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这人是东家的长子万彪,踏入客厅向乃父行礼,气虎虎的问:“爹,为何要赶走方山?”
“你不知道他替咱们船行招祸?”
“不,彪儿只知他替咱们船行争回面子。”
“你胡说什么?”
“爹问过当时的情形么?”
“我不用问,那是个好勇斗很的人,不能用。”
万彪哼了一声,说道:“他如果不好勇斗狠,咱们船行的招牌今早便被茂源油坊砸了。”
“你胡说。”
“彪儿绝不胡说。今早胡船主派他替熊二爷提行囊,吩咐过他将行囊送至兴隆栈。在滕王阁前,茂源油坊十余条汉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要绑架熊三爷,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方山守住行囊在旁等候,一直就不曾插手.直至熊三爷被打倒,徐飞龙仍然不过问。然后是茂源油坊的打手来抢徐飞龙的包裹,动手又动刀,他被打得无处可逃,最后方一怒之下,把那些走狗打了个落花流水。爹,如果他的包裹被打手们抢去,咱们船行的招牌,不就被茂源油坊砸了么?茂源居然欺负上咱们头上来,那将三江船行放在眼下?岂有此理!”
万人雄虎目怒睁,但仍然沉着的问:“儿子,你是听方山说的?”
“彪儿刚从章江码头来,渡头上有百多名船夫旅客目击确有其事。彪儿兴匆匆赶到我们的码头,那方山已经领了工钱走了,我至今尚不知方山是高是矮呢。”
“砰”的一声响,万人雄一掌拍在几上,怒叫道:“混账!岂有此理。”
万彪虎跳而起,大叫道:“爹,你骂吧,船行的事彪儿也干不了了,我还是自己闯天下去吧。你要的是奴才,而不是人才,三江船行前途暗淡,彪儿只有出外去闯闯咯……”
“坐下,你这胡说八道的蠢材,为父不是骂你。”万人雄怪叫。
“爹,你骂谁?”
“为父早知道你打抱不平与茂源油坊比高下,如不是为父多方制压,你们恐怕早就闹翻了天。因此,为父以为你们这群人故意唆使新伙计出面,所以不得不辞退方山。”
“早上陈茂源与林祯一同前来拜会,谈起这件事,为父先入为主,同时也信任林祯为人不失公正,误以为过错定是我们一方,是你们这群人的不是。这两个家伙,竟敢欺我?”
万彪切齿道:“彪儿去找陈茂源。”
“不,先不动声色。”
“这……”
“慢慢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你必须办理的是,快去派人把方山找回来。
“是,彪儿这就走。”
“切记不可透露口风,一切有为父策划。”
“是。”万彪兴奋的说。
可是,方山却失了踪。
十天之后,三江船行开始了抵制行动,上游的船只,一律拒绝承载茂源油坊的榨油原料与原油。船行的伙计,全体拒绝与油坊的人往来打交道。
这一来,不啻擒住了茂源油坊的脖子,后果极为严重,要逼茂源油坊关门。
陈茂源先后二次登门造访,万人雄都避不见面。
兴隆栈的东家熊三爷,一直寻找救命恩人方山,但方山的消息,如问泥石入海,音讯全无。
这天一早,专走九江的五湖船行东家铁背苍龙,带了两名仆人,乘了小船到了南浦。
主仆三人舍舟登上码头、走向一艘小划船,站在跳板头向船夫打招呼,含笑拱手道:“老弟,贵东家在船上么?”
“哦!原来是顾东家,有事么?”船夫含笑回礼问。
“呵呵!贵东家想必在船上了。”
“这……”
铁背苍龙举步上船,大笑道:“呵呵呵呵!万兄,躲得好紧,老朋友来访,闭门不纳么?”
环门拉开,万人雄钻出舱面,拱拱手笑道:“哈哈!如果是老朋友,也不会替姓陈的做说客,对不对?”
