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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巽使的刺客被捉拿,且要问斩的消息已经在各个城门贴出。刺客是离派来的,潜伏在金陵多日,先前不是也有一波离国刺客要刺杀太尉而杀错了人吗?这次的刺客虽然得手,也颇为聪明的回到城内藏匿起来。不过,这仍旧逃不过廷尉墨大人的法眼。榜文上说,这伙刺客一共十人,今日午时便要问斩。
监斩官是廷尉墨夜本人,法场上秩序井然,四周皆有卫兵警戒。囚犯跪在法场正中,看起来孔武有力。四周来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嘿!你看那离国人!”
“呸!该死!”
“我儿子就是和他们打仗时战死的,快砍了他们!”
“杀了他!”
“杀了他们!”
尉迟晓坐在最近的一处茶楼上看着,墨夜此时已抽出令牌,随着令牌掷地,那一声“斩!”随即而出。
在那个“斩”字话音落下的时候,尉迟晓也对身边的人说:“子瑜,我们走吧。”
唐瑾站起身,衣袂翩跹,刚好挡住了窗外溅起血腥的画面,“走吧,有日子没去抱月楼喝茶了。”
依旧是莫愁湖边的那家茶楼,掌柜一见便迎上来,“二位可有日子没来了,上次爷要的雨花茶一直留着呢。”
“难为有心,”唐瑾道,“不如就先上一壶尝尝。”
掌柜应了便去。
二人在雅间入座,又让小二上了点心。
尉迟晓道:“雨花茶只是特产,并非名茶,你怎会对它情有独钟?”
“茶香清雅,亦如其人。”唐瑾凝眸含情,“你可听过一句民谣?道是:‘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尉迟晓面颊绯红,说道:“好没正经的一句话。”
“民俗谚语总是有其道理的。”唐瑾端着茶杯优哉游哉的说。
尉迟晓道:“俗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俗话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可跟我说说这俗语又要怎么解释?”
唐瑾一怔,扶首笑道:“怕了你了。”
尉迟晓垂眸掩去笑意抿了口茶,她望向窗外湖光水色,“今天行刑,你觉得如何?”
“那些离国人不似刺客身段轻盈。”
“刺客也有魁梧之人。”
“这也要论谋杀,还是暗杀。按照潜伏在金陵来看,谋杀的可能性似乎不大。”唐瑾道,“以此看来,这是安排得好一招‘欲擒故纵’。”
“是,你果然知道。”尉迟晓道。
“不过,或许会是‘连环计’也未可知。”唐瑾说,显然不是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尉迟晓盯着他,探究道:“在云燕没有人讨厌你吗?”
“算上各种原因的话,应该不少。”唐瑾满不在乎的说。
“你不在乎?‘示之知微,我必危矣’,说不定何时就会被嫉恨你的人谋害。”
“他们若要害我,难道我在乎就不害我了吗?”唐瑾为她斟满茶杯,“能不能害成我是他们的本事,会不会为他们所害就是我的本事了。怎么这种表情?为我担心了?”他丹唇逐笑,毫不掩饰得意之色。
尉迟晓避开他的目光,“没有。”
唐瑾大笑,见佳人一味扭过头不去理他,唐瑾凑近哄道:“玙霖派人来说,新得了一坛好酒,今晚请咱们两个过去。”
“我又不爱喝。”尉迟晓淡淡的说,听不出赌气的意思。
“当做陪我去喝,不好吗?”唐瑾哄道,“再说你就不想去见见那个秦姑娘?”
“救了玙霖的那个秦姑娘?”尉迟晓说道,“玙霖不是安排了她去做掌柜吗?”
唐瑾道:“你应该见见那个秦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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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晓嘴上说着“不好”、“不喝”,人还是和唐瑾去了。两人来时尚早,唐瑾先在文府前下了马,文府门前早有候着的小厮为他牵了。唐瑾又回身去打轿帘,扶尉迟晓下轿。
尉迟晓方下了轿,见门口秋月送了一个姑娘出来。那姑娘弱质纤纤,身段倒还是其次,只是让人一见就觉得若是无人护持随时都会惊惧受病的样子。
看那姑娘的背影,尉迟晓无端想起一句“荏弱楼前柳,轻空花外窗”。正想着,那姑娘向秋月告辞,声音很细,“今日见公子咳嗽了几声,我想着……不知……公子是不是病了?”
