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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着自己的嘴唇,带着浓重气味的汗水从山一样的身躯滚落,掉到白色的颜料桶里。
腐肉的气息。他耸动鼻尖,心想。然后抱起那件脏兮兮的戏服,打开门,往室内走去。
奖章、荣誉证,以及一张张合照被摆在玄关的展示墙上。曾经有不少记者、政客和慕名而来的人们夸耀过这堵墙上的功绩——多么、多么善良的人啊!人们心满意足地说,他就站在所有人身后,微笑着……微笑着,就像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他将自己一半的收入捐给了福利院,又不辞辛劳地去组织募捐活动。就这样,伊登·福特以小丑般和蔼的笑容闻名整个霍姆勒斯!然而,在卸掉那层灿白的油彩之后……那会是一张让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脸……
“福特先生。”
有人叫道。
“哦……哦,很抱歉,我回来得有些晚了……”
他说,用奇异的语调,奇异的目光应对着目前暂时居住在他家中的小皮尔斯。
皮尔斯今年十三岁,正处于青春期——一个棘手的、哪怕是最有经验的教师都得承认不好办的年纪。而小皮尔斯呢,正正好是那种胆子比较大的家伙。他独自一人横跨了一百公里来到霍姆勒斯,投奔这位知名的儿童慈善家。事实上,他们早在一年前就有了通讯,皮尔斯在上次五朔节同父母过来参观时认识了伊登。
“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找了点面包。”
皮尔斯兴高采烈地说。
对于皮尔斯来说,大概没有什么人比福特先生更友善了——他允许自己玩平板,看电视,吃冰箱里所有的零食,想几点睡就几点睡,他爱死这样的生活了!
与此同时,在这里住了快一星期的皮尔斯也有着自己的好奇——比如,伊登福特不让他进自己的卧室,又比如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着妆容,按他的说法就是:“我很忙,小家伙,我需要出门参加那些义演——统统是免费的。”只有少部分时间,他才会洗掉油彩,但说到底,那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属于中年人的面庞,还有点憔悴,嘴角达拉,像极了他总是不耐烦的父亲。
只有小丑的脸才能一直保持笑容……一直一直……直到死去也依旧微笑着……
他抬起头,那笑容直直刺进了他的眼睛,福特——卸了妆的福特微笑着看着他,其中的含义相当……不详。
皮尔斯惶恐地将一切怪罪到电灯投下来的阴影上,开口到:“福特先生,今天我们做什么?”
“我亲爱的皮尔斯……你到我这里,也有一周了吧?”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新问题。
“是……是的。”
“我认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伊登福特说,他带着皮尔斯走到那面墙前,尽管在福特不在家的时候,皮尔斯已经无数次在这面荣誉墙前流连,并认定伊登福特此人很好……比他的父母要好得多。
“那么,我们可以有一点自己的秘密了,是吗?”
皮尔斯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没错……就是这样,福特先生。”他有些激动,这还是头一回叻!有人愿意和他分享秘密,特别是,这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感到心脏嘭嘭直跳,说不好是为什么。
“我需要为你介绍一些其他的……朋友,你愿意和我一起来吗?”
“我愿意……我愿意,福特先生!”
被擦得发亮的奖杯映出了扭曲的脸。
……
……
“我有个问题。”杰森看着正在熟练撬门的布莱雷利,感到有些诧异:“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真的太熟练了——杰森咂舌,布莱雷利撬锁的速度简直比带钥匙进门的人还快,钥匙有时候还会插反呢。
“什么都干,你又不是不知道。”布莱雷利扭过头:“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该去窗户那儿堵着吗?”
杰森:“……”
行吧。
结果两人不出意外地扑了个空,伊登·福特的家中空无一人。那是一个凌乱的客厅,毯子半滑落到了地上,茶几上摆着几本书……整个房间相当暗,在他翻窗进入的一刹那,杰森就闻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
“大概有暗室。”他转了转手里的枪,同布莱雷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开始分工合作。
杰森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卧室门——里头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可以说,还有点凌乱。布莱雷利快速检查屋内的设施、摆件,他打开电视柜,发现了一本落了灰的相册、一根皮带、几个空瓶子。他打开相册,却毫无收获,这是一本空相册。
“来看看这个。”
杰森喊到。
那是一张类似购物清单的东西,杰森是从一件挂在衣柜中的大衣口袋里搜出来的,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上面有女性用品,说明这里至少生活过一位女性。”杰森随手指了指被拉开的床头柜:“——以及这些,列格呲嗪、安眠药、谷维素片、甲钴胺……糖尿病,失眠,头痛。”
“唔。”
布莱雷利把药瓶翻出来,挨个看了看生产日期。
“除了治疗糖尿病的药,其他都过期了。”他晃了晃药瓶:“所以那大概率不是他自己用的……中青年女性偏头痛的发病几率要高于男性,也就是说这里曾经居住过一个女人,年龄不会超过四十五岁,可能是他的妻子、情人,也可能是其他亲戚。但是现在那人消失了,根据时间来看,至少在两年前此人还居住在这里。”
“应该不是妻子。”杰森推断道:“既然药瓶都没收走,就说明一定会有其他物品散落在‘这个’房间内。但是除了这些,我没发现类似于婚戒、结婚照之类的物品——虽然很杂乱,床底下也全是垃圾,不过这种东西不至于乱扔才是。”
他看了一眼门锁:“……只有这个房间是上锁的,有意思,他出了门,但是上锁了卧室……其他房间有上锁吗?”
