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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李大牛将他爹安置在凳子上,便迫不及待四处张望,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认生。
祁幼安搀扶着宋泽兰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他趴在柜台上捣鼓抓药用的戥秤。
这杆秤是宁芳特地找人给宋泽兰定做的,用的是质坚如铁的乌木,上面的小铜点刻度相对普通秤来说凸起较为明显,更容易用手摸出来。
祁幼安知道她媳妇儿喜欢的紧,眉头一蹙,“你在干什么!东西不要乱动。”
李大牛玩的太过投入,冷不丁听见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手中秤砣顺着秤杆便掉了下去,哐当一声,便连他昏昏沉沉的老父亲也惊醒了,忙撑着桌子站起来给祁幼安她们赔不是。
也喊着李大牛给她们道歉。
李大牛看着像个不安分的家伙,长得矮小,一双眼睛也极小,时不时有精光闪烁。
祁幼安对他印象很差,但意外的是他却很听他爹的话,他从呆愣中回过神,便慌忙捡起地上的秤砣放回去,弯着腰一边鞠躬一边道歉:“对不起宋大夫小将军,实在对不起,小的只是太好奇了……”
宋泽兰大致明白他动自己的秤了,笑了笑,“无碍,有好奇心也是好事。”
她都这么说了,祁幼安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扶着她来到桌案处坐下。
李大牛也站到了他爹旁边,“宋大夫,我爹吃了您开的药都能下地走几步路了,求您再给我爹看看吧。”
那次义诊他把赵嫦玉得罪了,赵嫦玉也说到做到,连济世堂的门都不让他进,还出言讽刺他,说他是个孬种。
他好说歹说也没用,气不过便背着他爹来了佑宁城。
百里之遥,路并不好走,中间还有一段长长的山路,瘦小的他也没什么力气,背着他爹走走停停整整两日才到佑宁城。
昨个儿夜里在城外破庙里住了一宿,今儿便过来了。
宋泽兰点点头,将脉枕推到了对面,年过半百的老人伸出枯瘦如柴的手,任由宋泽兰在他的腕间搭上三指,诊脉期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沉默倒不是向之前那般担心治不好,只是怕打扰了宋泽兰看病。
祁幼安在一旁也没事做,去后院提了壶热水,给他们父子二人各倒了一杯。
李大牛他爹的水放在桌子上,李大牛的祁幼安亲自递给了他。
往常李大牛在赵嫦玉面前低三下四,别说给他水喝了,有时候多问两句就会被劈头盖脸的骂,眼下享受这般待遇,他颇为受宠若惊,“谢谢小将军,谢谢。”
“不客气。”
祁幼安摆摆手,余光瞥见她媳妇儿已经收回了手,便默不作声回到了她身边。
宋泽兰融合了上一世的记忆,不仅治疗眼睛的方法有了,医术也格外的精湛。
例行询问了几句,她便唤祁幼安,“待会儿帮我抓药吧安安,我现在写方子。”
她的手还没碰到纸笔,祁幼安就已经
抢了过去,
“媳妇儿,
我来写,你说。”
宋泽兰打算过几日便着手治疗眼睛,似乎偷懒些也未尝不可?
