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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空星觉得这车轮换得真不错。
明明行得是比之前还要颠簸的山路,却几乎察觉不到震荡。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大,雨气上浮,车内也依旧干燥温暖。
周顺前世居然把这么好的车轮留着自己用!还凿坏他的车轮!
真是个坏枣!
车顶上,长尾鸟依旧蹲坐在那里。他只要镇在这里,车子就绝对不会有颠簸,雨气也不会侵入,只是……这雨越来越大了,把护体神光给了陆空星的马车之后,豆大的雨点几乎砸秃他头顶的毛毛。
必须变个别的。
长尾鸟视线下移,锁定了飘荡的车窗帘幕。
山路大雨。
平稳干燥的车厢内,陆空星摸了摸袖子,摸出了手绢包裹的有些干裂开的点心,这自然是先前驿馆房间里那一碟。
大概是在宫中的几年被磋磨怕了,陆空星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他将这些东西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目前为止,他身上还藏着瓷杯一只,碟子一个,长绳一截,钉子三枚……钉子明显是从周顺那里顺来的,所以周顺才只剩了两个钉钉,好造孽。
碟子可以贴胸口充作护心镜;钉子是利器,某些时候会有奇效;至于长绳,那更是什么时候都能用得上,统统塞进袖子里。
陆空星不通仙术,却完美复刻了什么叫袖中乾坤。
他放松地咬了一口点心,“嘣”的一声巨响。
陆空星:“……”
点心居然已经这么硬了吗!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刚才那声巨响不是他咬点心的动静,而是车外传来的声响,他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了周顺车轮上那两个孤苦无依的钉子。
难道……
陆空星抓住挡住车窗的薄薄帘幕,想掀开看看外面的情况。就算淋点雨也无妨,他实在好奇发生了什么。可是无论他怎么掀和拽,帘幕就像被钉死在了车上,边边角角,居然都纹丝不动!
浅色帘幕:“……”
打开,不可。
会受寒。
然而陆空星的好奇心终究战胜了一切!
“嘶——拉——”
陆空星:“……”
他看着从中间裂开成两半的帘幕,不知为何,有一瞬的愧疚。
裂开的浅色帘幕:“……”
求他自己现在的状态。
没了帘幕阻止,陆空星终于能把头伸出去查看后方情况,几乎同时,他的马车也在渐渐放慢速度,最终停了下来。陆空星看到一些本来在前引路的宦官惊慌地跑到后面去,口中还一迭声喊道。
“副使的马车翻倒了!快把副使救出来!”
“马车要滑下去了!快!”
陆空星又多探出一点头。
周顺的马车正一点点下滑,如果不及时脱身,行宫周边的万丈山崖足以成为周顺的葬身地。但除了岌岌可危的马车,前世出门办差的丰富阅历,也让陆空星下意识地看向周顺马车上方的山坡。
大雨之后,山上泥石极易垮塌!
周顺,危!
嘈杂声中,车里的周顺慢慢恢复了意识。刚才的侧翻让他在车内滚动几圈,脑门上昨夜撞出的大包还没好,此时包上加包,变成包包。他听见外面的亲随都在大声喊他出去,木制车厢缓慢下滑,他连忙四肢并用,疯狂向外爬。
快点!再快点!
就在他狼狈自救时,忽然之间,一个冰凉的想法从周顺心头划过。
【自食恶果。】
周顺突然意识到,如果昨夜自己的计划成功,此时受害的就是九殿下。可是阴差阳错,坏车轮归了他自己,他还大胆冒进雨中行路,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注视一切,也见证着他的下场。
但是……
那个冥冥中的存在似乎还觉得不够。
太轻了。
对于周顺这一路以来的心怀鬼胎而言,对于陆空星一路以来遭受的波折磨难而言……
这惩罚实在太轻太轻了。
翻倒的车厢中,周顺听到外面的惊叫声大了起来,他的双眼顿时因恐惧而大睁——
泥石滑动,山腰上的大树开始倾斜,这树生长得位置极巧,正正在周顺翻倒马车的上方。
顺山倒了!【注】
骑马的驾车的宦官们纷纷惊惧散开,泥石滑落,淹没周顺的半个车厢。这还没完,树干又轰然倒下,瞬间压碎了大半个马车,周顺痛苦的呻-吟随之传出。
雨水打湿了陆空星的额发,他震撼地看着后方这一整套连击。然而这居然还没结束,一道闪电紧接着落下,精准劈中了周顺的马车。
三连击!绝杀!
陆空星:“……”
周顺……
还活着吗?
想到这里,陆空星没忍住,顶着湿漉漉的额发,打了一个喷嚏。
雨中探头太久,有点受凉了。
骤然之间,雷云电蛇归于平静,风雨也柔和起来。借着这平静的空档,亲随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将周顺从碎裂的车厢中抬出。
周顺的腿被砸断了。
有名亲随隔着雨幕,看了眼前方尚且完整的九殿下的马车,有些犹豫,副使如今的伤情,如果能乘车……
又是数声雷鸣。
“快走!快拉我上马!走!!!”
