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何为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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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场波折，但宴席气氛仍是极为热烈。美味佳肴俱上，一些美丽的歌伎也纷纷上台，为众人献艺。

这种场合黄元其实挺尴尬的，毕竟他还在孝期，怎么样都不合适。看着台上娉婷妖娆的舞姿，黄元尴尬地都想逃出去。

一曲舞罢，众人正相互劝酒。

这时有人忽然说道：“我记得黄校尉父母亡故，不过数月，如何不在家为父母守孝，反而急不可耐地出来做官，此非孝子所为。”

此人声音不高，可堂上之人，却是俱闻，一时间堂上立时寂静无声。

黄元顺声望去，见是一行将就木的老者。他不认识此人，正疑问间，一旁的刘琦低声说道：“此乃前豫州刺史，青州孙嵩孙宾硕。”

黄元立时意识到此人是谁。

当年赵岐的侄子赵息羞辱“五侯”唐衡的兄长唐玹，为唐氏报复，族人多被杀，赵岐和赵戬弃官逃到青州。多亏孙嵩救助，赵岐才幸免于难。之后孙嵩因为此事名扬天下，在党锢之祸中又被禁锢。

后来赵岐显赫，孙嵩跟着水涨船高，一路做到豫州刺史。天下乱后，孙嵩逃难到荆州，再后来与赵岐重逢，还被表为青州刺史。只是他年纪大了，青州又为袁绍控制，他不敢去蹚这滩浑水，这才一直待在荆州。

孙嵩跟祢衡是同乡，又跟赵岐、赵戬亲近，见黄元如此羞辱祢衡，心中不满，这才故意开口，指责起黄元。

此时黄元心中亦是恼怒。

这个时代，孝比天高，孙嵩指责黄元“不孝”，不仅仅是找黄元的麻烦，而是要弄死黄元。

只是孙嵩不是祢衡，他不可能赤裸裸地去报复他，甚至都不能对孙嵩失礼。

众人此时也看向孙嵩和黄元，孙嵩的用心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他提的这件事确实非是胡言，而是有礼有节，因此众人都看向黄元，等待他的回答。

黄元也是无语，奇葩年年有，不过是参加一场宴会，怎么都让自己碰到了。

可这种事情，容不得他有丝毫地退缩。

黄元站起身来，端着面前的杯子，来到孙嵩面前，将其放到孙嵩的桌案上。

“孙公，自始至终，我喝的都是白水，吃的也是素食，从未忘记过，自己是在父母的孝期。”

孙嵩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之举有些鲁莽，不仅仅得罪了黄元，更是得罪整个荆州世家大族，颇为不妥，于是连忙说道“黄郎，我并无他意，只是有所疑问。”

孙嵩想找补，黄元当然不给他机会，便直接问道：“元斗胆敢问孙公，天子驾崩，继任天子为大行皇帝服丧二十七日，以日代月，不知是否为不孝？”

众人没想到黄元如此刚硬，问的问题简直让人瞠目。

孙嵩也没想到黄元会如此说，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国家之事，日理万机，若是天子要守孝三年，江山社稷都要耽搁了。”

黄元点点头。

“这就说明，父母亡故了，若是有比在家守孝更重要的事时，便可以不必守孝。”

“话虽如此，可是除了江山社稷，也没有比为父母守孝更重要的事情了。”

“有！”

黄元朗声说道：“我父母亡故后，我连二十七天的丧都没守，处理完家事之后，便直接前往成都，为父报仇。

敢问孙公，我父亲屈死于贼手，亡故之后还遭贼人泼脏水，死不瞑目，我身为人子，是该在家为父母守孝，还是该去给父亲洗刷脏水，为父报仇雪恨？”

“这！”

孙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黄元之举，乃是大孝，不能指责。

“我虽杀了赵宣、赵瓌，让赵韪也感受到切齿之痛，可我的仇人赵韪和张卫，尚未身死。这个时候，我难道不思为父报仇，回家关起门来守孝吗？

若我真这么做了，算什么大丈夫！”

“我父母亡故后，我家中有四个弟弟，两个妹妹，我是该考虑他们的前途未来，还是只想着守孝，对他们的死活不管不顾？”

“这！”

黄元说着，又看向众人。

“诸位都知道，我江夏黄氏乃是荆州有数的大族，两世三公，三代为相，可自我祖父亡故后，家道中落，短短数年，无论是许都朝廷，还是襄阳州府，还能看到几个我黄家人。

这样下去，只怕过不了数年，江夏黄氏便彻底成了寒门。

为了振兴家族，我父亲一个文士不得不拿起刀来，与兵丁为伍，最终战殁于沙场之上。而我没了祖父，又父母双亡，难道该眼睁睁地看着家族走向没落？

我当然可以在家中守孝，十年，二十年都行，若是如此，我肯定会名声远扬，甚至会被人称为‘大德君子’，可是我的大仇怎么办，难道等着仇人老死？我的家族怎么办，难道等着他一点一点走向没落？

诸位，我今年十七岁，在今年三月之前，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我的老师任公那样的经学大家，若是等以后年岁大了，能去太学做一个博士，便死而无憾了。

只是我不是一个人，身后有家族，有弟弟妹妹，有跟着我父出生入死的家臣、僮仆，我作为一家之主，得为他们的命运负责。

孙公，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这个孝，我黄元没法守。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哪怕千夫所指，我也不会后悔。等有一天，我报了祖父之仇，父亲之仇，振兴了家族，哪怕是死，我亦无愧于心。我相信祖父和父亲的在天之灵，会理解我的。”

黄元说完，回了座位。

众人听了，俱是沉默。他们此时才意识到，这个做了好大事情，在荆州、益州搅动巨大风云的年轻人，今年只有十七岁。

而他们的十七岁在干些什么。

孙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黄元之言，感天动地，他若是再指责黄元，就是倚老卖老，欺负小孩子了。

只是今日之事，到底是没脸。

这时一人拍案而起道：“好个江夏黄郎，孝义无双，若是这种人都不是孝子，那普天之下，可还有孝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