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问题了?”封鸢诧异地问。
“原本驻守在遗址附近的伯尔尼人都不见了,”南音的语气之中满是疑惑,“而且,遗址洞穴的入口,也已经被填平了。”
“什么时候的事?”
“准确时间不太清楚,”南音道,“这几天因为风沙,我们巡视观察的频率降低,隔一到两天才会过去一次,上次过去是在前天中午,那时候洞穴外还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今天下午再过去的时候,那边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封鸢略一斟酌,道,“伯尔尼人在这两天里撤走,并将原本的地下洞穴掩埋。”
“对,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变化,我当时没来得及仔细看,风沙就要来了,我们得赶在风沙起之前回到观测站,不然被困在路上就麻烦了。”
“等风沙停了再过去一趟。”封鸢道。
“这个没问题,”南音点头,“我就是先来告诉你一声,看看你和言不栩接下来怎么安排——言不栩还没回来,他们不会被风沙困在路上了吧?”
封鸢摊了摊手,无奈道:“看来是的,我还以为风沙要到夜里才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荒漠的风沙季节就是这样,”南音“啧”了声,“我最近这段时间也算是领会到了。”
她对封鸢一招手:“走吧,去吃晚饭。”
封鸢点头答应,和她一起往餐厅走去。观测站虽然面积不大但却五脏俱全,活动区和餐厅都在五楼,只是设施老旧,并未安装电梯,南音带着封鸢上到了顶层,见他一路上都眉头微凝,而两人端着餐盘坐到餐桌前时,封鸢依旧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迷蒙漫天的风沙,南音开口道:“你在想什么,担心言不栩他们?”
“没有,”封鸢摇头,“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和阿伊格都对荒漠的天气很熟悉,一旦察觉风沙将近,应该会在加油站滞留,等待风沙过去之后再动身返回……我在想你刚才说的事情。”
“地下遗址?”南音不自觉放下了筷子,“你有什么猜测。”
“我在想,他们之前或许在寻找某件东西,”封鸢沉吟道,“而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
前几天他从赫里的转述中得知,言不栩上次来荒漠时发现巨人族群似乎在运输某些体积庞大、质量沉重的东西,他猜测是地下洞穴中挖掘上来的石板,而在封鸢和调查员们发现那个地下洞窟时,他们已经挖掘到了洞穴深处,或许接近于遗址的中心地带,而在这之前他们从中找到了什么东西,后来者不得而知。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止是伯尔尼人和越境者的斗争,双方所谓的矿脉利益争夺不过是表面的幌子,实际上大有可能是荒漠巨人和伯尔尼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巨人帮助伯尔尼人放出信矿脉的消息,挑起伯尔尼人与越境者之间的矛盾冲突,而伯尔尼人有巨人暗中给予的帮助,要打败越境者这盘散沙就容易多了。
与此同时,伯尔尼人肯定也许诺了巨人某些利益或者帮助,
具体的细节无法断定,但是封鸢想,大概率与那个地下洞窟有关,甚至与巨人这次的族群大迁徙也可能有关。
洞穴深处的石板上记载着古老放逐者的文字……那么巨人所在寻找的,是不是也是类似的东西?
可如果假设巨人们在寻找铭刻有兰诃文的石板,这似乎又不符合一般逻辑。其一,兰诃文放逐者所缔造的文字,而放逐者是时间的信徒,可是巨人族群大部分都是机械女神的信徒,他们寻找兰诃文做什么?其二,哪怕是在城市,知道兰诃文和那段历史的人也少之又少,荒漠巨人又是从哪里得知其存在的?其三,地下洞穴中的石板上所铭刻的兰诃文极其危险,连封鸢都不可避免的进入幻境,挖掘洞穴的巨人又如何能避免。
难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他们并未找到想要的东西,而是察觉危险,中途放弃了?
封鸢脑海中思绪纷陈,一时间也无法得出什么确定性的结论,于是便挑其中主要几句告知南音,南音听后若有所思道:“有道理,有道理啊。”
但同样因为信息缺失,而且她知道还不如封鸢多,也就没办法给他提供什么更进一步的帮助。
“难怪局长会让你和言不栩来,”南音笑道,“我觉得你的判断和分析能力比大部分专业调查员都还要优秀,聪明人啊,再加上言不栩的实力,你们俩几乎就等同立于不败之地了。”
封鸢莞尔道:“你这不就是在侧面说言不栩不聪明吗。”
“我可没这么说,”南音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也并未当真,煞有介事地道,“你不会对他告状吧?”
