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奴面上露着喜色走进屋来,朝我道:“小姐,皇后娘娘吩咐赏了六宫东西,奴婢方才瞧着,赏给小姐的都是些好东西。我私底下问了送东西过来的小太监,他说小姐的赏赐可是宫里诸位新进小主的头一份呢。”
羽香在我身旁,听了,忙朝我笑道:“皇后娘娘如此看重小主,奴婢恭喜小主。”
我含笑不语,卧在炕上闲翻棋谱。
外头琴梅打着珠帘进来,朝我行礼道:“小主,纯妃娘娘遣了身边的秀莺姑姑来给小主送东西呢,现在在门外侯着。”
我听了,忙起身,因未打算出门,所以并未上妆,便吩咐琼奴和羽香伺候我梳洗上妆。打扮妥当,我走进正堂,朝琴梅道:“传进来吧。”
就见棋兰引着一位穿着不俗的宫女走进堂内。那秀莺和身后几名小宫女见到我后,朝我行礼道:“奴婢参见沐贵人。”
我给身后的琴梅递了个眼色,她忙上前搀起秀莺。我笑道:“姑姑不必如此多礼。”
她抬头看我一眼,然后低头恭顺道:“主子命奴婢给贵人小主送些东西来。”
说着,她身后的小宫女将手中捧着的匣子呈上来。我面色含笑,唤琴梅和棋兰接了,笑道:“多谢娘娘垂爱。”
送走了秀莺姑姑后,琼奴把纯妃赏的东西呈给我看,口中喜道:“小姐你看,纯妃娘娘赏了这么多珍宝首饰,也很是看重小姐呢。”
我见她面露喜色,而羽香却是面色平静,似乎还有些忧虑之色。我便问道:“羽香,你觉得呢?”
羽香四下看看,见琴梅和棋兰都去送秀莺了,屋内没有外人,就朝我道:“奴婢倒觉得,纯妃娘娘这么厚重的赏,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只怕会引来六宫侧目,众人妒羡。”
果然是个聪明人,我朝她道:“去唤小福子来。”
不过一个时辰,小福子回来向我禀道:“回小主,奴才照小主的吩咐去各宫打探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各宫都相差无几,不过是按着惯例来的。而纯妃娘娘却是只独独给小主送了赏,其余的小主那,一概没有。”
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皇后的赏赐不过是在惯例之上多赏了我一些,还不至惹人闲话。而纯妃却只独独赏了我,怕是想要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众人羡慕和妒恨的对象。
琼奴这时也明白过来,担心的说道:“那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别急,只怕还不止这样呢。”说着我抬头看向羽香,她也朝我点点头。
这一日,纯妃送完赏之后,咸福宫的荣贵嫔、庆嫔,便也都送来了赏赐。她们该都是纯妃的人吧。
我心中觉得好奇,便问羽香道:“羽香,这宫中不是有规矩,凡是嫔位上便可掌一宫事宜,居主位吗?怎么这咸福宫却有荣贵嫔和庆嫔两位主位呢?”
羽香替我换上热茶,坐在小杌子上边和琼奴理着绣线,便和我说道:“这荣贵嫔娘娘初入宫时就封了嫔位,赐居咸福宫,掌一宫事宜。而庆嫔娘娘入宫时只是封了娘子,也住在咸福宫内。后来庆嫔娘娘获了宠,在永徽十年的时候,晋了嫔位。本来按照祖制,成了主子,这庆嫔娘娘便得移宫,掌一宫的主位,只是庆嫔娘娘自己上表皇上,说她和荣贵嫔娘娘两人感情深厚,不愿另移宫室,皇上允了,所以现在这咸福宫便就有两位主位。”
我笑道:“原来是这样。”
琼奴一边绕着线,一边瞅着我,见我一脸子笑意,只顾着看书,她憋不住朝我急道:“小姐,纯妃娘娘有意为难,你难道都不心急吗?”
我放下手上的书卷,笑看着她,看她的脸拧着,甚是担忧,便道:“心急又有何用,这怕只是开始呢。如今我才入宫,纯妃娘娘如此疼爱我,我也只能笑着接受啊。”
羽香看着琼奴,也安慰道:“琼奴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忧,正是因为咱们小主在这些新进宫的小主里头是最出众的,纯妃娘娘才会差人送来这么多礼,保不准除了有让小主在众人面前难做的意思,还存着靠此事胁迫小主,拉拢小主之意呢。”
琼奴听了,脸色稍霁,朝我道:“那小姐可要好好思量思量。”
我点点头,朝窗外望去,今日没有月,想必明日会下雨吧。就像羽香说的,纯妃今日如此动作,怕不仅仅只是让我遭人妒恨这么简单。可是即便你是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宠妃,即便你如此胁迫告诫,我却不会轻易的随了你的意,只因为你是首辅的女儿,你是太后的侄女。
第二日一早,便有翊坤宫的太监过来传话,说午膳后,纯妃娘娘请各宫的主子、小主去翊坤宫听戏。
用完午膳,我便带着琼奴、羽香一齐去了翊坤宫。翊坤宫离启祥宫略有些路程,我们一路过了华泰门、宁和门、钟思门,到启运门前遇到了齐容华和孙贵人,孙贵人见是我,忙迎上前来笑道:“在这遇到沐姐姐,可真巧。”
和她一同来的齐容华位分比我高,我含笑走过去行礼:“见过齐容华,姐姐吉祥。”
