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月光照亮郁郁葱葱的林木,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其中穿行,他经过的林木都悄悄向两侧让开,细心地为他腾出能通行的位置。
虞荼不断回忆着之前马甲感知到的方位,一刻不停地向记忆中的方向飞奔,他的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酒气,但眼神却无比清明。
虞荼只是放任自己小醉了一阵,并没有长时间失去意识,但得益于这一年多来突飞猛进的演技,躺在沙发上装醉这事,没被任何人发现。
不管是为了小伙伴们,还是为了草木族的长辈,又或是为了自己,虞荼都要去禁地里探一探。
越靠近马甲之前感知到的方位,虞荼越觉得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小心包裹着全身的灵力流速陡然快了数倍,虞荼甚至隐隐有点力竭。
如果不是入族地拜访的功能掌握在族长手中,未经族长允许擅闯会引发示警,虞荼高低要将自己的马甲弄过来。
他双手扶着膝盖,弯着腰狠狠喘了几口气,身上的灵力流转不再像之前那样顺畅。虞荼知道自己一旦灵力流转断裂,气息就会泄露,要不了几秒就会被族长抓包。
离目标的距离不过上千米,虞荼看向前方,怎么也不甘心,如果人形不行,那原型呢?
一秒后,身高2.06米的茶树苗出现在原地,虞荼苗迈着根向前一步后惊喜地发现———压迫力变小了。
草木族的禁地,对草木果然很友好!
变成茶树苗后速度陡降,虞荼苗啪嗒啪嗒着向前,时不时用根和枝叶推开地上挡路的残枝,一千米的距离按他之前的速度只要四五分钟,现在至少要半个多小时。
虞荼努力地用原型赶着路,他不知道的是,他目标的终点,族长帝屋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的面前浮着一面水镜,镜子里是鬼鬼祟祟的茶树苗。
“真可爱啊。”帝屋笑眯眯的,“荼荼崽都会耍心眼儿了。”
“你真准备让他走到禁地来?”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面容沉静的女人,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了灵蛇髻,“然后在禁地门口将他逮回去?”
“知我者,琳琳也。”帝屋看着水镜里正哼哧哼哧掀翻路障的茶树苗苗,指尖微动,通向禁地的小路上,路障又变化了形状,“你说茶树的喜好是不是都很统一?怎么不夜侯前辈对草木族禁地感兴趣?荼荼崽也对草木族禁地感兴趣?”
“族长,容我多提醒你一句。”鸢琳说,“要是他历经千辛万苦走到禁地门口,发现是你在折腾他还看他乐子,气哭了你负责?”
“我了解荼荼崽,他没那么容易哭。”帝屋将水镜里的画面放大,看见茶树苗被路上倒吊下来的蟒蛇吓得一蹦三尺高,然后灵活地将蛇踹出去,“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事儿不对,所以就算我捉弄他,他也不会找任何树告状。”
帝屋将这个画面用留影石截下来:“崽子调皮,总该长点记性。”
鸢琳:“......”
“你说一棵幼苗为什么天天这么操心?恨不得自
己无所不能,将所有人都庇护在自己的树荫下。”帝屋看着看着叹了一口气,“我在反思我们到底哪儿做的不好,才让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所以———”鸢琳皱眉,“族长你想借由禁地这件事,来告诉他我们的能力远比他想的强大,让他安安心心当棵小树苗?”
“我就说琳琳懂我啊!”帝屋脸上挂上了得遇知己的表情,“你想想荼荼崽一到禁地大门口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兴致昂扬,随后发现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这不得对我心悦诚服?”
鸢琳:“......?”
她觉得吧,她要是那株茶树幼崽,生吃了族长的心都有。
......
虞荼用原型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走到了一处山坡下,只要翻过这座山坡,就可以正式进入禁地了。
虞荼苗高兴地在原地蹦哒了两下,弯弯枝干抖抖叶子,一鼓作气爬上了山坡,然后———
“嗨~晚上好啊荼荼崽!”
虞荼苗:“??!”