“并没有。”布莱雷利说:
“……如果是因为这个房间藏匿了什么东西——那上锁是必要的。”
“但什么都没有,我都敲过了,也没有密室。”杰森环顾四周,床对面的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水杯、纸巾盒子、插座、没扔到垃圾篓里的纸、饼干盒子……唯一的座椅上堆满了尚未清洗的衣服,角落里甚至放了几块木板。
“……”布莱雷利用手虚虚贴在下巴的地方,思考道:“那么,这里对于屋主而言,大概就是个……休息的地方,不,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这个房间是他‘自己’的,是一个私密的地方,所以他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塞在这儿。”
杰森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讲出口。
“他上了锁,因为他怕被人破坏……外头都非常干净,这里又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的话,理论上……”他无意识地在房间里踱步:“……只有这里是私密的,是属于自己的,但是客厅不是,他没有把整个家都纳入自己的领域……他潜意识里客厅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别人……属于可以支配他的……人。”
“那还挺倒霉的,我是说。”杰森靠上墙壁,接着,他眼尖地发现了藏在拖沓窗帘背后的一个箱子。他走过去把箱子拽了出来。一打开,里面全是玩具。
“……他确实很倒霉。”杰森半跪在地上,他无意为谁开脱,但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估计有一个经常窥探他隐私的——哦,可能都不算窥探了,作为所有品,他毫无隐私可言。”
没准还要经历三天一顿小打五天一顿毒打。
他在玩具箱里随便翻了翻,那是些很破旧的东西了,但是被人珍惜,最后他从里头翻出来了两个玩偶,背后贴着名字。分别是伊登和格蕾。
“兄妹,或者姐弟。”布莱雷利从他身后探出头。
“不,是兄妹。”杰森从玩具箱里又掏出来一个完整的手工篮子,里头装满了……糖果,而这两个玩偶就是他从篮子里抱出来的。
“糖果屋……汉赛尔和格莱特吗。”
杰森小心地把东西全部塞了回去,然后站起身。
“兄妹相依为命,然后妹妹死在了两年前,哥哥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搅和进了一场杀人案里。”
“你这结论下得是不是太快了。”
“你大可不认同我说的话,这儿没人逼你。”
“好吧,非要说的话……我认同。”
他说,他们来到了客厅,正准备再看看那个密室的机关身在何方的时候,布莱雷利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去翻了垃圾桶——
“我觉得,那应该不会有机关。”杰森委婉道。“所以你不用当只浣熊。”
“浣熊可不会给你费心费力找证据!”布莱雷利掏出来了一些零食袋子。
“一个患有一型糖尿病的人可不会随随便便吃那么多零食。”他晃了晃手里的薯片袋子,“垃圾袋是刚换的,垃圾也是才扔进去不久的,也就是说他在这里招待过孩子!”
杰森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该死,那这里没人是因为——”
“他一定另外有一个作案的地方,更隐秘的,好把自己撇干净……”布莱雷利的蓝眼睛左右转动,情况紧急,但他依旧冷静地分析着:“他会在这里办聚会,是不是?那就说明这里会经常有人过来……他不会在这里做任何事情……孩子们经常过来,然后再离开,他不会贸然对熟悉的人下手,他需要营造出假象……现在已经快入夜了,这个点他出去做什么?最好的结果就是他送小孩回家,最坏的……”
“……他一定会让从他屋子里走出去的孩子安然无恙!但是他自己通过密室——密道带出去的孩子就不一定了……”
布莱雷利突然间看向了那面荣誉墙。
那些……在略显漆黑的屋子里……扭曲着屋内一切的奖杯……
一件小丑的戏服正挂在奖杯旁……白色颜料的味道盖过了一直缭绕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腐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