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鳅封权一时好奇,终于上了大当,说道:“好,我们去看看。”
两人匆匆向洲西面走去,不久便到了洲岸旁,四下无人,烟雨蒙蒙。
“船呢?”封权问。
老渔夫止步转身,笑道:“在芦苇中嘛,你没看见?”
封权大吃一惊,瞬间急退叫道:“咦!你是……”
老渔翁的花白胡子不见了,脸上的皱纹也消失了,微驼的背也平了。封权先在看到的,已经是一个青年人了,怎么不惊?
青年人揭掉雨笠,笑道:“是我,方山。四四方方的方,大山的山。”
封权脸色大变,心中狂跳。
“呔!”封权怒吼,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冲上就是一拳。
方山向侧一闪,笑道:“慢来!这一拳可不轻呢。咦!这一记连环腿,厉害厉害,可惜够不上部位啊……啧啧!这两掌叫快刀斩乱麻吗?掌沉力猛,相当霸道啊,好!这一招……”
在方山的闪掠如风,一串叫嚷声中,封权连攻数招,眼看其力已然衰退,却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有沾上。方山披了蓑衣,体积庞大,在狂风暴雨似的脚踢拳打下,居然半点沾不了身,只要是人都可看出对方的差距了,封权凶多吉少。
方山要反击了,一声长笑,猛的起脚轻轻一跳,“噗”的一声正中封权丹田。
“嗯……”海鳅闷叫一声,仰面便倒。
方山将人拖上船,捆了手脚塞了嘴,丢入舱底藏好,转眼又成了老渔夫。船下放到一个僻静处,方山将船拖上藏乱草中,返回舱中一会,出来时,又变成了翩翩美少年的墨江。
返回店中时,恰好碰上找他的一名店伙计,含笑道:“公子,柜上有一封信,掌柜的正差小的去找您呢。”
“我有信?谁捎来的?”
“是一位老者。”
“谢谢你。”他跟着店伙计到了柜旁,掌柜的呈上一封书信,他放了两碎银在两人手中,道谢回房。
信是林祯差人送来的,请徐飞龙至林家相见。如果仆人当面交付,则请他随仆人一同前往。
如果不在店中,信则由柜台留交。
他略一思索,决定单刀赴会。
天空中云收雨止,他换了一身青袍,这样看起来,他显得温文俊逸,像位翩翩公子。
林青青找了男友的消息,在林家激起一阵兴奋的浪潮。神箭林祯夫妇,一直就为了女儿的终生大事担心。可是女儿眼界太高,高不成低不就,眼看双十年华的女儿尚未能找到婆家,不但做父母的忧心仲仲,亲友们也在说闲话了。早两天听说女儿碰上了一位姓墨的少年彼此意气相投,林帧夫妇自然欣喜莫名,如不是清明前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夫妇俩早就想将人请来见面了。
这日一早,宅中便打扫得纤尘不染,华丽的花厅布置得焕然一新。
一家子早巳安排停当,仆人登堂呈上一封拜帖,说道:“墨公子驾到。”
“请客人厅中相见。”
林祯匆匆的说,人亦迎出。
仆人将方山引入院门,沿花径徐徐走向厅门。林祯与长子林宗翰,已经在阶上相候。
林祯目力甚佳,老远便看清了方山的像貌,不但人长得雄伟,气宇轩昂,而且天然中带有一股自信的气息,不由心中大喜过望,情不自禁下阶相迎。
方山紧走两步,打了一个长揖为礼道:“大叔,您好。”
林祯心中喜悦,伸手虚引笑道:“里面说话。”
方山再次行礼道:“小侄墨江,大叔定是祯公了。”
“我是林祯,冒昧相邀,还请公子海涵。”
“小侄未能先期拜候,恳请恕罪,”方山客气的说,转向目不转瞬向他打量的林宗翰拱手,笑道:“这位是……”
“在下林宗翰。字鹏程。”林宗翰回礼笑答。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极为重要。从父子俩的神色看来,必定已经对这位年轻人印像极佳。
“鹏程兄,幸会幸会,”
三人在厅中分宾主落坐,仆人献上香茗。林祯向仆人说道:“快请夫人出来。