他懵逼地抬起叶子,看到山坡后不规则的石头上,族长正闲适地坐在那里向他打招呼,脸上的表情堪称阳光灿烂。
翠绿笔直的小树苗吓得后退一步,呲溜一下摔在了地上。
帝屋从石头上跳下来,过来将虞荼苗从地上捡起来,压低声音吓唬道:“说了多少遍!草木族禁地不准擅闯!你知道擅闯有什么后果吗?”
他手里翠绿笔直的小树苗每一片叶子都因为惊吓而蔫兮兮,看起来可怜巴巴,被抓住了也不敢动弹。
“就这么好奇禁地里有什么?”帝屋表情严肃的时候看起来很有几分吓人,“如果禁地里关押着什么凶兽,你一棵刚成年的苗苗进去是准备过去给它当食物?”
虽然帝屋确实是想让虞荼对他们的实力有信心,也存了几分看茶树苗苗出糗的意思,但这一幕真的发生了,他还是会忍不住生气。
禁地!
危险的地方、禁止通行的地方才会叫禁地,虞荼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存在着危险,但他还是偷偷摸摸来了,帝屋发现了还好,如果他没发现呢?如果禁地里真的像他吓唬虞荼的一样,关押着凶兽呢?
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这才是帝屋生气的根本原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做的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背负的责任。”帝屋将茶树苗苗放在他之前坐的那块石头上,语重心长道,“拉紧的弓弦超出负荷,弓弦就会断掉,无关强悍弱小,人也一样。”
看着石头上那垂头丧气,叶子边缘都有点焦枯的茶树苗,帝屋摸了摸他的叶子:“是我们有哪里做的不好吗?才让你时时刻刻都担忧着,什么都想往自己身上扛?”
他掌心下的茶树叶子抖了抖,然后微微晃了晃,意思是【没有】。
从小的生活经历就告诉虞荼,不要做超出规则外的事,做超出规则外的事只会带来灾祸招致不幸,但回到草木族后,他被惯坏了。
仗着草木
族的长辈们都关心他、喜爱他,所以擅闯禁地这样严重的事,他甚至没有多加思索就做了———因为他知道哪怕被发现,也不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被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
不是族长他们哪里做的不好,而是他们做的太好了,好到虞荼想要更努力一点,在那可能发生危险的未来里,让他在乎的人可以尽可能地远离,他可以辛苦一点,累一点,受些伤,流点血也无所谓,只要那些对他好的人、爱他的人平平安安就够了。
喜欢不夜侯的人有很多,可爱虞荼的只有那么几个。
帝屋感觉在他说完后,掌心下的茶树苗情绪似乎更低落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之前还和鸢琳夸下海口,荼荼崽现在不会要哭了吧?
他寻思他也没那么凶啊!
“咳咳———”帝屋有点慌,因为魂魄缺损后脾气日趋暴躁的族长努力柔和下自己的音调,“没有在怪你。”
掌心下的叶子隐约沁出了湿润的水汽。
帝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人急就会生智,树也一样,帝屋迅速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荼荼崽啊,擅闯禁地还是有惩罚的,你过来受罚!”
蔫巴巴的茶树苗从石头上跳下来,有气无力地拖着根乖乖走到他面前站好。
帝屋:“......”
并不存在的良心隐隐作痛。
他翻手招出一面比茶树苗还高的水镜,让虞荼苗站到镜子前:“罚你将过程看一遍吧!”
镜面波纹荡漾,渐渐浮现出画面,正是虞荼前往禁地的录像。
从第三方的视角看,虞荼遇到的那些危险与障碍充满了异常明显的人为痕迹,甚至那条通往禁地的小路,都像是被刻意安排好的。虞荼看到了那条吓到他的蟒蛇,突然出现粘掉他一片叶子的蜘蛛网,将他绊了个狗啃泥的半截石头......
愧疚到快掉眼泪的茶树苗苗:“......?”
