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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拖延了时间,这一天的军训很晚才结束。
何寻一回家就推说不舒服,喝了碗刘阿姨煮的百合绿豆汤,直接洗澡进了房间。
她怕见到方湛乔。
她知道方湛乔在家,她看到他早上戴的棒球帽就随意地放在玄关处的衣帽柜上,可是她听不到一点儿他的声音,心里更加惴惴。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看到那段录像,看到以后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等待着一桩罪案被揭露,却又没有一切马上真相大白的兴奋,而只是紧张,紧张得一颗心吊在嗓子眼。
她骗刘阿姨说自己先睡了,晚饭的时候刘阿姨也没来打扰她,方湛乔应该是下楼来了,吃饭时和刘阿姨说了几句话,听上去情绪好像很正常。
那么他应该还没有看到那段录像,或许,他根本永远都看不到,毕竟摄像机在陆鹏手里,说不定早就被他删掉了。
想到这一点何寻又很不甘心,就像自己亲手逮到了罪犯,却因为证据被毁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似的。
当然,更受不了的是,还要继续看到方湛乔和匡怡那么亲昵甜蜜的样子。
突然门铃响了,何寻听到了陆鹏的声音,大大咧咧的:“哪!这两天录的,你先看看,要是料够了就等会操再录吧,这鬼天气,都把人烤成炭了!”
她整个人不由得一凛,冲到门边,不敢打开,就直接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
方湛乔笑他的黑皮肤:“你还怕晒黑啊?非洲兄弟!”
陆鹏不服气:“小白脸了不起啊!”
说着声音已经远了,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何寻的心也砰地剧烈跳动一下,现在方湛乔手里,应该就拿着那盒录着“犯罪现场”的摄像机,他的脚步声在慢慢向楼梯口靠近,接下来,他会打开视频……
方湛乔的脚步突然在她的房门口顿住了,何寻吓得急忙扑到床上。
是刘阿姨叫住了方湛乔:“湛乔啊,是你妈的电话。”
方湛乔夺步而去,声音非常兴奋:“妈!”
电话那端不知在问什么,方湛乔的回答都是“挺好的,”要不就是:“你儿子什么人啊,你还不放心?”
说到后来才问了句:“妈,你中秋节能回来吗?”
语气淡淡的,好像并不在意,那端不知回答了什么,方湛乔最后的一句声音很低,何寻勉强才听清楚:“哦,那你忙吧,当心身体。”
方湛乔上楼后,何寻听到刘阿姨的自言自语:“又是好几个月了,这做妈的,哎,也真是……”
何寻坐立不安。
在这个家里,她见到方牧原的时间屈指可数,他的精力似乎更多是放在蒸蒸日上的事业上,和方湛乔极少交流,而方湛乔的母亲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就算电话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何寻记得方牧原一开始解释过她在南美洲某个落后的小国做国际救援,估计通讯设备匮乏,通个电话也很困难。
双亲俱全却形同虚设,这种滋味,比她也好不了多少。
她一向觉得被人怜悯是最没尊严的事,可是想到上次胃出血时,方湛乔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的样子,心上像是突然被烙铁烫了一下,有一个部分在慢慢地熔解。
她听得出刚刚方湛乔声音里被刻意掩饰的失望与无奈,如果他再看到那段视频,无疑是雪上加霜。
何寻不安起来,现实就像一颗暂时安全的定时炸弹,却被她设置了提前引爆模式,而一旦爆炸,受伤害最大的,正是方湛乔。
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他着想,还是只是为了自己那点卑微又执拗的念想?
她坐不住了,手在门把手上反复捻转了好几次,一闭眼把门扭开了,提着一口气冲上了楼梯。
找个借口把摄像机借一下,他应该不会反对,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还没走到楼上,方湛乔房间的灯光已经透了出来,他没有锁门,她可以看到书桌前他的侧影,手里拿着那个已经成形的自行车模型,小心翼翼地,在把一个极其细小的零件装上去,认真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他手里那个模型重要,他那么专注,根本没有发现楼梯口的何寻。
何寻呆呆站了一会儿,又没有一点声息的,悄悄退了回去。
她打定了主意:如果总有一天要面对,还是来得早一点吧,否则,他受到的伤害,只会越来越深。
晚上何寻辗转反侧,好像头上的那只靴子没有重重砸到地板上,就没法睡着。
不,那根本不是一直靴子,而是一颗炸弹,她在等着爆炸时轰的那一声巨响,至于响过之后是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缩头躲起来,还是索性大家一起一了百了,她还没有想好。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的脚步声像踩在她的太阳穴上,仿佛有一阵风刮过她的房门,又迅疾地席卷而去,大门被打开,又被砰地一声大力地关上,紧接着的院子的门,轰地一声,何寻觉得那猛烈的撞击足以把整个黑夜都撞成碎片,无数棱角尖利的黑色碎片,闪着寒光,向着人的头上身上心上哗啦啦地坠,她从床上跳下来,打开房门冲到外面。
果然,方湛乔的拖鞋横在楼梯口,楼上的房间大敞着,电脑的光投了出来。何寻跑上楼,明知道他不在,到房门前却还是怯怯地顿了一下。
电脑进入了屏保状态,反复切换的都是匡怡美丽逼人的脸。
摄像机已经连到了电脑上,她没有上去按动鼠标,但是却仿佛看见了,镜头上匡怡和陆鹏亲吻的画面。
而在电脑的边上,就是那个让方湛乔受伤的全手工自行车车模,这一个比何寻藏起来的那一个更加精美也更加复杂,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做了一个,丢了,又不折不挠地做第二个,无非是想证明,难度越大,用情越深。
可是隐藏在匡怡笑脸下的这一段丑陋的画面,对于方湛乔来说,无疑是把他所有对爱的憧憬和信念一寸寸燃尽的导火索,是把他志得意满的少年情怀瞬间炸得灰飞烟灭的重磅炸弹,他们两个,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最珍爱的女孩,这一刻,他对爱情的所有迷醉和执着,一定只剩了一堆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残骸。
接下去,应该会是免不了的一场腥风血雨,兄弟反目,恋人由爱成恨一拍两散,正好遂了她的愿。
可是,这是何寻想要的吗?
