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何医士,我让琼奴掩了门。走到内寝,我坐在床上,拆开信来看。信封上依旧没有字。里面是一张折了三折的碎花信笺。我摊开,有淡淡香气,细细一闻,是了,是惠兰花的香味。
“贞儿:
几日前收到彦方的信。他信上述及你,说你因遭她人妒恨,误食东西而面发红疹。现在可好些了?宫中险恶,若想为人上人,定得步步为营。
信到你手中时,怕已是岁末了。京都天气奇寒,你久在南方居住,必定不适,切记多穿衣物防寒。
你如今久病未承宠,境况怕是不好过。也不知上次带去的银子可还用完了,我在信中给你附上些银票。有了银子,想来在宫中也要好过些。
珍重。”
没有落款,彦方该是何医士的名字吧。信封里还装着几张银票,我取了出来,足有三千两之多。进宫时我贴身带着他和沐夫人给我的银票,也有两三千两。但在这宫中银票面额太大,倒不如现银来得方便。但我入宫仓促,也没带多少散碎银两。好在病了这么些日子,倒也没有太大花费。
把信丢在火炉里烧了,我把宁邺王给的三千两银票收好,然后取出张五十两银票。
这宫里规矩,宫女每三月可获准出宫一趟,恰巧过几日便是琼奴和羽香获准出宫的日子,我想着让琼奴把这五十两银票带出去,到钱庄替我换了碎银来。
我也听小福子说这宫里有兑散碎银两的地方,只是他们向来只给位分高或者得宠的妃子兑换银票。我也只能让琼奴替我出宫去办这件事。
用过午膳,内务府派人来传话,说是让去领琼华轩的月例银子。琼奴吩咐了琴梅,让她去了。
我觉得身子有些乏了,琼奴和羽香便伺候我上床小憩一会。待到我醒来,却发现只有羽香守在我床边。
我起身问道:“羽香,琼奴呢?”
羽香见我醒了,忙伺候我穿衣,答道:“琼奴姐姐出去了,似乎有要紧事。”
我听了点点头,起身穿衣,净脸梳妆。我正取了桃花制的胭脂要往唇上抹,琼奴的身影就出现在我面前摆着的那方雕花铜镜里。
“小姐身子病着,怎么不在床上多歇会?”琼奴用纤手拿起妆台上的珐琅银盒,里面装的是新鲜玫瑰花汁子淘澄出的嫣红胭脂。她取来一支银簪,挑了点和水匀开了,用细毫竹笔蘸了,在我两眉间替我画花钿。
“略睡了会,觉得精神好些了。这躺着久了,也觉得乏了。”我手执一管铜螺黛轻轻修着蛾眉。
“过几日便是你们出宫的日子了吧?”我微侧头,问道。
“嗯。小主可有什么要奴婢和琼奴姐姐带回来的东西?”羽香在我身后替我梳着头发。
我放下手中的眉笔,按了按鬓角,道:“我倒没有什么要带的,只是你们这出宫一趟不容易,咱们琼华轩又不似别处那般。你们倒多问问一同服侍的姐妹,看看她们是不是缺些宫外的东西。”
正说着,挂在门外的厚厚幔帐被打起,几片雪花随风飘入屋中,琴梅手中拿着个红绸包着的东西提脚走进屋来。
我见她面上含怒,一脸气鼓鼓的样子,遂叫她过来,问她怎么了?
琴梅把手上的红绸摊开呈给我,里面是些散碎银子。她语气含怒,急道:“奴婢是气内务府那帮狗奴才!”
我接过她手中的那些散碎银子,也不知她在内务府受了什么委屈,便问道:“他们又怎么给你气受了?”