她说着,蓦然眼睛一眯:“你和言不栩可比和我好多了。”
封鸢:“……你是幼儿L园小朋友吗?还分和谁好不好。”
南音畅快地笑了起来,随口道:“言不栩应该挺聪明的,我在学院进修的时候,听说他只用了一年就学完了别人四年的课程,剩下的时间全在逃课,差点毕不了业。”
封鸢一想,这还真是言不栩能干出来的事儿L,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甚至都能脑补到,学院教授对他恨铁不成钢,破口大骂他还要不要毕业证,而言不栩大概只会回答“不要”或者“随便”。
不过他不知道从前的言不栩和现在的性格是否会有什么变化,就在这时,他听见南音接着道:“我有时候觉得我已经很厉害了,毕竟我成为觉醒者也就八年,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觉醒者?”封鸢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开来。
“嗯,我高中的时候才开始灵感觉醒,差点耽误高考,”南音玩笑道,“我都怀疑是不是因为高三压力太大,我出现了什么幻觉,最后硬是坚持到考试完,虽然没有超常发挥吧,但也没有发挥失常。”
封鸢笑着摇头:“你还真是……”
原来每个世界的高考生都这么拼命啊。
“难怪你刚才说的是去学院进修,”深封鸢了然地道,“你读得是普通人的大学啊?”
“
是啊,我是中心城科技大学毕业的,废了那么大劲儿L考上,结果谁知道最后干的工作和我本专业毫不相干。”南音似乎对此很是惋惜,“嗐”了一声。
“你学什么专业?”封鸢好奇。
南音沉默了一下,道:“生物工程。”
“我这个专业,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读研究生、博士,然后进研究所,要么就只能从事沾点边的其他行业,我当初刚毕业的时候,神秘事务局就找到我,说不用我继续考学历就可以进他们研究院,我看他们的证件什么的都很正规还以为自己走狗屎运,”南音翻了个白眼,“结果去了才发现,工作内容是他大爷的研究那些奇形怪状的入侵生物!”
封鸢缓缓“啧”了一声:“理论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专业对口。”
“那你当时怎么没离职?”他问。
南音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当时实验室的李博士给我开的工资是普通工作的五倍,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刚毕业的穷大学生来说是怎样的诱惑吗?”
“我知道……”封鸢默默道。
别说刚毕业的穷大学生,没见过世面的邪神也会很心动。
“而且我当时的觉醒等级已经不低了,我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再后来我就从实验室转到了机动司,成了外勤调查员。”
封鸢并不清楚南音是否具备“天赋”类的特殊能力,但听她刚才所说的,大概率是有的,而且应该还是某种涉及危险的能力……
“就因为这个,实验室需要收容什么危险入侵生物的时候还会把我借过去,啧啧啧。”
实验室全称叫做“入侵物及其他生命体研究部”,凡是能被规划入“生物”范畴的神秘相关都会被送到这里,而“物品”类则会被送往收藏室。神秘事务局内部的架构虽然种类繁多,但其实有些部门之间的界限并不非常清晰,比如调查总部之下的污染测量司、未知调查司、机动司、安全与保护司,在发生入侵事件之后,往往都是两个或者好几个平行部门共同处理,尤其是机动司,前身是调查总部下设的高级特别行动组,所以周林溪、温衡、南音等等这些高等级的觉醒者才会都同属于这个部门。
也因此,机动司的工作最忙碌、最危险,要接触和处理的入侵事件可谓五花八门,这也是南音留在荒漠观测站的原因之一。
晚饭结束,封鸢将盘子送还到收残台,有一说一,荒漠观测站的餐厅伙食都比神秘事务局总部的好吃,也不知道神秘事务局总部食堂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
两人刚走出五楼,封鸢忽然灵感有所触动,他瞬间了然,伽罗醒了。
他告别了南音,转身往三楼的医疗室走去。
比起上次,这次醒来之后的伽罗情绪平复了许多,封鸢去的时候他正在和柳医生交谈着什么,安静靠在病床上,似乎也没有再试图逃走。
病房门半掩着,封鸢尚未走近,柳医生便已然回过头来,笑道:“我正要过一会去找你们……”
她的目
光越过封鸢看向他背后,未在他身后看到其他人时略有些诧异道:“伽罗的哥哥,没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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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医生恍然地“哦”了一声,对伽罗道:“我就说你哥哥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离开的,他很担心你。”
