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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啪!”当第一支烟火升起的时候,借着一瞬间的光亮,墨卿砚看清了面前两人的面容。
一个身材魁梧,面上刀疤狰狞,一个个头矮小,鹰鼻鼠眼看起来好不狡猾。两人衣着皆是红黑相间的暗底暗花绣袍,这样的打扮就算是平日总在闺中的墨卿砚也有所耳闻。
南黔,这个紧邻梁国的小国,从去岁夏天开始就不断侵犯着梁国的边境,迫使南边不少百姓纷纷弃家而逃,连带着京城最近也不是太安宁。眼前这两人穿的,正是南黔人民最喜爱着装的服饰,墨卿砚心头一跳,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这么大胆地就在京城冒头,还把她逼近了这个小巷子里。
元宵节,灯市花如昼,满街的灯光汇成长龙,那场景壮阔又热闹,吸引百姓无数,更不提每年的这日京城都会燃放烟花,将整个夜幕点亮,因此这是孩子们最向往的节日。墨卿砚原本是牵着大哥的手在人流中穿插行走的,却在中途硬是被四妹六妹给拉走,陪着她们看了一出敲锣打鼓的戏,待她反应过来时,周围已无一人相识。
在陌生的人群中独自行走,墨卿砚既紧张又害怕,她忍不住呼唤亲人的名字,可偏偏周围除了一些好奇怜悯的目光之外再无任何回答。就在这时,这两人出现了。
墨卿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个巷口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这两人逼到了死胡同。两人目露精光,手里均握着长刀,锃亮的刀身银光闪闪,墨卿砚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寒冬里的冷气都汇聚到了这两柄刀上。
“你们要做什么?”墨卿砚一边颤抖地问着,一边将手覆上了腰间的武器。
那是一把通身雪白光亮的小太刀,是二舅舅从东瀛扶桑国为她淘回来做防身用的。墨卿砚从没想到她真的会有用上这把刀的时候。
刀疤男看到墨卿砚将小太刀出鞘,眯眼打量着这把武器,然后哑着嗓子说道:“这把刀不错,老子要了。”
矮个男瞥了他一眼:“等卖了她,她身上什么东西不是你的?看她这副精贵模样,必然是条肥羊。”
“说得好,她身上的东西都是我的。”刀疤男大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别跟我抢。”
“这不公平,一会儿卖钱时候七三分。”矮个男讨价还价。
“成!”刀疤男倒也豪爽,能拿到那把小太刀比什么都值。
墨卿砚心中越来越冷,万没想到戏本子里写的故事会发生到自己身上。这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着,透露出的意思竟是要捉了她把她卖到别处去换钱!墨卿砚双手握紧了小太刀,刀尖正对着看起来更加凶恶的刀疤男,双腿却在打颤。
她是忠信侯的外孙女,忠信侯叱咤疆场威名远扬,是梁国最让人钦佩的大将军。墨卿砚在此刻后悔,她怎么就没有同娘亲学些防身的手脚功夫。从前娘亲让她学,她嫌烦嫌累,也是看这把小太刀好看,她才佩戴在了身上。
她不会武,就算会,一个九岁小姑娘又该怎么面对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刀疤男话说完了,提刀就向墨卿砚走来,墨卿砚胡乱挥舞了两下,手脚毫无章法,倒是让刀疤男看得忍不住大笑,抬手就要捉拿她。墨卿砚尖叫一声,闭上眼睛手里猛得一挥,这次却感受到刀锋真真切切砍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墨卿砚睁眼,发现小太刀正巧砍中了刀疤男的左手,血流如注。刀疤男的脸如同三九寒冰,眼刀子带着冰锋迎面戳来,墨卿砚心里恐慌至极,吓得收回小太刀转身就跑。
“看你跑到哪里去!”刀疤男看都不看自己受伤的手一眼,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墨卿砚的背影。
这是一条死胡同,出口被他们两人封死,墨卿砚跑的不过是一条死路。当墨卿砚看到面前的那堵墙壁时,脚一软就跪到了地上,绝望、恐惧迎面袭来。明明胡同外是热闹的灯市,偏偏这里面寂静得吓人,她忍不住高声呼救,可两旁没有一户人家开门来查看情况。
这样热闹的日子,这里的小户人家十户里九户是没人的。
墨卿砚转过头,刀疤男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诡异的笑容绽放在脸上,与那刀疤相映衬,仿佛画上的夜叉,让人害怕得牙齿打颤。
“小丫头,你伤了我,我该怎么‘谢谢’你?”“谢谢”二字咬得极重,墨卿砚身体一抖,求饶地看着他,希冀他能良心发现放过她。
“可惜了,为了卖个好价钱,还不能把你的脸蛋刮花了。”刀疤男遗憾地摇头,墨卿砚却没有闲暇功夫感到庆幸。一旦被他们卖了,自己这一辈子就毁了!