林青青扶着母亲出来,今天她穿了一袭翠绿衫裙,窄袖子春装显得青春气息蓬勃。今天,她才像是个真正的女人,不再是那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了。她羞赧的一笑,笑很很甜很俏。
她的母亲,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显得雍容华贵,从脸上的神色中,依稀可看到昔日的美丽风华。
“贤侄,这是拙荆。小女青青,就不用引见了吧。”林祯欣然的说。
方山已经上前行礼,打了个长揖,亲昵的说道:“小侄墨江,大婶万安。”
林大婶顿首为礼,含笑道:“公子,请坐。”
林青青行了个万福,灿然一笑。
各自落座,所有的目光都向他集中过来,像在审问什么似的,但他根本不在乎。
接着,是一连串的盘根诘底。他神态从容,有规有矩,不亢不卑,应付自如。毕竟也是过来人了。一回生二回熟。
他早准备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身世,说自己是南京人氏,上有双亲在堂,年方二十二,尚未定亲,现在正在游学。打算在周边走走以增见闻,过几天准备到东湖书院,听当代名贤讲学。
林家的人,从未到过南京,那知道南京龙家是何门第?反正从人的谈吐、礼仪都可看出人的出身与教养来,那还有工夫去进一步盘底?练武之人谈话,自然离不开武技。林家是武林世家,对那些文绉绉的事情并不看重,谈来谈去便谈上了武艺一途。第一个说的自然是弓箭一道了。
“贤侄在学舍中,对弓马之事是否有过研习?”林祯开始转变话锋。
方山笑了笑,谦虚的说道:“这个小侄只学了点皮毛。只能三中其二。”
“呵呵!贤侄日后如果考取了功名,一旦外放,七品县堂一旦有事。便需提兵上阵,在弓马上还须下些功夫才是。”
“小侄愚钝,但仍在努力。”
“那就好,小女的箭术,倒是颇为出色、她的金弓乃是三石……”
“咦!真乃神力也。”方山脱口叫道。他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一石约等于153市斤。确实是神力。
林祯见他称赞,更为开心,往下说道:“她射二百五十步的靶,五箭必有四箭中红心……”
“真不愧神射。”徐飞龙高声赞道。
“贤侄日后如果有兴,可向她问难,她会指导你一些箭道上的心诀。”
“小侄也许要行弟子礼呢?”
“油嘴滑舌!”林青青娇叫道,可是其中意思怒气也听不到,只感到有三分媚态七分俏,心中大概是甜甜的吧。
林大婶嗤嗤一笑道:“不必谈这些杀人放火的事了。让他们这些小家伙一起聊聊,我们就不要在这了。”
“呵呵!对,我忘了,还得到暖阁去与程兄商讨夜间的防范的事宜呢?贤侄,你们年青人谈谈,午间客厅见。”林祯兴匆匆的说道。
三人送林祯夫妇入内,夫妻俩自有一些话互相商量。
林青青巴不得父母早些离开,送走双亲立即笑道:“墨兄,我们到东园去走走。”
“去看你的箭术么?算了吧。”林宗翰笑问。
“废话!”
“墨老弟可不愿看你发威,以免日后心惊胆战,你最好……”
“啐!狗口里长不出象牙来。”
方山含笑道:“小弟听说府上的花园在周边颇有盛名,可否领小弟前往一观?”
“好,这就走。”林宗翰笑答。
林青青却哼了一声,笑问:“哥哥,你为何不走?”
“什么?你……”
“小梅难道没有约你?”
“你还不知道?表妹一家今后绝不出门……哦!就你这小鬼心肠多,这是要赶我走呢!”
“啐……你……”
林宗翰一溜烟出厅,笑道:“你们俩好好走走,天刚晴,久雨路滑,别跌成一团闹大笑话了,哈哈!我就少陪了。”
两人至东园。只在各处走了一圈,林府的形势,已经完全被他掌握了。
方山轻挽着她的纤腰,若有所思的说道:“青青,府上亭园广阔,而人丁很少,听说府城内外近来闹得满城风雨,令尊是否有打算雇人防备一二?”