伽罗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封鸢的目光在病房里扫过,没见之前来时见过的护士,病房外的诊疗室似乎也是空的,现在又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封鸢猜测护士和其他工作人员大概都去餐厅吃饭了,他想了想,对柳医生道:“柳医生,您吃过饭了吗?如果没有的话就先去吃饭吧,我留在这里。”
柳医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靠在病床上不发一语的伽罗,微微一点头,道:“好,我很快回来。”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伽罗的后背,伽罗似乎惊了一下,下意识要将放在被子上的手撤走,只是动作到一半又强行停住,整个人如同蜡像一般僵硬在那里。
“没事。”柳医生宽慰了她一句,又问道,“你有胃口吃东西吗?想吃什么,可以现在告诉我,我回来的时候帮你打包一点。”
伽罗摇了摇头,柳医生只好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对封鸢颔首示意之后便离开了。
封鸢坐在了柳医生刚才坐的椅子上,他感知到这间病房里充斥着浓郁而复杂的灵性波动,想必别说是伽罗,恐怕一个健康的三级觉醒者在这里也逃不出去。
他留下来是想问伽罗一些事情,但他不确定伽罗会不会说,虽然他可以直接摄取伽罗的记忆,或者直接操控她的精神意识,而且他能保证这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这么做实在是太邪神做派了,虽然他经常以此调侃自己,但实际上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坏蛋。
就在他思考要如何以话疗的方式对伽罗进行引导,以达到自己的目地时,伽罗却率先开了口:“哥哥,你是和阿木哥哥一起的那个人吗?”
她似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朋友。”
封鸢“嗯”了一声,给出肯定的答案。
伽罗苍白细长的手指抓着被单,洁白的被单被她抓得皱皱巴巴,暖黄的灯火落在其上,犹如破碎的蛋壳。
“阿伊格他……我哥哥,”伽罗抬起头,空洞的眸子望向封鸢所在的位置,声线沙哑地道,“他真的只是去停车场挪车吗?”
“我没有欺骗你的理由。”封鸢平和地道,“你知道,我是和言不栩一起来找阿伊格的,如果他们真的离开了这里,我肯定也会和他们一起离开,而不是留在这和你说话。”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伽罗沉默片刻,显然被他说服了。
“外面,起风沙了吗?”半晌,伽罗忽然开口。
“对,现在才不到六点,但是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和夜晚没有什么区别。”封鸢用闲聊的口吻说道,“我记得前几天,天似乎不会黑这么早。”
()“因为现在已经要进入冬月了,”伽罗认真地道,“天会黑的越来越早,冬天的时候,荒漠的白天只有几个小时。”
距离灯塔越远,所能接收到的光明就越微渺,尤其是冬天的时候,灯塔照射时间本来就短,远离灯塔的荒漠便更显得无比冷寂凄清。
“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伽罗说道,她空洞漆黑的眼瞳犹如一面深不见底的镜子,倒映出病房顶灯朦胧的暗影和封鸢缩小的、模糊的身形,她眨眼睛的动作很慢,于是顶灯和封鸢的剪影都仿佛单薄的纸片一般,在她眼睛里缓慢的折叠。
封鸢微微抬起头:“什么问题。”
“你们来这里,”伽罗有些犹豫地道,“要做什么?”
“调查一件事情。”封鸢说道。
伽罗似乎是想继续问下去,封鸢却接着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我就是想知道阿伊格会和你们去什么地方,”伽罗低声道,“去做什么事,我想和他一起去。”
听到她的回答,封鸢挑了一下眉。
如果说之前在阿伊格身陷毒蝎帮的时候,伽罗焦急、担心,不惜舍身冒险也要去救他合情合理,可是现在阿伊格已经脱险,而且他们接下来的行程中,阿伊格将会与两位觉醒者同行,就算封鸢是个刚认识的陌生人,但言不栩的实力水平她应该很清楚,有言不栩在,阿伊格遇到危险的概率微乎其微,那是伽罗为什么还要执意跟在阿伊格身边呢?
