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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每天都有新衣裳新首饰送进听竹院。
寒露将情况如实禀报:“今天,五小姐又去她那儿了,说说笑笑好不亲热,三小姐头上新戴了累金丝的发钗,似乎是如意阁的手艺。”
如意阁的首饰样样精致,价值高昂,许雨筠这么几年也只有四五件首饰出自如意阁,可程昭这段时间,前前后后戴过十几样如意阁的首饰,衣裙也件件不凡,甚至有了一件难求的洒金流云百蝶裙,这日子过得比她还要好上不少。
许雨筠捏紧了帕子,绞了又绞,最后抬手掀翻了整张小几,碎瓷乱盏落了一地,其中夹杂着她不甘的呼喊:“她凭什么那么得意!”
紫竹绕过碎瓷片,紧挨着她坐下,揉揉她的手,心疼道:“何苦呢,这样糟践自己的手,你不疼我都心疼呢。”
“凭什么她能嫁给侍郎府公子,我只能嫁给王子安?”许雨筠忿忿不平,她今年十四了,明年就及笄了,不少人都有意结亲,紫竹挑挑选选,有意劝她嫁到盐商王家,王家有钱,但只是商贾。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啊,你若是不想嫁王家,我们可以再挑,再选,总能找到合心意的。”
“再挑再选?我们去哪儿找到另一个宋家?那可是侍郎府,高门大户!”
紫竹也明白女儿心里在想什么,她是想取代程昭,跟宋家结亲。
紫竹苦口婆心:“筠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为娘也想啊,可这事太难了。”
“难吗?他既然能接受商贾之女,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许雨筠心中的渴望愈发浓烈,“母亲,你太优柔寡断了,若是你当年再早一些,说不定如今这许家的女主人就不是曹秋柏,而是你了!”
紫竹咬紧了唇,这件事让她懊悔一生。
当年程素素已死,程家后继无人,全数家业都落到了许志高手里,紫竹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了,要做正室了,可谁想到,许志高以事务繁忙为理由拖了一年,一直拖到和曹秋柏大婚。
曹秋柏是有手段的,将紫竹死死按住不说,婚后还接连生了两个龙凤胎,哄着许志高以为这是祥瑞之照,牢牢将人把在手心里。
每当想起这事,紫竹咬碎了一口银牙,若是她当时再坚定一些,再多多争取一些,如今的情况会不会大不一样?
“好!我们争!”紫竹下定了决心,“当年我不争,所以没个好结果,如今筠儿你想要,我帮你!”
“那我们这样。”许雨筠靠在母亲耳边说了好一会儿话。
春意渐浓,许家包了艘画舫,几位公子小姐一道上了船,说是要赏仲春江景。
许雨菀待她亲亲热热:“三姐姐,绵州江景值得一看,你可不能再推拒了。”
“是啊,三妹妹,”许承崇也开口道,“等下路过云岭山脉,远远可见山花烂漫,风景别致,你可一定得赏脸啊。”
程昭被推搡着请了上去,画舫停了许久,似乎是在等人,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宋家的两位公子才姗姗来迟。
宋煜精神奕奕,长腿一跨,利落地上了画舫,冲着人群里的程昭一笑:“三小姐,近来可好?”
“多谢宋三少,我很好。”程昭笑着回答。
而后面的宋阑则不然,他走得慢慢悠悠旁若无人,上画舫的时候也有些费劲,被宋煜扶了一把才上来。
程昭多看了他两眼,他似乎很爱单纯的色彩,上一次是白,这一次是黑,一身玄裳,腰身劲瘦,愈发衬得皮肤白皙似雪,左手执黑扇,依旧是怕冷,扇子不停。
似乎是气质的原因,他的瞳色有些淡,淡似清透琥珀,同这漫天微雨混在一处,显出几分神秘。
许雨筠贴心道:“下小雨了,我们快进里面躲躲吧。”她巧笑倩兮,宛如荷塘清风。
众人进了画舫,朝窗外看去,日头正好,雨丝细小,这便是难得的太阳雨了。
许承崇道:“此情此景,诗情画意,不如我们来作诗吧?”
“好啊好啊!”许雨筠格外捧场,细致的眉眼落在宋煜身上,带了两分羞涩,朱唇微动,“那,不如宋煜哥哥先来吧。”
宋煜大方应下。
程昭对诗文不大通,若是背一两首还可以,作诗是万万不行的,她索性撑着脸看向窗外,远山迷蒙,似披了轻纱,隐约可见半山桃花,一片粉嫩。
宋阑则站在门口,望着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姐姐,到你了!”许雨菀唤她。
程昭回神,一众人正盯着她看,神情各异,有的满怀期待,有人等着看她笑话,尤其是许雨锦,她最不喜欢程昭,从看第一眼就讨厌程昭。
大约是她沉默得有点儿久,许雨锦叉着腰嘲讽道:“三姐姐,你不会是连我都比不过吧?”
“嗯——”程昭犹豫了一下,笑道,“这么说吧,我不识字儿。”
“哼!土包子!连我的丫环都不如。”许雨锦抓住了机会使劲儿贬低程昭。
宋煜脸色变了变,出身低贱或许不算什么,可是若是大字都不识一个,那以后如何相夫教子,执掌中馈,看来以后还得抽空教教她了。
宋阑倚着房门,瞥见她几近透明的手指慢慢悠悠地敲着扶手,从中嗅到了一丝狡猾。
“这也没关系,”许雨菀为她解围,“那我们换个人吧,下一个,下一个是谁呢?”
“下一个是宋阑哥哥!”提起宋阑的名字,许雨锦的语气好了不少,小跑着到宋阑身边,握着他的手臂,“宋阑哥哥,该你作诗了!”
在宋阑面前,她终于有了九岁女孩该有的模样,天真可爱又隐隐带着少女娇憨。
宋阑垂下眼看她,神情很松弛,嘴角勾了勾,似是笑了,又似乎是没笑。
衣角被风扬起,他的衣裳浓黑似墨。
程昭只觉得他邪气四溢,正想移开目光,却听见他说了句话。
“我也不识字儿呢。”一句话,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又有些冰凉,总之,是将阴阳怪气这个词诠释到了极致。
许雨锦怔住,定定地看着他,声线发抖:“宋阑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大约,因为我是土包子,连你的丫环也不如吧。”
这句话嗖嗖地冒着冷气儿,许雨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握着他的手触电般抽回,往后退了两步,眼眶红红的。
从小受到全家宠爱的许雨锦头一次碰了壁,宋阑不给她一点儿好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