“走吧。”男人也不废话,不费吹灰之力就拎起了没有反抗之力的墨卿砚,“当啷”一声小太刀跌落在地,墨卿砚连最后的防身武器都失去了。
这一刻,她心如死灰。
“幸好你没冲动,否则我就要少分点钱了。”矮个男这才走上前,用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墨卿砚,显然对这小姑娘白净漂亮的脸蛋很是满意。
“走吧,老大要等急了。”刀疤男说着,就要弯腰去捡地上的刀。
墨卿砚双眼无神地看着刀疤男的动作,却突然感觉到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到了自己跟前,再下一刻,一股温热溅到她的脸颊上,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摸,黏嗒嗒的触感让她顿时吓飞了大半个魂魄。
血滴落在地上,如同血红的罂粟四处绽放,与此同时,那个魁梧的身躯颓然前倾,突出的眼珠子似有不甘,最终整个人轰然倒地。
是什么人,竟然一剑封喉!
墨卿砚大着胆子看去,月光下一个蓝色的身影正同矮个男搅合在一起,兵器乒呤乓啷阵阵作响,没一会儿,那矮个男也命丧于陌生人之手,带着愤怒与惊讶断了气。
那人并不比矮个男高,甚至还要矮上一点,转过头来时,墨卿砚发现他脸上带着一张银色面具,在月色下反着银白色的光芒。面具下透出的那双眼睛清亮得如同这水洗的月光,并不让人觉得害怕。此时又有烟火升起,两人同时抬头,看向空中炸开的绚烂烟花,谁也没有出声。
过了良久,该是烟花放完了,银面男收起刀走了过来,伸出了右手问道:“能站起来吗?”
墨卿砚这才发现这声音竟如此清脆,再结合这身形,她作出了一个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判断:这个救了她一命的侠客,竟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墨卿砚有些傻眼,只是呆愣地看着对方,一动不动。
银面少年见墨卿砚这么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突然噗嗤一笑:“你这丫头,是吓傻了?”
墨卿砚被这一笑拉回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瘫软坐在了地上,竟是使不出力气来。被一个少年看到自己无用的一面,她的脸顿时就烧红了,低下头不敢看他。
少年觉得她颇为有趣,有心要逗逗她,又瞧她模样可怜,这才熄了心思,又把手伸到了墨卿砚的胸前:“我扶你起来。”
墨卿砚抬头,撞上对方明亮的眸子,只是略一犹豫,就将小手放了上去,借着少年的力摇摇晃晃地起了身。
“能站直么?”少年关怀地问道。
墨卿砚静立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没事了,这才点点头,看向少年的眼光也多了感激与佩服,轻声说道:“谢谢你。”
原本她还应该问一下对方的名字,来日好让外祖父替她送上谢礼,可一想到对方的年龄就有些问不出口。平日里的她不是这样的,至少不会像眼下这般羞涩,偏偏今日的她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连自己都觉得别扭。
墨卿砚没敢问对方,倒是对方先问起了她:“你是谁?怎么在这里?你家人呢?”
一连串三个问题,墨卿砚只简单说道:“旁人都唤我三娘,我跟家人走散了。”却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更不提自己的闺名了。
“三娘。”少年记下,又指了指自己,“你可以唤我谨言。”
谨言么?真是个好名字。墨卿砚在心里默默说道。
少年俯身拾起小太刀,翻来覆去把玩了一翻,这才递回给墨卿砚:“你不会武,真是可惜了这么一把好刀。”
从前墨卿砚不会这么觉得,毕竟她是女孩儿,学武有什么用,又不需要她上战场,可这个时候她却觉得谨言说得很是。她不懂兵器,但是方才的刀疤男,还有现在的这位少年,竟然都对这把小太刀流露出欣赏与兴奋,想来不是一般物。二舅舅把它给了自己,确实是埋汰了这把锋利的宝物。
“走吧。”见墨卿砚重新插回了刀,谨言自然地执起了墨卿砚的手,“我送你出去。”
手掌突然被人包裹住,墨卿砚吓了一跳,想要抽手,偏偏对方不让,还回头瞪了她一眼,让她立刻就乖乖就范不敢动弹。
少年用腾出的另一只手为她理了理早就凌乱的发丝,咧嘴一笑:“其实你还挺好看的。”
墨卿砚涨红了脸,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为何要戴着面具?”
谨言目光一闪,正当墨卿砚以为对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却问道:“你想看吗?”
墨卿砚惊讶地望着他,拿不准那话里的意思。“可以吗?”她问。
谨言眯眼笑着,说:“你若是想看,我不会介意。”
墨卿砚有些感动,狠狠点了两下头。她是真的好奇,这样一个从天而降拯救了她的少年究竟作何长相。谨言的眼睛很漂亮,想来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脸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谨言松了握住墨卿砚的手,双手缓缓移向面具,一点一点向上抬着。先是下巴,略尖,再是嘴唇,厚薄适中,就快要到鼻子了,墨卿砚感觉自己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一眨不眨地盯着谨言的动作。
“嗤”的轻微一声响,打断了谨言的动作,他手一沉,面具又重新戴了回去。谨言咬牙,那原本清明的眸子染上了迷蒙的痛苦,他惊惧地转身,却看到一个同样穿着暗底暗花纹绣袍的男人举着一把机弩正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