“有我们在,不会让阿伊格遇到什么危险的。”封鸢斟酌道,“你应该知道,我和你一样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可是——”伽罗的声音瞬间抬高,却又像被风忽然吹灭的蜡烛一般,骤然低了下去,直到寂静无声。
“而且你的身体状况很差。”
封鸢几乎可以透过她的躯体看到她的精神,犹如一片单薄的、四分五裂的剪纸,岌岌可危,他用温和而又冷酷的声音说道:“你跟着他,确定不是给他添麻烦?”
伽罗的神情失去了光彩一般黯淡下去,苍白的嘴唇嚅嗫几下,道:“我想和他待在一起。”
她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哭腔。
虽然这个姑娘已将快和封鸢一样高了,但是阿伊格告诉他,伽罗才还没有过十六岁,按照封鸢的固有记忆来说,这孩子顶多也就是初中刚毕业。
她为什么如此执着的要跟在阿伊格身边?
“我们不会去多久的,”封鸢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言不栩提过去信山的路程,“最多三、四天就能回来,阿伊格也答应不会送你回你们部族营地,你就留在这里,我们忙完,他会第一时间赶回来见你的。”
“三天……四天……”伽罗口中喃喃着,她眼睛里的光点往后褪去,如同她苍白的神情一般黯淡,她一直重呢喃了数遍这两个相同的词汇,才苦笑道,“我没有别的办法,对吗?阿木哥哥比我的老师还要厉害,就算我的灵性没有受损,我也没法解除他留下的禁制。”
看来
她对自身的状况很了解啊,封鸢在心里嘀咕道,而且她对神秘学应该也有过系统的学习。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会不会早就知道自己的天赋能力所带来的后果?然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封鸢微微“啧”了一声,忽然道:“伽罗,柳医生说,你的精神体受损是长期累积所造成的结果,你知道这件事吗?”
伽罗依旧低着头,没有回答,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她知道。
“这种伤害很有可能是不可逆的、无法治愈的,就算将你送到中心城的大医院,也治不好,你得一辈子就这么虚弱的度过余生,或者,早早死去。”
这些话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来说显得过于残忍,过于冷酷,可命运又不是温柔的春风,吹过去就是繁花锦簇,更多时候人们所需要面对的是一片死水,或者更坏一些,一片疮痍。
伽罗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攥着被单的的手指越发紧了一些,手背上迸起一缕一缕树根般的青筋。
封鸢知道他刚才的猜测大概率没错了,她什么都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一切的原因、后果她都有所明悟,但却就像是一个暴风天出海的水手,不愿回头。
“你的能力是占卜,或者预言?”封鸢不经意地问道。
他的语气极其云淡风轻,可是落在伽罗耳中却犹如一朵惊雷,她愕然抬起头,空洞的眸子圆睁瞪大,犹如两颗朦胧的月亮。
“你预见了你爷爷生命的危机,而阿伊格,”封鸢略一停顿,如有所思地道,“你也预言了他命运的某些坎坷,应该就在最近,比如,一次遇险,或者甚至是……死亡?”
所以伽罗才会不顾一切的从营地偷偷跑出来,跟着阿伊格穿越了半个荒漠来到这里;所以在言不栩询问的时候,她才会说,只有阿伊格一个亲人了。如果在她的占卜或者预言之中,是多诺的死亡已成注定,那么大概率阿伊格还有那么一点抢救的可能,或许她知道一些解决的办法,或许她不知晓,只能急病乱投医,想要自己跟在阿伊格身边,这总比在千里之前辗转难眠的担心要好一些。
伽罗的反应已经给了封鸢答案,他明悟地道:“所以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灵性之所以会枯竭,会无法控制,是因为你一直都在试图想办法拯救阿伊格?”