只听秋月客气的说:“公子每年入秋都要注意保养,姑娘不必挂心。”
那姑娘声音很弱,“是我多事了。”
“秦姑娘哪里的话。”秋月忙做安慰。
二人又客气两句,秦飞絮告辞步下文府大门外的台阶。尉迟晓无意间对上她的眼神,忽而就觉得哪里不对。
那姑娘也看到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招呼,站在原地进退两难便显出怯懦来。秋月下了台阶,对唐瑾二人做礼,“王爷和大人来得正是时候,我家公子方还说该来了,可巧就来了。尉迟大人不认得她吧?这就是上次救了公子的秦姑娘。”
飞絮福身拜下,“小女飞絮,见过王爷,见过大人。”
尉迟晓微微点头。
秋月对秦飞絮说道:“秦姑娘,我这儿就不远送了。”
“秋月姐姐客气。”飞絮又福了福便去了。
“王爷和大人里边请吧。”秋月说。
此时,文珑已让人布了酒菜在后花园之中恭候。文府的后花园又有一个别称,名曰“木樨园”,园内遍植桂花,种类繁多,到了这个季节馨香满园。白色的银桂,黄色的金桂,橙红的丹桂,清清雅雅的一园碎花。园中有月桂种的“天香台阁”、大、小叶佛顶珠,又有“日香桂”、“冬香红”。其他的又有“早银桂”、“柳叶桂”、“早籽黄”,再有“墨叶金桂”、“波叶金桂”、“华盖丹桂”、“大花丹桂”,再来还有“宽叶红”、“状元红”、“卷花黄”、“大叶黄”,种种种种,不一而足,亭亭如盖。
园内树下摆了木制的圆桌圆凳,桌椅尽皆是木墩做成,漆了清漆,那张木墩桌子三五尺宽显然是老树的树根。桌椅皆是古雅,几朵桂花落在酒菜上,更平添一分雅致。
“来得可巧,刚刚让人布上。”文珑起身相迎。
唐瑾折扇轻摇,微风拂面,“这一园桂花真是风雅,等回了云燕,我也照样子弄一园。”
文珑一笑温雅,“辰君一直嫌弃我这园子气味太大,污了酒香茶香。”
“桂花自然是四季幽香。”唐瑾道,“卿卿喜欢竹子,看来我回去还是弄一园子竹子才是上策。”
尉迟晓面上一红,寻话说道:“这园子是玙霖为长宁所置,长宁喜欢桂花香甜,才有了这一园子的木樨树。”
唐瑾道:“这么说来更应该为你种一园的竹子才是。”
当着旁人的眼前,他说得毫不避讳,尉迟晓双颊更红。文珑对唐瑾笑说:“你再说下去,辰君可又要闹别扭了。”
“是了是了,喝酒喝酒。”唐瑾牵过尉迟晓的手拍了拍,也不用相请,自己便入了座。
文珑撩衣坐下,“这是五十年藏的‘桑落’,我是无福消受了。”
唐瑾品了一口,“兰熏麝越,自成馨逸,果然是好酒。虽说无福消受,不过这杯子倒很考究。”他手中是一盏形如倒盔的玉兰花果纹犀角杯,以此盛酒最提香气。
文珑道:“我从前也不是好酒之人,不过不群好酒,菲菲耳濡目染硬是给了我这样一套犀角杯,说是我虽不喝,用来招待贵客也不失体面。若不是你来,这杯子也少能拿出来透气。”
“别只喝酒。”尉迟晓往唐瑾面前的碟子里夹菜。
文珑又奇怪又欣慰,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这是……好了?”
“哪有什么好不好。”尉迟晓低头吃菜。
“回头……”唐瑾向他比了个眼色。
文珑收到,笑言:“……再议。”
尉迟晓对这两个打眼色、对默契的人只做不理。
见佳人埋首席间,唐瑾很实相的给她夹菜,“水蕨扣笋,要不要尝尝?再喝点汤好不好?”
尉迟晓尴尬的轻咳一声,对文珑说道:“我刚才在门口看见那位秦姑娘了。”
文珑是一贯温和的样子,“子瑜没有说吗?”
“他说……”尉迟晓看向唐瑾,“原来如此。不过,你也该多留心,如今也是快成亲的人了。”
“知道了,”文珑温声应下,“菲菲对她倒也还好。”
“那便好。”尉迟晓道,“现在虽然天还热,不过也已经过了白露,你该多注意。”
文珑应了,趁势说道:“我看子瑜最近脸色也不大好。”
尉迟晓既惊且疑的一回头,就见唐瑾微笑,对她说道:“不过是前一阵忙着破案没太睡好。”
尉迟晓淡淡的应了声“嗯”。
文珑笑道:“辰君便是嘴上一贯不承认,子瑜,你看,这不是一试便试出来了,还是极担心你的。”
唐瑾望向她,眸含秋水。
尉迟晓没有回应,微蹙了一下眉,似乎还有些事情没有想通。唐瑾并不在意,三人的话题便扯上了诗词闲事。
尉迟晓说道:“如果能与离国暂时订下盟约,大概可以平和好一阵子了。”
“希望如此,能天天赏花喝酒的日子实在是求之不得。”文珑说。
“哪里就让你那么清闲。”尉迟晓说。
“富贵闲人确实不好当。”文珑道,“莫要只顾着吃菜,我这还有一坛‘桑落’,是八十年藏的,可不能辜负。”说着让人去拿。
喝至晚风刚起,尉迟晓想着文珑不能受风,便起身告辞。唐瑾送她回府,到了府门下轿,她愁眉微锁,若有所思。
唐瑾扶过她的手,牵她走出轿子的前杠,“在想什么?”
“玙霖不是爱说笑试探的人,”尉迟晓想了又想,还是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唐瑾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尉迟晓大惊,“你做什么!”
“我真的很高兴,卿卿,真的很高兴……”他说,“你能这么为我担心,我真的很高兴。”
尉迟晓整个人贴在他怀里,听他连说了三声“高兴”,原本想嗔他无礼的话也说不出了,老老实实让他抱着。
半晌,唐瑾才松开,绾起她的鬓发,温婉说道:“我没事,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当真只是没有睡好而已。”府门前的灯笼为他妖娆的容颜添了一抹柔和。
“没事便好,”他怀抱的温度还没有消失,尉迟晓道,“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我看你进去,便回去了。”
尉迟晓进了府门,临关门时还对他说“回去早点休息”。
唐瑾看她进去,又望了一眼黑漆的大门,黑色竟也可以那样温情。笑依旧含在嘴角眉梢,他转身上马,往自己的住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