那齐容华也不唤我起来,只盯着我冷笑道:“我可不敢受沐贵人这一声姐姐,现在合宫谁不知道沐贵人是纯妃娘娘心尖儿上的人,咱们可高攀不起,没得叫人笑话。”
孙贵人听她如此说,觉着气氛有些尴尬,忙笑对我道:“既然遇上了,沐姐姐便和我们一起去翊坤宫吧。”
说着她伸手扯了扯齐容华的衣袖。齐容华却不理会她,冷哼一声,朝我们道:“这翊坤宫路远,我怕耽搁了时辰纯妃娘娘怪罪,先行一步,告辞了。”说着领着身后的宫女自去了。
孙贵人朝我道:“沐姐姐别往心里去,齐容华说的是一时气话。”
我牵起她的手,笑道:“无妨。咱们也快些走吧。”
看齐容华对我的态度,纯妃这步棋果然走出了想要的效果。而这孙贵人素来脾气就好,在去翊坤宫的路上,还为齐容华解释。
戏摆在翊坤宫的风雅存小戏台,纯妃点了出《招安》,荣贵嫔坐在纯妃左侧,朝她笑问道:“娘娘今天点的戏新鲜,嫔妾可从来没听过。”
纯妃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玲珑八宝赤金钗子,笑说道:“这是梨园里新排的戏,说的是梁山水泊好汉宋江接受朝廷招安的故事。”
庆嫔作为三嫔之首,坐在纯妃右侧,放下手中拿着的芙蓉香糕,笑说道:“那嫔妾们今天可有福气了。”
众人听庆嫔如此说,都起身行礼道:“嫔妾谢过纯妃娘娘。”
纯妃唤我们起来,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看戏大家都不必拘着礼。”
戏演到妙处,宋江接过朝廷的招安书,朝北三叩头,高声谢恩。纯妃看到此处转过头向庆嫔道:“这宋江的梁山水泊人少力微,那能敌得过朝廷的大军呢。不过他也算聪明,知道审时度势,接受朝廷的招安,怕是也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他自己吧。”
我听她说这话,知道她暗有所指,也不知这话几人听进心中,几人当作笑语了。
《招安》演完,纯妃又让荣贵嫔和几位嫔主点戏,又听了几出《楚汉传》、《长生殿》众人这才散了。
我听戏时暗暗观察,众人对我虽然面上含笑,但因为纯妃单独赏赐我的事,心中想必已是积了怨气的,每次看向我的眼神,不是含酸,便是带着羡妒。
孙贵人似乎对我却毫不介意,离开翊坤宫时便笑着说和我一起同行。孙贵人执意要送我回启祥宫,我拗不过她。到了琼华轩,我请她进屋喝茶。两人坐着才说一会话,就见书竹进来禀报说姜常在来了。
把姜常在请进屋内,我笑问道:“今日纯妃娘娘请我们听戏,怎么没见着姜姐姐。”
她位分低于我与孙贵人,我便让琼奴取了面垫绣花绒枕头的凳子给她坐了。
她笑道:“我也是满心的想去,但是文琅今日早起时似乎有些受凉,我便只能留在宝华馆照顾她。”
孙贵人又说道:“今日也没见着嘉贵嫔和宁嫔娘娘。”
我接过画菊手上的茶盏递给姜常在,笑道:“宁嫔娘娘身上不大舒服,所以今日没去。至于嘉贵嫔,我想也该是有事,不能赶去吧。”
三人絮絮的说了半天的话,姜常在朝我假嗔道:“妹妹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有一句话我就不得不说了,妹妹入住琼华轩这么久,都未曾去我那走走,可不是嘴上叫我姐姐,心里倒没我这个姐姐了。”
我忙解释道:“姐姐说这话,我就不得不道一声冤枉了,我是想着姐姐照顾帝姬辛苦,不想再因为我劳烦姐姐。”
姜常在听我这么说,脸上露出笑意,忙道:“那是我错怪妹妹了。这样吧,既然今日孙贵人也在,不如姐姐我就请妹妹到我宝华馆用晚膳,孙贵人作陪。可好?”
孙贵人听姜常在这么一说,笑道:“我是自然愿意的。”
我听她说得诚恳,不好推辞,也就笑道:“那妹妹就多谢姐姐了。”
姜常在这晚膳准备的十分丰盛,有姜香黄鱼、醋酿蹄花这些美珍,还有九宝豆子,虾仁香瓜这些时令鲜蔬。
用了晚膳,宫女奉上香茶,我接过漱了口。
姜常在笑道:“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胃口,若是不好,妹妹们不要见怪。”
“很好吃呢,特别是那醋酿蹄花,我用了好些呢。”孙贵人对姜常在宝华馆的美味很是赞不绝口。
正说着,内室传来一阵哭声,姜常在面上略有些不好意思,朝我们道:“定是文琅又哭了,两位妹妹,我先失陪一会。”
不一会,哭声止了,就见姜贵人抱着个绣百福字的锦罗襁褓走了出来。我和孙贵人见她抱着文琅帝姬出来了,都迎上去看。
那文琅帝姬只有七八个月大,粉嫩的小脸,一双大眼睛正盯着我看。我见她如此可爱,便拿着手上的绢子逗她。她被我逗得开心,便咧开嘴来,朝我呵呵笑着。
姜常在见文琅帝姬朝着我笑得欢,就对我笑道:“帝姬很喜欢妹妹呢。”
孙贵人也同我一起逗文琅玩:“是了呢,你瞧,文琅帝姬一看到沐姐姐,就不住的笑呢。”
“妹妹要不要抱抱文琅?”姜常在见我似乎很喜欢文琅帝姬,便开口问道。
“那最好不过了。”我见文琅可爱,也想着要抱抱她。
姜常在将襁褓往我身前一递,我张开双臂正要去接。却不想我手还未放好,那边姜常在就已把抱襁褓的手松开了,我眼见着这文琅帝姬顺着我的手臂就往下滑去。我心里暗道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