“呵呵!一句话就将兄弟的口封住了,厉害。”
“请舱里坐,不是兄弟厉害,而是是知顾兄受人之托,不得不先表明态度。”
两人人舱分宾主落坐,船伙计献茶后退出舱外,铁背苍龙捧着茶杯暖手,笑道:“诚如万兄所说,兄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呵呵!不管万兄是否见谅,尚请容兄弟说明来意。”
“兄弟确是不愿谈论此事。”
“请冲兄弟薄面。”
“好吧。是为了陈茂源的事么?”
“不错,陈兄希望知道得罪万兄的原因,以便当面谢罪。”
“这恐伯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万兄,误会可以解释……”
“存心欺人,便没有解释的必要。”
“万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欺人太甚……”万人雄愤愤的说,便将章江码头外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顾兄,你看看,他的人不是不知道方山是三江船行的伙计,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自己理屈,竟然将神箭林祯也领来,等于是狗仗人势示威来了,反而说兄弟的人打了他的爪牙,你看气不气人?”’
“万兄,其实这些事,也许伙计们一时糊涂……”
“他们从来并不糊涂。”
“这样吧,兄弟回去向陈兄说明,希望万兄能接受他的道歉,乡亲嘛,何必为了些须小事,大家伤了和气?倒教别人笑话我们了。”
“这个?”
“请冲兄弟薄面,大家开诚相见如何?”
“这样好吧?陈茂源当面道歉,并须找回兄弟的船伙计方山,兄弟要这位伙计帮忙。”
“兄弟替你找方山,怎样?”
“当然好,人找不到,陈茂源不必来道歉了。”万人雄斩钉截铁的说。
铁背苍龙见万人雄语气坚决,知道不可勉强,先将此事暂时搁下,彼此谈些近况,以冲淡刚刚的不快。
“万兄知道火德星君的孙女小凤,最近的所作所为?”铁背苍龙转变话题问。
“兄弟不过问这些事了,只知那丫头与林青青闹得不太愉快。”
“那丫头上月找上了我。”铁背苍龙苦笑道。
“咦!她为何要找你?”
铁背苍龙耸耸肩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只知她无缘无故的找兄弟的船夫出气。”
“算了吧,那野丫头难缠得紧。吃点亏也就算了,惹火了火德星君可不是好玩的。”
“那丫头如不及早管教,早晚要闯出大祸来的。”
万人雄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的说道:“顾兄,你说这件事是否有点蹊跷?”
“万兄所指什么事?”
“彭小凤姑娘的事。”
“万兄的意思是……”
“彭家一门都是江湖上翘楚的人物。而最近半年来,火德星君父子闭门谢客,但彭小姑娘却在南昌惹事生非,专与你们这些白道中人为难,反而对咱们这些人相当客气,为什么?”
“这个……”
“顾兄,如果我是你,便得费些工夫,找出其中缘故来。”
“万兄,兄弟也曾经调查过,看却像是云消雾散,无踪无迹毫无线索可寻,万兄能不能助兄弟一臂之力?”
“对不起,兄弟爱莫能助。老实说,兄弟确是惹不起彭家的人。而且……”
“而且,咱们与一位小丫头计较,说出来不够光采。”
同一期间,磨子巷林家出了不大不小的乱子。
磨子巷,是本城的住宅区,这一带有不少名胜,也有不少荒废的园林。林家是当地世家门第之一,宅高院深,堂宽院广,宅内有一座大花园,颇富园林之资。
院门外一块亩大的广场,共栽了十八株林树,因此也叫十八巷林家,这就是神箭林祯的宅院。林家的人无一不是百步穿杨的好手。
林家有财有势,又是武林人,客人却少,出入的人,都是林家的子侄与婢仆,今天早间,一个穿了棉袄,青帕包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从巷尾向外走,逐渐接近了林家的林树广场。看身材,这女人的岁数并不大,但所穿衣裤却老气古朴,像一个从乡下来的大娘,毫不起眼。
这时林家的大少爷林宗翰,恰好送客外出,客人来头也不小,是城东曾家的一对男女。曾家也是武林世家,眼下的主人飞虹剑客曾巩,剑术号称右江第一,当地名号很是响亮。
飞虹剑客四十余岁的人,有一双儿女,男的叫曾勋,十七岁,女的叫曾梅,十五岁。这一对儿女武功根底都打得很是扎实。所以经常来林家玩耍。
林宗翰亲送曾家兄妹出门,一面走一面说道:“西山桃花盛开,明天我们去西山,作三日之游,如何?”
