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返乡接红宝一事,四人约定一同行动,待到了松福镇上,齐枫宇和春彩自去梅林镇报喜,陈松朗与春晓则先去拜寿,随后赶往梅林镇与他们会合,大事已定,众人又倾谈说笑,直到午后方散。
午睡起来,春晓和陈松朗便忙着打点,采买了寿礼和其他礼物,一同去武馆看了春华,回来后又选定了陈龙陈虎和音羽喜琴随同返乡,此后陈龙陈虎自去筹备车马,音羽也领着喜琴收拾包袱细软。
第二日一早,三辆宽敞的马车便从陈家出发,去城郊宅子接上齐枫宇和春彩,直奔松福镇而去。
春晓和春彩本来分乘两辆马车,途中她几次停下给卫儿喂奶,春彩兴兴头头,非要跟着观看,后来便索性坐到了一处。
重返故地,姐妹二人从车窗不时向外张望,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不免有些怅然。
陈松朗和齐枫宇见了,分别揽过爱人,软语安慰,春晓姐妹这才慢慢回转过来。
春晓一路小心翼翼,极少说话,途经一片荒郊密林,更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春彩却忽然叫道:“咦?姐姐,你便是在此处被宇哥哥劫走的吧?”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都变了脸色,陈松朗更是牙关紧咬,将脸转向一边。
春晓见状暗暗叫苦,春彩却仍不知足,向齐枫宇大声问道:“一直忘了问你,你当日如何会看中了姐姐?后来又为何将她放回来了呢?”
齐枫宇看出陈松朗气恼,更是急得红头涨脸,思前想后别无他法,只得实话实说:“看中春晓姑娘的并不是我,而是红宝。红宝有次路过河边,刚巧春晓在那里洗衣,见他擦破了膝盖,便取出手帕,为他清洗了伤口,红宝回来之后,便日日嚷着要她来当自己的娘亲……”
看看春晓脸色,他又接着说道:“后来,我带兄弟掳了春晓上山,红宝又说她并非自己从前所想,因此,因此我就又送她回来了……”
春彩听了嘻嘻笑道:“宇哥哥,你待会儿可要仔细看好红宝,免得陈公子气得狠了,上去扒了他的皮……”
被他们两个这样一闹,陈松朗反而不好发作,兼之春晓坐得更近些,轻轻倚上他的肩膀,大有抚慰之意,也只得勉强笑道:“如此说来,我还要好生感谢红宝才是,若非他当日罢手,我又哪来的这许多福分呢?”
偏偏春彩玩心大起,缠着齐枫宇说道:“那日你送春晓姐姐回来,可是二人共乘一马?我不管,待会儿去梅林镇时,我也要你骑马带着我……”
眼见陈松朗头上青筋直蹦,春晓只得低声求饶:“小姑奶奶,你若爱玩,待回到京城,姐姐尚有多少工夫陪你,现下且消停些罢。”
谈笑之间,他们已经进了松福镇地界,在春彩的坚持下,齐枫宇只得解下一匹马儿,上马之后,将她小心护在怀中,径直向梅林镇而去。
望着二人远去,春晓不觉抿嘴轻笑:“从前有个红宝,现下又多了春彩,齐大哥以后的日子可有的捱了……”
陈松朗却板起面孔,一本正经地答道:“若让我说,他便是多吃些苦头也是应当,若不是他从前多事将你掳走,咱们现下怎么也有一儿一女环绕膝下了,又何必受后来那些苦楚呢。好在老天垂怜,当日尚有个春华吊着我的性命,否则意冷心灰、一心求死,如今哪有命在?”
他这话虽是玩笑,春晓却听得阵阵后怕,登时泪水涟涟,陈松朗见状不免慌了手脚,一边为她拭泪,一边后悔说道:“都是我不好,随口说这些胡话来惹你难过,春晓,你快莫要再哭了吧……”
两人正相拥低语,大门开处,桂嬷嬷和一名老家仆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
见到眼前情景,他们上前不得,退后不能,只好站在原地,低眉敛手,默不作声。
春晓觉出气氛有异,转头看时,不由满面绯红,忙将陈松朗轻轻推开。
陈松朗抬头看时,不觉露出喜悦笑容,拉着春晓走上前去,向那名老家仆笑道:“柏叔,多年不见,您老一向可好?”
这陈柏乃是府中老人,自小便陪着陈松朗的父亲读书习武,此时见到少爷回来,更是喜得老泪纵横,连声应道:“好,好,托少爷的福,老奴身体一向健旺……”
旋即看向春晓,惊喜说道:“这便是咱们家的少夫人吧?哎呀,老奴长到这把年纪,竟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美貌的姑娘……”
桂嬷嬷此时也陪着笑脸上来招呼:“二少爷,一早便有喜鹊在枝头欢叫,夫人当时便说,你们一准今日回来,这不,早早地便打发我备下酒菜,还着人做了春晓姑娘,哦不,做了少夫人最爱吃的几样奶食呢。”
陈松朗转头看看春晓,见她神色如常,便牵起她的手,微笑说道:“嬷嬷有心了,不知母亲现在何处安歇?”