周顺已经被吓破了胆,他强忍疼痛,压根顾不得什么颠簸不颠簸。这里距离行宫已经很近了,他一心只想赶紧逃到那里去。
今天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他运势极背,总觉得如果再停留在山路上,还有更可怕的事在后面等着他!
亲随给呻-吟不止的周顺披上蓑衣,策马来到陆空星的马车前。
“九殿下,周副使这般情况……”
陆空星已经将头缩回了车内,外界风雨顷刻间又大了起来。他擦拭着额发,轻声回复道。
“周副使伤情要紧,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这些宦官对周顺忠心远胜过对他,硬摆皇子的架子并无意义,留几个人护送就好。
大部队远去,留下的数名宦官护送着马车,不过他们惊讶地发现,副使这一走,好像把雷鸣和雨云一起带走了。细雨徐徐,山间岚动,陆空星又摸出自己的点心,咬一口。
点心湿润,他甚至还咬出了清甜的蜜豆馅。
陆空星:“……?”
这馅藏得好深啊,但是好吃。
他看一眼裂开的帘幕,觉得可怜,索性再撕一道口,把裂开的三片扎成漂亮的小辫吊起来,继续一边吃点心,一边看雨。
头上功德亮!堂!堂!
裂开后又被扎起来的帘幕:“……”
恩将仇报!蜜豆馅都压不住!
与陆空星这边细雨朦胧相比,周顺处依旧风雨大作。他因腿伤无法正坐,只能伏在马背上颠簸,身上蓑衣在暴雨面前毫无用处。
周顺的意识已经浑噩,唯一保留的感觉只有骨裂的疼痛,以及无尽的恐惧。
电闪雷鸣,地转天旋。
他干呕数声,终于彻底昏死过去。
暴雨之中,马匹嘶鸣,穿过被提前打开的大门,进入内苑。赶来开门的老宦官常年守着冷清的行宫,难见一次大人物,急忙带人撑起伞迎上去。
“大人……”
还不等老宦官多说两句,就有什么东西从马背上直接滚落下来,裹着蓑衣,在地上摔出一大个人形泥印,吓得老宦官蹦了起来。
腿刚断,又惨遭坠马,周顺已经痛得连声都发不出来了。
为对方的惨状震惊,回神之后,老宦官连忙喊人拆了一扇门板,将周顺抬进行宫,又吩咐道。
“副使伤重,快写把我那里的上好伤药取来,再派两个手脚利落的伺候着。”
“师父……”一名小宦官来到他身边,低语道,“说是九殿下的马车还在后面,可周副使那里更需要人……”
他看着老宦官,老宦官懂徒弟眼神的意思。周顺在宫中颇有实权,据说又受某位大人物的荫蔽,如果此时去周顺那嘘寒问暖,或许他们就更添几分重回宫中的希望。
看守行宫这事,听起来活少轻快,然而对他们这些宦官而言,无异于一种流放。他老了,可他当儿子养的小徒弟还年轻。
老宦官心思电转,在徒弟期待的眼神中,最终点了点头。
“常青,你先去周副使那边服侍,九殿下这里有我。”
常青张了张口,他心里想的是师父跟自己一起去,一起沾光,老宦官却摇头。
再怎么落魄,再怎么天生白发被认为不祥,九皇子也是天家血脉,云巅上的人物。老宦官谨慎小心了一辈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多年之后,老宦官依旧庆幸今日的决定。
他在阶前等候,等得脖子都长了。
马车声渐近,老宦官想着那些有关九皇子的传言,什么白发紫瞳,什么放逐雍州。这样的皇子从小不受教养,亦无皇室尊荣,哪里有讨好宫闱司副使周顺来得有用。
忽然,老宦官心头一跳,他抬头瞄一眼天空,不知何时,雨已经渐渐小了。
雨水从滂沱转向淋漓,然后淅淅沥沥,最后,竟连一两丝细雨都没有。
一滴雨珠垂在别宫所植的翠竹叶上,将坠未坠。
老宦官微微张开嘴。
这雨真邪门,先前下得那样声势浩大,怎么就……突然停了?
老宦官很快就没心思想雨的问题了。
他看到马车在阶前停下,那位传说中的九皇子身披一件旧外衣,满头白发毫无掩饰散落在外。他没要人搀扶,自己从车中出来,轻巧地踏着车辕跳下。
整个别宫仿佛因迎接贵客而洗过一遍,此时乌云散去,明月斜出,天地间景致清冷幽静,竟似画中一般。
白发的皇子落地抬眸,紫瞳沉静,贵不可言。
老宦官一时有些怔住了,比起“生而妖异”那样的传言,此时此刻,他更觉得,眼前这位九皇子生得极好,再加上那无喜无怒的神态……
竟犹如神仙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