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荼看过去,那淡紫色的小花穗就缩回来,过几秒后,又在宽大的袖口探头探脑,继续勾他的手腕,试图和他贴贴。
这样来去好几次后,笑眯眯的帝休将手伸到袖子里,掏出了一株害羞的牡荆幼崽。
骤然被带出藏身地的幼崽吓了一跳,淡紫色的小花全部收缩,变成了一个个紫色的小球,他自己缩了一会儿后又慢慢开花,这次一边开花一边慢吞吞地缠到了虞荼手腕上,假装自己是个没有生命的鲜花手环。
虞荼肩膀上的栀子花用叶子戳了戳虞荼手腕上的“花环”
,明明没说话,但愣是让人都能感觉到她的恨铁不成钢。
“荆荆胆子比较小。”
帝休伸手拦住了那戳花环的栀子叶,“栀栀,不要挠他痒痒。”
虞荼肩膀上的栀子花有一朵花苞扭过头来,“啪”地一下开花,显得特别嚣张。
旁观的顾鸿影表情渐渐呆滞:“我记得上生物课的时候,植物的花———唔呜呜!”
走在他旁边的路雅音以此生从未有过的速度牢牢地捂住了顾鸿影的嘴:“里世界不讲表世界的科学!”
“别捂他嘴———”慢悠悠吊在最后的草木族长帝屋忽然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边,似笑非笑地盯着顾鸿影,“让他说。”
顾.能屈能伸.鸿影:“我之前说的话,麻烦Ctrl加Z一键撤回!”
帝屋用他那张仙气飘飘的盛世美颜翻了个白眼:“撤回个屁。”
他屈起指节给了顾鸿影一个暴栗:“你能不能有点里世界常识?”
顾鸿影捂着脑袋,表情诚恳:“您可以当我是文盲。”
帝屋无语:“......文盲你还骄傲上了?”
他还准备继续毒舌两句,发冠里那株君子兰用叶片小心地拽了一下他的头发。
帝屋:“......?”
暴躁族长在线凶巴巴:“干嘛呢?”
君子兰晃了晃叶子,拨了拨自己的迷你古筝,又用叶片小心地拽了拽他的头发。
帝屋:“......君崽你这好为人师的毛病到底和谁学?”
君子兰僵直了几秒,然后拿叶片戳了戳他。
帝屋快被他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气笑了:“和我学的?确定?”
他这话一出,趴在虞荼肩膀上的栀子花特意分出一个新花苞,对着他脸的方向“啪”地一下绽开,嘲笑简直浓得要溢出来。
帝屋:“......”
他磨了磨牙,只觉得族里的崽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活泼,一个比一个欠揍。
耳边又传来叶片拨动迷你古筝的轻微声响,帝屋将手伸上去,很轻地弹了一下君子兰的叶子:“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给他讲!”
———弹古筝的声音消停了。
帝屋叹了口气,他伸手提溜住顾鸿影的衣领,将他放到右手边:“从现在起,把你从表世界学的生物常识全部忘掉。先看那株臭屁栀子——
—”
他指虞荼肩膀上那株栀子花:“会开花的崽子一般用花来表示现在的情绪,比如高兴、难过、开心、害羞、愤怒等。你可以理解为花是脸,叶子是手,根是脚。”
“不会开花的崽子,比如我头上这只———他们一般叶子比较灵活,能简单表达自己的情绪,要是叶子表达不出来,他们会想办法用别的方式通知你。”帝屋让顾鸿影看他的发冠里君子兰叶子下卷着的迷你古筝,“比如音律。”
顾鸿影好奇:“那要是在音乐方面不太行呢?”
帝屋:“可以画画。”
顾鸿影震惊:“用叶子卷着笔画?!”
帝屋:“......不然呢?”
这问题又唤醒他多年之前教幼崽用叶子画画结果个个都画成鬼画符的痛苦经历了。
顾鸿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就不能让他们开口说话吗?”
“植物又没长嘴。”帝屋的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你能不能讲点科学?”
顾鸿影:“......”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JPG
到底是谁不讲科学啊!
......
后面在开展里世界草木族幼崽科普大讲堂,前面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装花环的牡荆幼崽在度过了最开始的不好意思后变得活泼了一点,具体表现为小花穗上的花开得更密集了,正随风轻轻晃荡。
虞荼肩膀上的栀子花时不时会伸出一片叶子进行“攻击”,比如挠挠牡荆幼崽的痒痒,揪揪虞荼的头发,扯扯孟自秋的袖口,主打一个极有存在感的自娱自乐。
虞荼时不时捞一把肩膀上的栀子花,生怕她闹腾得开心导致一头栽倒下去。
“不用紧张,栀栀这些年都是这么闹腾的。”帝休微笑着看向虞荼,“荼荼,从界门过来这一路上......”
