天只是带他来增长见识,老先生还望不要见怪!”
见濮阳先生不答话,叶大夫继续躬身道:“刚才在院门外,见精心烹饪的肉食全都退出来,老先生是否哪里不满意?我这就让厨房重新烹煮。”
“不必了!”
濮阳先生却轻轻摇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越是殷勤招待,我反而越发心中不安宁。”
“晚辈天资不足,也不曾跟随贤者进学,但麾下领民还能吃饱穿暖,北林城百姓也没有饥寒者,不知哪里让先生不满还望指教。”
叶大夫姿态更恭敬,濮阳先生却依旧摇头道:“唉,此事却非邢国之事,我也不好跟你细细讲述!”
这位濮阳先生不说话,继续夹着案几上仅有的两碟青绿瓜菜,对其他肉食看都不看一眼。
见室内气氛尴尬起来,叶氏老者对两位侍女招招手,让她们退出厅堂。
叶大夫又恭敬上前道:“老先生,晚辈最近一直心中不安,想请教先生一些问题!”
“你是想问北林城主之事吧?”
濮阳先生终于抬起头来,凝视叶大夫片刻点头道:“看在这两碟新鲜瓜菜,还有束案老弟的颜面上,我也随便说两句。”
“老先生指点,晚辈洗耳恭听!”叶大夫立刻躬身,做倾听状。
“自从费仲被抓,成大夫遭到国君训斥,叶氏成了北林城唯一的大夫封爵,最近数日十余名封臣陆续来访,你是否觉得很开心?”
“这个······”
叶大夫迟疑片刻,还是老老实实承认道,“如今北林城方圆千里大夫之家,唯有晚辈一人。
不管晚辈能否晋级城主之位,他们都会前来接触一番,哪怕不能有什么交情,也会尽量避免与叶氏的嫌隙。
何况都是相识十余年的老友,态度又如此诚恳,我也不好闭门不见,故而略微交谈几句!”
“狗屁!”
濮阳先生一声暴喝,吓得叶大夫不由哆嗦,门外甚至传来木盘掉落的声音,显然是吓坏了离去不远的小侍女。
“哼,若非看在束案老弟面上,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老者不满的盯着叶大夫,
“身为一国大夫,朝堂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己身,难道你不曾关注朝廷眼前的局势?”
“先生息怒,朝中局势晚辈时刻关注,眼下关于北林城主,四位上卿各自举荐人选。
左师公、邢叔铭等人却又强烈反对,故而君上一时为难,迟迟未下结论!”
叶大夫口中努力辩解,面色却满是疑惑,不知道为何老者这样发火。
青阳也觉得好奇,想听听这位老先生的见解有何独特。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濮阳先生大半花白的髯须直哆嗦,一手撑腰一手按在案几上,身体微微前倾道:
“北林三城,邢国要隘,金汤之城,咽喉之地,事关整个邢国北疆安稳,邢侯如何会让其落在他人手中?
故而几位上卿争抢越激烈,他们就越没有机会,邢侯只会挑选未曾依附诸位上卿,又对北林城非常熟悉者任命。
纵观邢国中大夫以上封臣,又适合担任北林城主之人,仅有你一人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