林青青有点暗然,林眉深锁的说道:“府中不会有困难的,只是我个人的困扰而已。”
“你个人的困扰么?但愿我能替你分忧。”
“可惜你帮不上忙。”
“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得上次我向你提及徐飞龙的事么?”
“怎么不记得?”
“江哥,你真是料事如神。”林青青偎在他的怀中,亲热的叫江哥了。
方山顺势手上一紧,几乎将她整个抱入怀中,附耳问道:“青青,我料中什么事了?”
“你说方山可能是徐飞龙。”
“证实了么?”
“五爪龙张老前辈,在八爪鱼康家门前遇袭的时候,证实了这件事。”
“真的?”
“因此,府中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那你……”方山故作关心的惊问道。
林青青惨然一笑,伸手反抱着他的腰颤声问:“你替我担心么?”
“是的。我担心死了。你为何不走?走的远远的。”
“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走了姓徐的找不到目标,就会找我的双亲发泄,我宁可死,也不要连累亲人。”林青青一脸悲壮的说着。
“不要担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林青青抽泣道:“我不想死,我只是想……”
“不要多想,过两天天气晴朗,我们去游西山,如何?”
“我这几天不能抽身……”
“有事么?”
“是的。”
“还是为了他?”
“是的,爹已经派人去请福胜寺的云深长老前来助拳,今明两天便可到来。”
“哦!是不是绰号叫万家生佛的云深长老?他可是道行最深的高僧呢?”
“他的佛门绝学一指掸功,乃是江湖一绝。咦!你也听说过云深大师的名号?”
“我在码头听人说江西有两僧三道一秀才,万家生佛便是两僧之一。”
“另一僧是西山香城寺的大悲方丈,可惜他正在坐关,没有人能请得动他。”
方山呵呵一笑,说道:“他貌似在清明那天出关了,飞虹剑客曾巩的一对儿女,已经在昨日前往西山啦!”
“咦!你怎么知道?”
“昨天上午我在渡口,亲眼看见他们兄妹俩过江的。”
“哦!难怪,他兄妹俩清明的前一日,约好家兄一同至西山游玩,原来他们早已经存了心。怪了!他们为何不来约家兄?家兄与曾家小妹是青梅竹马的爱侣,他理应前来相约才是。”
“大概是为了保密吧!”
“这……本来,本城有一位威震武林的怪杰,如果他出面,徐飞龙何足道哉?”
“谁?”
“火德星君彭世泽。”
“哦!这人我听说过。”方山的气有异。
“可惜他半年前已经闭门谢客。”
“大概是年事已高了吧。”
“而他那位孙女彭小凤,一直就在向我挑斗,早些天还几乎打上门来哩!”
“你与她有过节?”方山信口问。眼中却是神光一闪。
“不知道,以往大家都是好朋友,我自问并未得罪她,谁知道……”
“是不是也为了徐飞龙的事?”
“不会吧?从没听说过她与徐飞龙相识,而且徐飞龙经过这里的时候,她早已经离家出外闯天下去了。”
方山淡淡一笑,转变话题道:“你们这边的人,怎么象是一盆散沙,对付一个徐飞龙,难道你们就不知共谋对策么?”
林青青苦笑一声,无可奈何的说道:“谁说不曾共谋对策?大家在曾家就曾经协商妥当了,眼下正分区搜素徐飞龙或是方山的踪迹,又各请朋友助拳,可已经出动了众多高手,甚至官府中人也已经介入,但至今仍无丝毫消息传来。曾家是主事的人,至今也不曾派人来通过一次信息。总之,敌暗我明,对方狡猾如狐,神出鬼没,而我们却有家有小有产有业,失败已然是意料中事了。”
“我想,我或许能帮上点忙。”
“不,江哥,我不准你介入此事,你不是江湖中人,千万不可卷入江湖中的旋涡,我唯一的愿望,是与你厮守一段时日,让我能在死前留下一段幸福的回忆。”
“你不会死的。”方山安慰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