她迟疑了片刻,唇边绽出如沐春风的笑容,“……也好,那就谢谢安安啦。”
祁幼安眼睛一亮,嘴角疯狂上扬,“一个。”
“……”
宋泽兰耳尖倏地红了,抿了抿唇角开始告诉她药方。
念在宋泽兰刚刚病愈的份上,祁幼安二话没说,连抓药也包在身上了。
“看在你们跑这么远过来看病的份上,诊金和药钱都给你们免了吧。”
宋泽兰徐徐开口,李大牛和他爹都感激的不行,连连道谢,“您和小将军真是个好人啊,不仅医术好,人好和气,可比济民堂那个赵大夫好太多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带着我爹在她那里看了好几年病,丝毫没有起色,药费还贵的离谱,若不是我爹自小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们就不治了,家里穷的一贫如洗,都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变卖了……”
济世堂只免诊金,这里却连药钱都免了。
纵使路途远些,但省下的药钱也足够他们乘牛车过来了。
宋泽兰心软,祁幼安心肠也没坏到哪里去,也不怪罪他手脚不老实了,“那以后你们过来看病就不用付诊金和药钱了,身边有看不起病的人也可以介绍他们过来,药费和诊金全给你们免了。”
她说的财大气粗,也没有跟宋泽兰商量就当家做主了。
“……”
宋泽兰回想着那日义诊的忙碌,不由扶额,安安真是好大的口气……她以前也只是对治不起病的穷苦人家才会免诊金药费,实在是惯爱贪小便宜的人太多了。
然而,唇边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若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失去光泽,此刻必定会被温柔缱绻的柔光填满,她望向了祁幼安的方向,温柔似水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好,就依家主说的吧。”
“哪……哪有什么家主,”祁幼安抓药的手一顿,脸腾地就红了“媳妇儿,我……我就是气不过那个赵嫦玉,会点儿医术了不起啊,说话夹枪带棍,讨人厌的很。”
往日都是宋泽兰被弄得面红耳赤,眼下终于扳回一局,她笑而不语。
昨日宋泽兰想通了之后,便也不太在意世人,加之身子确实还有些虚弱不适,乌黑浓密的青丝也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就准备忙完继续回去躺着。
此刻看起来却格外的素雅清丽,怎么看都是令祁幼安怦然心动的样子。
祁幼安把药递给李大牛,李大牛千恩万谢,带着他父亲出去了。
门外,宁芳也不知看了多久,等人走了才进去,她身后跟着祁朝燕,但她说话一点儿也不避讳,“你这小兔崽子非要参军,跟在你媳妇儿身后打下手不好吗?她看病你抓药,怎么看怎么般配。你媳妇儿还能挣钱,随便救个达官贵人千两银子就到手了,也饿不死你……”
祁朝燕依旧板着脸,声音淡漠波澜不起,“没出息。”
祁幼安被吓了一跳,“娘亲,我闲暇时过来给媳妇儿帮忙也是一样的……”
恢复了记忆的宋泽兰听到她的声音,眼眶不觉一热,站了起来,“伯母……”
上一世,她被西越的一位皇室公主占据身体,好不容易夺回身体,祁昊宇却不肯放过她,千方百计想杀了她,是宁芳伯母以死相逼威胁祁朝燕护下她,让祁昊宇写下休书。
为了给安安洗刷冤屈,她四处奔波,顶着世人误解受尽冷眼辱骂,无论祁昊宇如何诋毁她,伯母也从始至终都相信她,不顾一切站出来维护声名狼藉的她……
她说自己是她女儿的妻子,也是她的孩子……
可后来,这世上与她相依为命的人不在了啊。
她连去坟前上一炷香的机会都没有……
宁芳没在意祁幼安说什么,只听着宋泽兰语气不大对劲儿,便不禁回头怒瞪祁朝燕,“你能做个哑巴吗?一天到晚屁话真多,你有出息?当大夫治病救人积德行善,怎么没有出息了?”
昨日她过来宋泽兰在睡觉,就想着今日过来看望,偏生祁朝燕一直堵在门外,眼看着就中午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
她忍不住又低声嘟囔,“不要脸,狗东西,走哪儿跟哪儿,烦死了。”
“夫人,我是说祁幼安……”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她掐着手心,佯装若无其事。
祁幼安从柜台里绕出来,来到了她身边,瞥见她脸色不大好,也禁不住护短,“母亲,你来干什么,有事吗?”
祁朝燕不敢对宁芳怎么样,看见祁幼安将人护在身后,便气不打一处来,“祁幼安,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母亲我不点头,她连将军府的侧门都进不来。”
“又拿这个威胁我?”祁幼安也压不住脾气了,“不进就不进,我进我媳妇儿家的门,往后你也当没我这个女儿,反正打小也是我娘亲把我带大的。”
这话祁朝燕不爱听,但宁芳喜欢,方才还阴沉的脸顿时转怒为喜,“爱谁谁,你要是痛痛快快跟老娘和离,老娘立马就带着幼安走,才不管你是谁呢!”
和离?
这是前世不曾有的……
宋泽兰忍不住喃喃出了声,宁芳呼吸一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兰儿,你介意吗?介意就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