他迟疑了一会儿:“你喜欢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无论是手腕上的“花环”还是肩头的栀子花,又或者是猫猫祟祟躲在另一个袖子里的幼崽、香囊里探出的小花......全都悄悄地竖起了自己的叶子。
“喜欢。”虞荼笑起来,他头顶那株小芽轻轻地摆了摆,证明他没有说假话,“很像童话世界里的冒险。”
“喜欢就好。”躲在帝休身上的其他幼崽们悄悄摆动着叶子,起来都很高兴,香囊里的小花差点把自己卡在纹路里,帝休伸手把它轻轻拨开,“这是弟弟妹妹们给你准备的惊喜礼物。”
在知道他要来草木族之后,幼崽们就开始忙忙碌碌地计划起来了,等确定他到界门附近,幼崽们就在长老和族长的帮助下将自己的计划变作了现实。
每一个幼崽都在这场惊喜中加入了属于自己的部分,比如栀子花的藤蔓菇菇路,君子兰的飞天蝴蝶,祝余的树镜界门,牡荆的七彩泡泡......这些奇思妙想加在一起,成为了他们这一路上的经历。
“帝休长老。”孟自秋看了看虞荼头
顶的小芽,又想到调查出来的有关于虞荼这些年的经历,有些忧心,“您确定他们算是虞荼的弟弟妹妹吗?”
虞荼以人身在表世界生长十八载春秋,草木族的幼崽虽说还没化形,但最小的估计也比虞荼大。
“自秋,草木族的幼崽与其他族不同,以化形排资论辈。”帝休笑道,“谁先化形,谁就是哥哥姐姐。”
在生出灵智与化形之间的成长期里,草木族的幼崽们都懵懵懂懂,赤诚可爱,心智与人类小童无异,只有化形之后才会迅速长大成熟。
“栀栀一直想要当第一个化形的幼崽,做所有幼崽的老大。”帝休看向栀子花,“怎么办呀?荼荼先化形啦!”
栀子花朝帝休的方向噼里啪啦绽开好几朵大花,气势汹汹。
孟自秋:“......”
原来看起来温柔到快没脾气的帝休长老,也是会把幼崽逗到炸花的。
栀子炸完花之后又骄傲地一甩叶子,帝休替她翻译了一下———
[做不了第一,就当大姐大!]
属实很有志气了。
*
草木族的风景很好,一行人慢慢穿过茂密却不压抑的森林,走着走着,孟自秋却发现前面的虞荼与帝休长老不见了。
这种不见并不是突然的,而是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在前面消失了。
基于之前那些不好的经历,孟自秋瞬间警觉起来,忽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形的剑芒瞬间在他掌心汇聚成长剑,然后......被肩上那只手拍散。
“不要那么警惕嘛......草木族的地界上,没这么容易出事。”帝屋懒洋洋的声音在孟自秋身后响起,“做剑修也要劳逸结合,成天绷着心弦,容易出问题。”
虽然草木族对外事物一向由长老帝休负责,但迫不得已的时候,族长帝屋也得担起东道主的责任。
帝休要带着受了苦的崽儿去看新窝,只能由帝屋来负责招待客人。
帝屋往嘴里扔了一颗黑黑的小果子,牙齿咬破果皮后,烦躁的心情瞬间变得愉悦:“别担心他的安全。帝休应该是带他去挑房子了,你们也跟我来吧。”
*
帝休长老很会照顾人的情绪,虞荼和他聊天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在走了挺远一段路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后太安静了。
虞荼转过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了。
还没等他把疑惑问出口,帝休长老就笑着牵起他的手:“族长把他们带去草木族待客的地方了,不用担心。”
虞荼:“我不用和他们一起去吗?”
“家人和客人怎么会住在一起呢?”帝休侧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他的另一只手上忽然浮起淡淡的光晕,光晕里钻出一朵黄色的小花,花谢后,他的掌心多了几枚黑色的圆果子。
虞荼肩上的栀子花毫不客气地卷走了两颗,一颗卷自己怀里,一颗戳虞荼嘴边。
黑色
的圆果子入口即化,
带着点淡淡的甜,
吃完后通体舒畅,心情飞扬,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
帝.用果子哄幼崽屡试屡胜.休见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植物在他们脚下开辟出一条宽敞的路,帝休牵着在外流落了十八年的幼崽,去往给他准备的新家。
*
晚间,虞荼躺在几乎够他打好几个滚的超大软床上,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同意在草木族住到暑假结束直接开学了?
他不是来验证自己是不是草木族幼崽的吗?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一天都在被各种惊喜刺激的虞荼晃了晃自己浆糊似的脑袋———嗯......得不出结论。
无论是界门附近的奇妙冒险,还是和草木族的幼崽们贴贴,又或者是下午时树梢上那场林中大餐,晚间属于他的回家礼物......一切都像是一场特别美好的梦,比“魇”更不切实际的美梦。
被小心收起来的贪心好像又冒出了头。
族长说他们不会认错自己的族人,或许......他真的是草木族的幼崽?
虞荼把自己翻了个面,看着超大软床边堆着的各种可可爱爱、奇奇怪怪的礼物,许了一个和在“魇”里时,蜡烛点燃后相同的愿望———
[就算是梦,也请让我过一会儿再醒来。]
......
或许是在草木族格外令人安心,又或许是与孟自秋的那场【结缘】充实了他的力量,虞荼在睡着后,迷迷糊糊感觉到,意识里连着茶馆的那根线被勾动了———
有人,推开了茶馆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