作为一个预言方面天赋的觉醒者,她所能想到的办法还能是什么,当然依旧是预言。
多次强行的预言导致了她灵性枯干,甚至危及精神体,这让她本来就不在怎么稳固的精神体更加难以承受。
封鸢轻轻叹了一声:“你不能再用你的能力了,否则就会意识坠落。”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知道意识坠落出意识层会怎么样吗?意识海深处全都是可怕到你无法想象的怪物,它们就坠落意识为食,那时候你的灵性和意识还没有完全泯灭,只能任由几被怪物撕碎、吞噬,这比死亡还难受一百倍。”
伽罗显然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又是震又是恐惧又是茫然地道:“真
的吗?”
“真的,在这方面,我是专业的。”封鸢肃然说道,论去意识层和意识海,没有人能比他更专业,他甚至还在那里钓过鱼。
当然他也没有欺骗伽罗,因为这确实就是各种坠落意识的结局,只不过生灵的意识在坠落出意识层之后虽然依旧还会残留一些灵性和意念,但是却已微乎其微,而且其中更是以无意义的疯狂为主,与活着的人的精神已经不是同一种东西。
“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我的能力——”
相比起死亡的恐惧,伽罗更在意的却是自己最重要的秘密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刚认识的人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尽管这个人是她哥哥的朋友,但这依旧让她惊慌失措。
“难道,你也是占卜师?”
占卜师……
封鸢沉吟着这个名词,微笑道:“所以你肯定了我刚才的猜测,你的能力确实与占卜有关。”
伽罗泄气地叹了一身,一直紧绷着的肩颈犹如溃散的积木一般,逐渐垮塌下去,她嘀咕道:“这是我们部族的秘密……”
“没关系,你并没有主动告诉我这件事,”封鸢道,“所以不算泄密,这都是我猜的。”
伽罗神情复杂:“猜的?”
“对,”封鸢肯定点头,“猜的。”
但同时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基于足够的信息量之上才能做出合理推断,如果他不知道提亚,不知道艾灵,没有听到阿伊格提起的多诺的病情以及柳医生的诊断等等这一系列的前置信息,他肯定也无法推论出伽罗所隐瞒的秘密。
“可以告诉我,你对阿伊格命运的预言——不,占卜的结果吗?”封鸢问道。
“我……”伽罗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但是封鸢并未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直到伽罗再次开口,含糊地道,“和你刚才说的差不都,我的占卜结果……我占卜到他将遇到一次巨大的危机,近在眼前的危机,他的身影蒙上血色,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果然是占卜师,非常神棍,非常谜语人的表达方式,封鸢暗自腹诽。
“而且,一开始我以为是我解读错了,”大概开了头,伽罗的声音逐渐顺畅了很多,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跟踪哥哥穿越荒漠而不被发现的、胆大心细的姑娘,“但是我一连占卜了三次,三次都得到了同样的结果,这让我不得不相信……”
“我本来想请教我的老师,可是她最近一直都在忙碌整个部族的事情,大部分时候我连她的面都见不到,我就只好自己来。”
“你的老师……艾灵?”封鸢反问道。
“你真的是从城市来的吗?”伽罗有些郁闷地道,“你好像,对我们巨人部族的事情很清楚。”
“有些是听你哥哥阿伊格和言不栩说的,”封鸢道,“还有些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伽罗“哦”了一声,相信了他的说辞。
“你为什么会忽然想起来要为你爷爷和阿伊格做占卜?”封鸢略有些奇怪的道,“还是说,你对
自己的至亲的命运中所出现的变化会有所感知。”
后一种猜测是他从赫里那里知道的,在得知封鸢和陈诗骤竟然是同事之后,赫里大概提起过小诗的能力,她的灵性感知非常敏锐,经常可以察觉到普通觉醒者都无法察觉的声音和呓语。
这种特殊的感知很危险,也会对小诗的身体造成损害,这似乎和伽罗的能力有些类似,故而封鸢才有此疑问。
“不是的,”伽罗摇了摇头,“我的灵性感知没有这么敏锐,是因为,因为……”
她犹豫了,还是道:“因为整个巨人族群最近要发生一件大事,我担心这会给他们的命运带来什么变化,所以才特地做了占卜,可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得来如此噩耗一般的结果。
“你所说的大事,是巨人族群的大迁徙?”