他往前蹦了蹦,认认真真地看着那比他还高的水镜。
半小时后。
“哎哎哎———荼荼崽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帝屋胳膊伸得长长的,他的手心里抓着一株快要弯成360度的茶树苗,茶树苗的叶子和根都在疯狂抖动着,一株茶树苗愣是挠出了发疯猫咪的架势,“看过程是惩罚嘛!我们之前说好了的!这不是想让你印象深刻长点教训,以后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别气了别气了!你看起来都要气成树癫疯了!”帝屋尽可能地伸着胳膊后仰着脸,避免虞荼苗胡乱挥舞的叶子和四处乱踹的树根真的踹到他,“不要那么生气嘛,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大晚上的惊喜冒险耶!”
什么愧疚什么负担什么心理压力在这一刻通通消失殆尽,虞荼眼里只有族长那张欠揍的脸,今天踹不到族长他绝不善罢甘休!
*
聚会当晚的深夜,虞荼在单方面试图“殴打”族长,而顾鸿影被邝冕领回去后,遭受了一次强烈的视觉冲
击。
顾鸿影恍恍惚惚:“这里是归墟?!”
“对啊。”邝冕转过头(),“有什么问题?”
顾鸿影继续恍恍惚惚:“归墟竟然是一座巨大的......痛城?!”
顾鸿影并没有来过归墟▉()▉[()]『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归墟的一切都源自他的想象,他以为的归墟神秘、强大、古朴,与星辰挂钩,遍布着宇宙的秘密;实际的归墟有各种各样造型奇怪的房屋、各种动漫人物的雕塑、绘满可爱标语的指示牌、因为现在是晚上,还有一些阴暗爬行的东西在街道里呼啸而过......好像有什么滤镜,悄悄地碎掉了。
“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惊讶?”邝冕说,“那棵小茶树苗苗第一次来拜年时也这样。”
顾鸿影:“......”
归墟这个名字看起来就不像能与二次元挂钩的啊!
“这三天你和我住一起。”邝冕在前面给顾鸿影领路,他非常淡定地在一堆除了可爱就毫无用处的指路牌里精准分辨出正确方向,“元旦前一月,每日月交替一次,归墟的布局就变幻一次,如果不想走到什么要命的布置里,这三天就不要出门。”
顾鸿影匪夷所思:“这些痛屋和指路牌难道还有杀伤力?”
邝冕停下脚步,顾鸿影好像听到那宽大的兜帽下传来一声短促的笑:“不相信?”
他说:“你去摸摸前面那堵墙?”
顾鸿影目露警惕:“我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背后就突然传来一股巨力,于是顾鸿影被迫双脚离地飞向前方,在离前方那堵墙还有两公分时,他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止住了前冲的架势,但已经来不及了。
前面的墙被漆成了粉色,绘有格外可爱的小动物,但顾鸿影冲过去的那一刻,小动物露出一个夸张的笑,裂开的嘴比顾鸿影整个人还高,如果不是顾鸿影停得快,大概会和它嘴里的牙齿打个亲密的招呼,然后再留下点见面礼。
冷汗瞬间布满顾鸿影的额头,他退出去好远后才心有余悸道:“归墟都是这个风格?”
温馨童话风秒变恐怖噩梦流!
“到也不是。”邝冕淡定地站在原地,淡定地解释,“你运气不太好,触发的是基础款,没开到隐藏。”
顾鸿影沉默:“所以上次荼荼来也这样?”
“怎么可能?”邝冕反驳,“大过年的,我们才不整这些阴间玩意儿。”
顾鸿影匪夷所思:“所以不是过年就可以整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们面前的巷道里,一个黑漆漆的草怪举着胳膊“哟欧欧欧”地呼啸而过,纷纷扬扬落下一地草屑,躺在地上的草屑一拱一拱的,仿佛有了生命,在顾鸿影惊悚的视线里,这些草屑慢慢自动拼合,组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稻草人。
数量不少的稻草人们伸伸胳膊踢踢腿,然后从身上扯下点草絮自制乐器,它们先是试音,在发现音色正宗后,就吹吹打打散向各个方向,有好几个稻草人准备的乐器都是唢呐,在深夜里有种极富穿透力的嘹亮感,没过多久,唢呐声里又有了长笛、架子鼓等一系列乐器。
“不要纠结这种细节。”在大杂烩的背景音里,邝冕语重心长地告诫顾鸿影,“年轻人嘛,要学会包容地看待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