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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和乾清宫起火,不但没伤着朱厚熜和蒋太后,就连宫人都没伤着,倒是满朝臣工,好似被大火烟雾呛哑巴了。
第二日的常朝满堂寂静,没人敢说话,事关皇帝身家性命,就连杨廷和、毛澄等老臣,也不敢随意开口。
朱厚熜端坐上方,看着底下一片低下去的头,若是平时,他只觉得解气,这些老臣,动不动就是旧年如何,他稍稍抵抗,便是请辞退官,他这口气憋在心里很久了!
但是他今天却顾不上想这些,宫中失火,巧得让人害怕,昨晚上被叫起来,在文华殿中他披着衣服看那边的火光,只觉得肝胆欲裂,若非张佐来报说母亲没在清宁宫,他就要穿着寝衣过去了。
火是晚上起的,连夜检抄,拿了不少人关押着,他已经不放心宫中旧人了。
群臣无所进谏,散朝时杨廷和停了停,回头看一眼少年皇帝的背影,只瞥见皇帝因为疾行的脚步带起的袍子角。
“杨公,要落雨了,还是先出宫罢。”旁边的毛澄过来唤他。
杨廷和示意他看殿门口突然多出来的卫士,他抬起头,望着天上挤压着的沉云,这场雨来得迟了啊。
“昭昭还是没回来吗?”朱厚熜有些担心。
黄锦赶紧过来扶住他,一脸的担忧,他们这些兴王府旧人来了皇城后就把原来的武宗朝旧人挤兑得够呛,被人恨得咬牙,唯一的仪仗就是皇帝,他们比谁都怕皇上吃出事儿。
朱厚熜一晚上没睡,这会儿仍是头痛不已,抬起一只手来按着眼睛,只觉得胀痛酸麻。
“皇爷,昭昭方才就回来了,正在文华殿后边吃饭呢。”
朱厚熜松一口气,回了后殿好歹喝了些粥汤,早有小太监捧着一碗药等着,朱厚熜接过来一饮而尽,便倚在大迎枕上,黄锦净过手,把药油在手心里搓热了,在他的太阳穴处慢慢地按揉。
“皇爷不如躺下睡一会儿呢,奴婢给您盯着点儿。”
朱厚熜摆摆手,这会儿正是要紧时候,张家,朝臣、勋贵武官,皇亲宗室,都盯着,有的是事情要忙。
李盛有些担心,没想到铲屎官被折腾得不轻。
金黄色的大猫咪跳上来蹭蹭他的手背,被撸了两下耳朵:“昭昭,多亏了你。”
昨晚上是昭昭死命缠着他不让回乾清宫,母亲那边也是因为昭昭踹坏了那个大香炉才暂且挪宫的。
李盛有些心虚,咳,其实,昨晚上的火本来是很小的,是他为了把事情闹大才搞成这个样子。
心虚的李盛难得乖乖地趴在铲屎官旁边陪着他待了一刻钟,不多会儿有大臣来求见,李盛就跳出窗户走了,离开宫门的时候看到了一辆非常华丽的马车,帘子被风吹动,是张家人啊。
李盛蹲在墙头上眯起眼睛,张太后执掌后宫二十多年,当年孝宗又只有她一个人,又生了唯一的皇子,宫中各处,可不尽皆俯首效忠?张家人与后宫中有联系,也正常。
朱厚熜为
声名着想,不会太过分难为后宫中人,不然,就有人该说新帝苛待张太后了,他登基不到一年,还是要稳着些。()
李盛蹲在墙头上想了想,去了郭家找郭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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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勋贵,尊贵来自于皇权,与文官天然相对,如今正是要他们效忠的时候啊!
郭勋正在家里转圈,转累了坐下来在书桌边上盯着外面的枯树枝,宫里的事儿他也听说了,若说是巧合,那是糊弄傻子呢,但若是大搜大查,只怕又要起风波,如今可经不起啊。
正月里,紫荆关、倒马关等地被山西流民“越关启封,聚为盗贼,京畿流民游侠等亡命之徒闻风啸集”。
方才派兵去安抚平定了局势,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事儿还没完,去岁时候甘肃一带军中便常有怨愤之气,又有吐蕃满速儿部连年侵扰,这山西一闹起来,最怕的,就是甘肃趁势而起发起兵变。
正在想着这事儿,眼前就一花,毛茸茸的一大团越过窗户跳进来站在了他的书桌上,纷杂的猫毛扑到他鼻子前面,呛得他打了个大喷嚏。
等缓过来,就看见眼前的大猫咪一脸不高兴地盯着他,大尾巴尖尖在桌面上很不耐烦地啪嗒啪嗒拍着,明黄色的猫瞳里满是怨气。
气死了,刚跳上来就被迎面打了个打喷嚏,讨厌死了!
李盛瞪了人一眼,伸出前爪拍拍他的手——走,跟我进宫!