何寻只觉得恐慌。
刚才他出门时的响动或许并没有那么大,至少刘阿姨依旧在酣睡,只不过她的恐慌早有预谋,所以,才会觉得这么惊心动魄,而且这种恐慌还在不断地膨胀,何寻战栗地觉得,真正躲在最阴暗的地方做了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把方湛乔的一往情深生生撕裂的人,不是屏幕上的那两个人,而是,她自己。
后半夜她再也没有睡着,在黑暗中听着自己一直没法平息的心跳,睁了一夜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只有她一个人,方牧原好像是出差去了,刘阿姨准备好早饭就去买菜了,她一个人坐到了餐桌边。
今天军训她要归队了,班主任已经暗示过,如果她再不参加训练,有可能会影响到班级会操的成绩,刚开学第一次的集体比赛,老师同学都看得很重,她当然不能拖累了整个班级的名次。
为了补充体力她拼命给自己塞东西,只是吃了几块面包就再也塞不下了,
她难过地看着餐桌对面为方湛乔准备的那碗白米粥,他曾经生过病的胃,现在一定是什么东西都塞不下去。
正在发怔,一个人影在她对面一晃,还没坐定就端起那碗粥大口大口喝起来,一只手还快速地抓起一大块面包。
“饿死我了!”
“方湛乔?”
何寻这才看清他,他的白色t恤很脏,胸口还溅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你怎么啦?”何寻惊叫。
方湛乔把一大口粥咽了下去,坐定摸摸肚子吐了口气,才想到警觉地朝两边看看:“老头子没回来?还好还好!”
又看看瞪大眼睛张着嘴巴的何寻,不以为然地皱眉:“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你……跟他打架了?”何寻凭常理推断,他一定是找陆鹏狠狠干了一架。
“我?我从来不用武力解决问题。”方湛乔好像觉得很好笑,又想到什么,“你说他是谁?”
何寻意识到自己失言,一夜没睡的脑子是钝的,只能拙劣地补救:“我是谁说,你和谁打架了?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她瞟了一眼他胸口的血迹,马上把头别开。
“不是我的,是陆鹏的。”
何寻立马想到最可怕的后果,脱口而出:“啊!你把他杀了?”
这下方湛乔诧异了:“我干嘛要杀他?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脑神经没搭错吧?”
何寻没有理会他语气里习惯性冒出来的无礼,只知道急急追问:“陆鹏到底怎么样了!快告诉我!”
方湛乔突然不出声了,好像故意要吊她胃口似的,眯起眼审视地看着她的脸,嘴唇一挑,眼里的笑就漾了出来:“看不出啊,原来你对这家伙感兴趣啊,正好,这家伙受伤的小心灵正需要抚慰呢,要不我把他交给你得了?”
何寻抿紧了嘴巴不敢再说话,她的脑子本来反应就慢,现在更加像是哪个部件被卡住了一样,转得磕磕绊绊的,只是有个意识还算清醒——
看来,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理所当然。
方湛乔看何寻说不出话脸涨得要滴出血来的样子,只当是自己一语中的让她尴尬了,倒反而有一些后悔。
可能是因为初见时何寻的样子太过成熟淡定,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要捉弄一下她,可是每当看她局促到几乎有点神经质的样子,他又总觉得自己玩笑过头了,实在是不厚道。
不觉得脸色正经起来:“他爸妈昨天正式签字离婚了,他半夜跑去赛车,结果和对方车队的人打起来了,受了点伤,医院叫家人去,他不愿见他爸妈,就把我叫去了。”
何寻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哦,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