一行人进了大门,桂嬷嬷引着他们穿过两重院落,来到一处清幽的小院之前。
春晓闻到那股熟悉的药香,还夹杂着隐隐的火烛气味,不觉全身紧绷,陈松朗立刻察觉,急忙揽住她瘦弱的肩膀,低声说道:“春晓,你若不愿进去,我便陪你到花园走走吧。”
春晓定了定神,勉强笑道:“无妨,咱们日后既要成亲,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陈松朗点一点头,怜惜地在她额头轻吻,低声叹道:“当日我说了许多大话,最后却仍是害了你,今时今日,旁的不说,我却是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的了。”
陈老夫人正在堂内念佛,听到丫鬟通传,匆忙扶着丫鬟手臂站起,见到朝思暮想的儿子,登时泪如雨下:“朗儿,朗儿!当真是你么?你,你终于肯回来啦……”
陈松朗向母亲施了一礼,随即握住春晓的手,将她带到母亲身前:“娘,我与春晓已然团聚,我们现下得了一子,如今已经五个月了……”
陈老夫人闻言又惊又喜,音羽随即抱着卫儿过来,将孩子送到她的眼前。
陈老夫人端详半晌,喜得眉开眼笑,待要伸手抱时,孩子却蓦地大哭起来,她不禁面露怅然,缩手叹道:“罢了,从前祖母错待了你娘,你如今恼恨我,想来也是应当……”
春晓看得分明,知道陈老夫人积重难返,气息虚弱,故此孩子不欲亲近,不由心中恻然,柔声说道:“夫人莫要多想,卫儿跟着赶路多日,一直不曾好生清洗,想来必是身上肮脏,觉得不适……”
陈老夫人不曾想到她会主动与自己说话,陈松朗有些惊讶,随即露出欣慰笑意。
陈老夫人嗫嚅半晌,转向桂嬷嬷说道:“桂姨,你没听到少夫人的吩咐么?还不快让丫鬟们烧些热水,备下香脂,给小少爷好好洗浴!”
陈松朗趁热打铁,凑近春晓说道:“今时今地,如何还一口一个'夫人',该改口唤'娘亲'了罢。”
见春晓俏脸微红,陈老夫人急忙插进来打圆场:“不急,不急,你父亲一早出去找旧友下棋去了,待他回来,一道改口便是……”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郑重交到春晓手上:“春晓,这是我用早年间得的一块原玉所制,当日也曾经过你手,如今兜兜转转,最后终于仍要回到你的手上,想来皆是天意……”
春晓将锦盒小心打开,里面盛着的物事,赫然便是当初桂嬷嬷特意带着家仆到袁家讨回的那根白玉梅花簪,不由心思折转,不胜唏嘘。
陈松朗取过玉簪,为春晓轻轻簪在发上,打趣说道:“若论材料,这簪子比我送的那钗可贵重多了,还望姑娘得了此物之后,仍能带着那根石头发钗,莫要嫌弃……”
晚间陈老爷回转,一家人坐在一处,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席间几经催促,春晓终于改口,唤了“爹爹”、“娘亲”。席间陈老爷问起京城生意,春晓这才知道,除了那间珠玉商铺,陈松朗在京城之中尚有一间药铺和一家酒楼,且都是他辞官后亲手创立,独自经营。
宴席散去,回到房中,忆起当日自己要开座医馆养家的想法,春晓不觉有些气恼,陈松朗只得百般道歉,这才和好如初。
在府中住了数日,陈松朗带着春晓动身前往梅林镇,与齐枫宇和春彩会合,见到秦先生一家和刘二夫妇,又是一番欢喜落泪,秦先生当即表态,要同秦伯一起进京观礼,过了两日,一行人带着红宝卫儿,浩浩荡荡,返京而去。
三十这日,他们终于赶回京城,随即贺青源与梁芷萱也从青山镇赶到,陈松朗又命陈龙提前去武馆接回春华,秦先生和秦伯见了春华,少不得又是一番落泪唏嘘,春华虽然忘了往事,却觉这两位长者甚是可亲可敬,大家欢聚一堂,无比亲睦。
十月初六这天,陈家张灯结彩、宾客满堂,夏妙蓉接到喜帖,也特意过来道贺,在无数亲朋好友的祝福之下,两对盛装的新人热热闹闹地办了婚礼。
新婚当夜,贺青源带着梁芷萱悄悄潜入春晓的洞房,怎知足足等了半宿,却迟迟不见新人返回,正在纳闷,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两人不觉大喜,急忙躲进床下,又过了一刻,只听一个女子低声说道:“宇哥哥,床上怎么没人啊……”接着是个低沉男声:“那该如何?要不,咱们点起火烛找找吧。”旋即吃痛低呼:“你又打我!袁春彩,你可知谋杀亲夫乃是重罪?”
春彩随后嘻嘻笑道:“谁让你那么笨,白白探问了半天,却连春晓姐姐的洞房都会搞错,怪不得你追了姐姐那么多年,最后仍是败给了人家陈松朗……”旋即打了一个哈欠,含混说道:“折腾了这半日,我却是乏得紧了,咱们今夜索性就在此处睡下吧……唔,宇哥哥,我还要你给我捏脚……”
贺青源与梁芷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伏在床下不动,待他们两人睡熟之后,才忍着笑意悄悄出来,蹑手蹑脚地出了洞房,仍将房门关上。
走到院中,梁芷萱伸手揪住贺青源的耳朵,娇嗔说道:“春彩妹妹说得不错,连闹哪间洞房都会搞错,你们这些男子果然愚笨得很,罢了,回去之后,你也为我捏脚捶背,好生伺候着吧。”
此时此刻,京郊一棵高大的树木之上,换上家常衣裙的春晓正倚在陈松朗怀中,两人一边观赏月色,一边设想那两对前去闹洞房的璧人扑空的情景,幸福满溢、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