曾梅俏巧的掠了掠鬓脚,喜悦的说道:“真的?宗翰哥,不骗人么?”
“梅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曾勋也雀跃的说道:“那么,我们下午先去安排一下。”
“不,我去安排,先派人去香城寺订下一栋静室,带些酒食果品。你们各带一婢一仆便可.其余的事一切都由我安排。”
谈话间,已经出了广场踏入巷道,小巷宽不足丈,对面是另一家院墙,三人在巷中并肩行走,两侧便没了别人行走的余地了。
林宗翰走在最后方首,中间是曾勋,曾梅在左侧。
蓦的,后面传来了一不客气的叫声:“好狗不挡路,为何不留路给别人走?岂有此理,连这点教养都没有。”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回顾,不由火起。原来是个村妇,居然敢向少爷公子千金小姐说这种话,简直是瞎了眼,胆大包天。
曾勋哼了一声,怒叫道:“你这泼妇,谁挡着你啦?”
“快滚,不然打折你的狗腿。”
林宗翰也不悦的说。
“把她赶走。”
曾勋气虎虎的说。
村妇突然疾冲而上,厉叫道:“打你们这些无礼的小畜生。”
林宗翰走了眼,不知厉害,伸手便拨村妇抓来的手,冷笑道:“你这老母猪……”
“啪!”耳光声清脆,村妇的另一双手快过电闪,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错手不及,毫无躲闪的机会,只打得他眼冒金星,连退两步。
“咦!”曾勋兄妹同声叫,左右一分,立下门户戒备,满脸涌现惊疑的神色。
林宗翰无名火起,一声怒叫,飞扑而上,一劈掌出,要报一耳光之仇。
村妇向侧一闪,向一下伏,闪电似的攻其下盘,扫堂腿,反应之快,攻招之狠,委实令人震惊。
林宗翰一次上当学一次乖,挨了一耳光便知遇上了劲敌,怎敢再大意?百忙中向上一跃,飞脚反击。
“啪”的一声响,踢出腿被村妇拍中一掌,拍在右膝外侧,他感到如中巨锤撞击,“哎”的一声惊叫,落地扭身屈膝挫倒。
曾梅大惊,急急抢到伸手急扶。
曾勋截出,阻止村妇追袭林宗翰,大喝道:“露出你的真面目,你是存心找麻烦来的?”
村妇解下头巾,冷笑一声,换了嗓音说道:“这可是你们先找麻烦,今天你们如不赔礼,这条小巷将留下你们的鲜血。”
露出庐山真面目,三人大吃一惊,那有什么老村妇?而是一位清秀美丽小姑娘。
曾勋张口结舌,退了两步,悚然叫道:“彭姑娘,何必欺人太甚?”
曾梅也惊惶的叫道:“小凤姐姐,我们是无意的。”
彭小凤冷哼一声,步步逼近说道:“你们骂人骂得痛快,哼,你少叫我什么姐姐,我不认识你们。”
林宗翰勉强站稳,拱手道:“彭姑娘,不知者不为罪,我向你赔礼。”
院门大开,奔出主人林祯,高叫道:“彭姑娘请息怒,老朽……”
彭小凤哼了一声,扫了众人一眼。扬长而去,远出二三十米,方扭头叫道:“下次见面,再算这笔账,在你们家门口,你们人多势众,日后总会在别处碰头的。”
林祯盯着彭姑娘的背影,恨声说道:“这丫头可恶,再过两天,她恐怕就会打上门来了。”
院门中又奔出年青健美的金弓银箭林青青,穿紧身青衣,外套玄狐背心,手提一把长剑。一双锐利明亮的大眼睛下是泛着红馥馥健康色彩的双颊,樱桃小口泛着一丝目空一切傲视群雄的笑意,急冲出门问:“爹,什么人登门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