郭勋被猫爪子拽着到了宫门口,一说是带着昭昭来的,立马就被叫进去了,一屋子人在屋子里待着看昭昭摇人,没一会儿陆炳就被叫过来了,他现在在锦衣卫行走历练,千户使亲自带着他练武。
陆炳来了之后,没一会儿郭家和徐家的几个子弟也过来了,他们是头一次进宫面君,紧张得不得了。
朱厚熜这种政治天赋满点的人,豢次葑永锏娜耍再看看蹲在郭勋肩膀上冲着他眨眼睛的昭昭,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昭昭是担心他吧。
但是李盛只是为了拉拢武勋罢了,除了荣华富贵史书声名,他们在乎的就是后世子孙一族的兴衰。
他招招手把昭昭叫过来拍拍猫头,就算把他们留下,他们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啊,万一有事,还是要指望宫中及京中兵卫。
但猫猫的面子不能不给,朱厚熜考校过后,郭家和徐家各留了一个人,工作内容:每天早上陪着他练武。
这只是小事罢了,更重要的是,郭勋受命查探如今宫内侍卫,要事无巨细,另外,在他上报了关于甘肃一带对军中情状的推测后,朱厚熜令他督练京营兵马以备边报。
郭勋行礼退出去,朱厚熜望着昭昭明黄色的眼睛,笑眯眯地揉揉它的耳朵:昭昭叫了好几个人来,他就留了两个,可不是为了省那两碗饭两间屋子——京中皇亲贵勋多了,他得留出空位来,才能让别人有机会使劲儿也把家中子弟送来啊,不然,郭家和徐家把空子都占了,旁人朝着哪里努力?
这件事在第二天的朝会上被提起来,皇帝要练武,这让朝中大臣们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年的武宗也是练武,
()最后还要带兵,自封大将军,这位皇爷难不成也是这样?这堂兄弟就像到这个份儿上?
杨廷和等人坐不住了,一来,他们不想让武宗时旧事重演,当年刘瑾张狂,他们在这大太监手底下吃了多少亏?武宗带兵讨贼,兴师动众,折腾得多厉害?
二来,杨廷和敏锐地察觉到了朝中武官们中间的气氛变化,皇帝要拉拢武臣了。
面对着科道言官的劝谏,朱厚熜不发一言,待这些人说完,他只说:“朕素来体弱,练武只是为了健体养身而已,卿等何必大惊小怪呢?”
有人要出列再说,朱厚熜盯住下面最靠前的杨首辅:“况且,宫中才有奸人作祟,若再有此不忠不义之徒,朕也要自保啊,爱卿们说是不是?”
才迈出了一只脚的言官又把脚收回去了。
看着这件事消停了,朱厚熜又在文华殿中跟几个大臣提起立后之事来,还特地叫上了张家人。
“慈寿皇太后素来宽和,又疼爱朕,怎会不允呢?何况,这样一来,既可免中官遴选之奔波,又可免了太后操劳辛苦,说来,还是太后福泽深厚,可免灾消祸,寿宁侯,你说是不是啊?”
寿宁侯就是张鹤龄,张太后的亲弟弟。
这会儿抖着手出列行礼,杨廷和都能听见他话音里的颤抖:“皇上天纵英明,臣自当应从。”
杨廷和的心沉了下去。
“爱卿们且去吧。”
张鹤龄刚进了马车,帘子就被掀开,是他弟弟进来了。
“没打听着,说是两宫的管事都被拘起来了,如今宫里刚出了事,兵荒马乱的,也不好叫家里女人们进去请安,真是叫人着急!”
张鹤龄出了一脑门子汗,把今□□堂上情景一说,两兄弟都沉默了。
“皇帝这是疑上咱们张家了!”
“可这事儿真不是咱们干的啊!当年是与宫中不少管事结交,但自从武宗皇帝大了,咱们进宫都少了,这一回还说不得是哪位大臣的手笔呢。”
“可是之前管着宫里的就是姐姐啊!今天我从文华殿出来,路上那些狗东西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郭勋居然敢挑着眼看我,真是反了他们了!当年外甥在时,谁不是恭恭敬敬的!”
“谁干的事儿啊这是,真是蠢得出奇,要么就别乱动手,既然下了手,就干脆下死手,先打听好了人在哪啊,太后也好再名正言顺地选个嗣子过继,这可好,生生惹出这许多事端,倒是给那小皇帝有了说辞了!”
两兄弟想到当年孝宗武宗朝时候他们兄弟二人的风光,再想想现在这个皇帝,真是一朝得势背恩忘义,不顾法统不念亲缘,这下手放火的,也是个蠢出天际的傻蛋!
两人在马车上一边害怕一边恨得咬牙,骂了一路。
李盛正蹲在朱厚熜的书桌上看着,他把那个双鱼玉佩拿出来看,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勾起嘴角,邵太后得知大孙子有了皇后人选,还送过来一支凤钗,是她当年封贵妃时候戴过的。
她能在孝宗时期与万氏并称贵妃生育三子,可见也是有过一段受宠的日子,这支钗金丝累缀,莹润的珍珠在阳光下漾着光华,一见便可知其珍贵不凡,就连装这钗的盒子,都是掐丝螺钿的,黑色的底子上精致细巧地用贝壳拼出飞蝶戏牡丹的图案。
李盛抓住机会录了个全的,还围着盒子走了一圈,看着可怜巴巴的积分,大猫猫有些郁闷地甩了甩尾巴,那天把积分都用光了,又要重新攒了。
正看着,他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吓得旁边的黄锦赶忙过来把他抱到了熏炉旁边暖和暖和,李盛感觉有些奇怪,他不觉得冷,而且这大正月的,也没有花粉柳絮的啊,这喷嚏打的,莫名其妙的。
总不会是有人骂他一只猫吧?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