伽罗呆了呆,但随即想到,这件事动静不小,她在青垣岭集市的时候遇到的那两个毒蝎帮绑匪都会知道,那么封鸢知道了似乎也不稀奇,可她万万没想到封鸢接下来的话直接让她惊掉了下巴。
“因为艾灵占卜到即将有灾难要降临荒漠,所以在灾难降临之前,整个荒漠巨人种族都要迁移出去?”
“你怎么知——”她话没有说完就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显然,这也是一个不能外泄的秘密。
“我从拜姆女士那里得知,”封鸢没有隐瞒,“你或许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如果我告诉你,她是极地巨人部族的大祭司,你应该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伽罗犹豫着,点了点头。
她确实不知道拜姆是谁,但却知道她的老师艾灵曾远赴极地,艾灵所要去见的人,正是那位极地巨人部族的大祭司。
“关于那个占卜,和荒漠大灾难有关的占卜,你知道多少?”封鸢直截了当地问。
“我,我只知道这是老师三年前的占卜结果,当时提亚老师还没有过世,”伽罗抿了一下干涸的嘴唇,声音很低地道,“艾灵老师将自己的占卜结果告诉了提亚老师,没过多久提亚老师就过世了,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会有什么关联……”
这句话没有说完,她又着急地补充道:“这只是我猜的,对,我的猜测。”
封鸢淡淡“嗯”了一声。
这么说,提亚的死亡的很有可能和那个占卜结果有关?
“三年前就已经出现了的灾难预兆,”他思索道,“为什么艾灵直到最近才开始行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三个月前去过极地?”
伽罗暗自咂舌:“你怎么连这都知道,他们去的时候很隐秘来着。”
封鸢心想,再隐蔽能瞒得过神秘事务局的情报监测网?和中心城一比,荒漠某种程度上简直落后的像原始人一样。
“但这个我不太清楚,”伽罗的神情有些困惑,“不过我觉得,有可能是她无法完全确认这个占卜结果的正确性,毕竟这关乎整个族群的生亡。而且从提亚老师过世之后,她就经常将自己关在帐篷里几天不出来,不知道在
做什么。而我有时候去找她,也能感觉到她灵性的波动……嗯,就和我现在这样有些类似,但她比我强大许多,所以应该还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
她说起“危及生命”这个词语的时候,封鸢注意到,她的面颊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与意动,就仿佛,她对自己命不久矣这件事毫不知情,亦或者,毫不在意。
“这么看来,艾灵确实是一个占卜师……”封鸢喃喃道。
她没有对拜姆说谎,所以灾难降临的占卜确实存在,但她又是如何得到这个占卜结果的呢?
封鸢忽然问伽罗道:“你和艾灵用什么方法占卜?”
伽罗“啊”了一声,似乎没有明白他这个问题的用意。
“我是说,你们占卜的过程大概是怎么样的?”封鸢尽量详细的道,“在这个过程中,会用到什么辅助工具或者材料,比如水晶球,硬币,纸牌……”
他回忆着自己在地球时从电影电视剧里所看到的桥段和设定,猜测道:“或者镜子,宝石之类的物品。”
伽罗露出迷惘的神色,摇头:“都不需要,只需要书写对应的占卜语句,然后将它投入灵性凝结成的火焰之中,借着灵性的预兆与指引,解读占卜结果就可以。”
这听起来很正规啊……和封鸢之前所了解到的秘术仪式差不多。
于是他又更详尽地询问:“用什么笔书写占卜语句?占卜语句的载体是什么,还有,用什么语言书写?”