琴梅略微缓了缓气,这才说道:“方才琼奴姑姑让奴婢去内务府领月例银子。奴婢到了内务府,内务府的管事却对奴婢说,这皇上吩咐,内宫不宜奢靡,要裁剪**用度,就足足把咱们琼花轩的月例银子扣下一半。”
说到此处,琴梅粉腮微鼓,可见这气的不浅。我一笑:“原是为这个,既然是皇上吩咐的,他内务府按旨办事,也是应该。”
“可是奴婢瞧的真真的,奴婢正要拿了银子走时,就见潘容华身边的宫女来也领月例,那内务府给玉春堂备下的月例银子却比她应领的银子还要多出许多。小主您说,这皇上说裁剪宫里的用度,怎么就偏只裁剪咱们琼华轩的呢?奴婢不服,就和那管事的争辩几句,不想他却冷言讥讽,还出言悔辱小主。。。”琴梅声音愈来愈细,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忙满眼惊恐的看着我。
我虽然知道这宫里人都是拜高踩低的主,但听琴梅这么说,心里也是不好受。不过此时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得换上笑颜,道:“这快要过年了,各宫里都要预备着过年用的东西,还要留着银钱打赏,难免银子不够。潘容华位分高,又新进得宠,自然花费更多,内务府给她多备些银两也是应该的。”
说着,我起身扶起琴梅,把方才红绸包着的银子放在她手心里,笑道:“好了,快别生气了。去把这些月例银子分派下去,连着里头我的份例也都给大家分了。”我回过头朝琼奴道:“再去取十两银子来,也分派给众人。马上过年了,也好让大家多匀出些银钱寄回家中。”
琼奴依言去了。羽香和琴梅忙招呼了轩内伺候的大小宫人来给我磕头,众人皆是满脸感激。我扶他们起来,道:“大家在这宫中都不容易,你们既跟了我,我自然要多为你们考虑些。”
众人散了,我这才喘一口气,脸色渐渐暗下来。羽香在一旁劝道:“小主不必和内务府那些奴才计较。”
我从桌上供着的瓶子里抽出一直白梅,摘下一片花瓣,苦笑道:“这么些日子了,我难道还看不清这宫里的人吗。只是我觉出一个道理来,在这宫里,若是你想安然度日,了此一生,那就得学会忍受别人的白眼和轻视。倘若不愿意,那就只有去放手争!”
“小主明白了就好。”羽香定睛看着我,笑道。
雪到夜里都没有停,琼奴和羽香劝我今夜就不要去了。我却不同意,若是今夜不去,只怕以前的功夫便都白费了。
琼奴无法,只得替我多加了件衣裳,另外取了件狐皮大氅给我披上。琼奴扶了我,小福子在前面提灯。三人出了琼华轩,缓步行到上林苑的天香园,前面就是春寒园了。
琼奴打着伞,天上飘落鹅毛大雪,些许落在我的狐皮大氅上,晶莹剔透。我将手伸出伞外,想去接住那落下的雪花,但雪花飘然落到我的指尖,不过一瞬,就融化成水。
小福子见我止步,回头道:“小主。”
我回过神来,嘴角露出一抹笑,提起裙摆正要朝前走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疾步而来的声响,我连忙回头,见一位身穿浅粉色宫衣的宫女正朝这边跑来。
她跑到我跟前,朝我行礼道:“奴婢参见小主,我家娘娘请小主过去一叙。”
娘娘?在这宫中能被称为娘娘的必定是嫔位以上的妃子。我心中疑惑,不知是这宫中哪位主子,但又不好拒绝,只得跟着这小宫女去了。
踏着石子路,绕过一片柏木林子,那宫女朝我笑道:“小主,娘娘正在那等着小主呢。”
我朝前望去,一华服女子端立在那,正朝这边望来。待走近一看,是信妃!
我忙上前行礼,道:“嫔妾贵人沐氏见过信妃娘娘。”
信妃是宫里与纯妃并尊的两位妃子之一。只是她素来深居简出,我也只在皇后的坤仪宫见过她一次。她今日穿一件烟灰色软罗宫衣,绣着极雅致的出水芙蕖,上身罩一件墨绿色鼠毛袄子,端丽大方。
她让身旁宫女扶我起来,笑问道:“原来是沐贵人,贵人这是要去哪?”
我起身,这才抬眼看她,她素净妆容,略显病态。她方才定是看见我了,如此一问,我就也没必要说谎了。
我面上含笑,答道:“听说这几日上林苑春寒园里梅花开得正茂,兼着这连日的大雪,嫔妾最喜白雪红梅,便想去春寒园踏雪赏景。”
“贵人好雅兴,只是贵人今夜若是要去春寒园,那本宫就不得不劝贵人一句,此刻春寒园里是人多热闹。贵人去了,只怕会扫了兴致。”信妃说了这一番话,靠在身旁的宫女身上,轻轻喘着气,眼神却看向我。
春寒园本就算上林苑的偏僻之处,何况现在夜也深了,怎么会人多热闹呢?信妃这是话里有话。此刻,谁会在春寒园里呢?
信妃见我未答话,嫣然一笑,道:“贵人似乎不信,那就请贵人随本宫来。”
她向我招手,然后扶着宫女朝身后走去。我也欲探个究竟,唤上琼奴和小福子提步跟上。雪路难行,信妃带着我走了好一会,绕过昼倦池,来到片杏林树下,隆冬时节枝叶败落,只剩下枯木枝桠。
信妃回头望向我,示意我上前。她伸手一指,口中柔声道:“沐贵人,你来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带我来这的妙处。从这里望去,面前是静如碧玉的昼倦池,朝左侧一偏,便是那池畔春寒园红梅下的石琴台。而此刻,琴台旁站着有位打扮华贵的女子,身后侍立着一大群的奴才。我凝神定睛一看,顿时一惊!那女子,那女子竟是纯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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