“用刻刀,写在炼晶石或者云缕石晶石石板上,当然,普通石头也可以,但成功率不高,因为普通石头很难扛得住灵性火焰的焚烧,有可能灵性的预兆尚未出现,石头先瓦解掉了,这样的占卜是无用的,而且也会损害占卜师的灵性。”
这也没有什么问题,炼晶石和云缕石都是常规的神秘学材料,前者还可以用在炼金术上,而后者因为产源稀少,价值不菲。
“语言……”伽罗微微皱眉,“其实大部分古代语言都可以,我们最常用的是古精灵语和厄尔多尼斯语,有时候也会一种很特殊的文字,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但不是我们现在说的通用语,应该也是一种古代语。”
她说的那个什么厄尔多尼斯语封鸢压根听都没听过,但他又不是古代语言学家,没听过很正常,至于那种特殊的文字,他从旁边拿了一张空白的病历单和笔递给伽罗:“麻烦你写几个那种特殊语言的占卜语句。”
伽罗虽然不解,但还是将纸张铺平在膝盖上,一手按纸,一手握笔地写了两行封鸢完全看不懂是什么玩意儿L的字符。
“你写了什么?”封鸢接过那张病历单,目光在那紧密的字符一扫而过,不经意地问道。
“我希望得到指引,指引一个迷途的人的方向……这是占卜语句的通用前缀。”
伽罗的是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是封鸢的目光却仿佛凝滞一般停留在手中的纸页上,半晌,他喃喃出声道:“兰诃语。”
“什么?”伽罗茫然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这种文字是谁教给你的?”封鸢沉声问。
“是,艾灵老师。”伽罗被他骤然严肃的语气所慑,声音不自觉的又低了几分。
“她什么时候教你的?”
“我……记不太清了,”伽罗低声道,“其实从我记事起,提亚老师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很难长时间再教我什么,我的大部分知识都是艾灵老师教导的,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提亚老师就会考核我们,然后再做补充,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过世。”
“那你知道,艾灵是从哪里学来这种文字的吗?”封鸢道,“提亚?还是别人。”
“应该是提亚老师吧,他是艾灵唯一的老师。”伽罗这么说着,却又仿佛有些犹豫,“可是我好像没有见过提亚老师用这种语言占卜,不过,我也没见过几次他的占卜,他晚年身体很差,族里大部分的占卜工作都是艾灵完成的。”
占卜……地下遗址……石板上的兰诃语……本身就蕴含有力量的祝祷语句……那些铭刻有兰诃语的巨大石板,是古代某次占卜的遗留物?
封鸢仿佛明白了那些在地下洞窟中挖掘的巨人想要寻找什么!
但这里面依旧藏有不少谜团,比如艾灵从哪里学来兰诃语,这东西连学院的专业教授都只能破解一部分,伽罗和艾灵却能运用它熟练地书写占卜语句;又比如,挖掘地下洞窟的占卜遗址显然和艾灵脱不了干系,但她又是如何得知地下遗址的所在的?
挖掘地下洞窟遗址是至少是最近一年才发生的事情,可是在这之前,艾灵就已经掌握了兰诃语,并且运用它进行对应的占卜了,她是从哪里学到这种占卜方式的?
看来去拜访一趟艾灵,是必不可少的行程了。
见封鸢半晌没有说话,伽罗也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封鸢问她:“占卜,是你后天的学习,还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
“是一出生就会有的。”伽罗声音沙哑地道,“这件事从我出生就已经注定了。”
“而你也清楚的知道,持续的占卜会对你的精神、你的灵性造成损害?”
“嗯,”伽罗语气平静,“我知道,不只是我,艾灵老师和提亚老师都是这样,只是提亚老师是一百多岁的时候才开始觉醒占卜的天赋,他很快就成为了大祭司,可是占卜吞噬了他的生命,他本来有两米五高,可是过世的时候比我还要矮小,他晚年的时候,几乎不能说话,也不能走路,只能躺在帐篷里,直到死去。”
封鸢叹了一声:“那你还这么频繁的占卜,这是在把自己往死亡的路上送。”
“可是我们每个人,无时无刻都走在死亡的路上,”伽罗空洞的眸子微微抬起,血红遍布的眼底一片迷蒙,“人比起广阔的世界,就像是尘埃,总有一天要消亡。”
“这是谁告诉你的?”封鸢问。
“是我自己的说的……”伽罗嘀咕道,“好吧,前面那句是提亚老师说的,我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当时就是这么回答我的,后面那句,是他死后,我想到的。”
“生命不会永恒,”封鸢温和地道,“可是死亡也不是结局。”
“那结局是什么?”伽罗微微睁大眼睛问道。
“我不知道,你的结局,大概只有你自己才会知道。”
封鸢笑了笑:“而在结局到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