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萧泽用完早膳,外头太监来报说有朝臣求见。我也就在萧泽不舍的眼光中退出了含元殿。
琼奴和羽香已在殿外候着我了,玉芝奉旨送我到仪门外,头上佩着的湖绿宫花垂下的丝绦流苏盈盈摆动:“奴婢就送小主到这了,小主慢走。”
玉芝敛目行礼,面上一抹止不住的浅笑。我提步走到她跟前,牵起她,笑道:“今早多谢姑姑替我妆点。”
“奴婢不敢居功,是小主匠心独运。”玉芝是御前侍奉的人,此番受了皇帝嘉奖,自然高兴。
我牵过她的手,将腕上一只翡翠玉镯褪了下来,替她戴上,嫣然一笑:“贞儿知道姑姑是御前的人,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识过的,只是这小小薄礼,是贞儿一片心意,还望姑姑不要嫌弃才好。”
玉芝少不得推辞,我按住她欲褪下镯子的手,笑道:“姑姑若执意不收,就是不给贞儿面子了,以后仰仗姑姑的地方还多。”
她听了我这话,这才止了动作,一笑道:“小主厚爱,奴婢自当感记于心。”
琼奴扶着我的手,她手掌暖暖的,笑道:“奴婢私心里以为御前侍奉的人都会是好大脾气,极难相与的。没想到,这玉芝姑姑却是个好人。”
羽香拿着个小手炉,将它捂在怀里,怕暖炉凉了,接口道:“是了,若不是玉芝姑姑替咱们寻了个歇息的地方,恐怕现在也没有这么好的精神伺候小主。”
我淡淡一笑:“人好固然不错,可是能在御前侍奉的人,绝不会是那么简单。”想到今日梳妆时,我没有还没有提点,玉芝便了然知晓我的心意,我心中不由暗暗赞服。
“所以小主把那水头极好的翡翠送给了玉芝姑姑。”羽香侧首道。
我不置可否,朝她道:“既然她在含元殿当差,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个翡翠镯子她未必放在眼里,我送她那镯子,不过是表表心意,以后若真有事,寻她帮忙也方便些。”
“小姐如今隆宠深厚,哪里还会遇着什么事呢。”琼奴笑道。
“这宫里向来风云诡辩,凡事都有说不准的时候,不过是防着万一。”我从羽香手中接过暖炉,捂在怀里,身子顿时暖了许多。
三人正说着话,就到了琼华轩门口,小福子已领着一众宫人侍立在仪门外了。琼奴和羽香疾走几步,站在众人前,领着琼华轩的宫人们行跪拜叩首大礼道:“奴婢、奴才恭贺小主承宠之喜,恭贺小主晋封之喜。”
我忙让他们起来,笑问道:“这是怎么了?何故要行此大礼呢?”
小福子走上前,躬身一笑道:“方才有敬事房太监过来传旨,说小主晋位为良媛。奴才们喜不自胜,这不忙领着大家向小主贺喜了。”
琼奴见他一脸喜色,打趣道:“我看小福子你啊,不是急着向小主贺喜,怕是急着向小主讨赏来的吧!”
小福子听琼奴如此说,急的是面红耳赤,分辨道:“姑娘这话说的,平日里小主对奴才那般的好,做奴才的怎么能不记在心上呢,如今是真心恭贺小主,姑娘怎能诬我是向小主讨赏呢。”
琼奴听了,用手捂住嘴,嗤嗤笑个不停。
我看着他的样子,也不觉好笑,遂道:“她不过是闹你玩,你别放在心上。你们的忠心我是知道的。这几日你们也伺候的辛苦,说赏也不为过。”
说着转过头,朝羽香道:“去挑几匹绸缎来分赐给咱们轩内众人,也算是我这个做小主的慰劳慰劳诸位。”
琼奴眼光看向小福子,眉角一挑,不依不饶道:“小福子,你看我没说错吧。这不就领着赏了。”
小福子见一时说不过他,就抬头看向我,向我求助道:“小主。。。”
我掩嘴一笑,横一眼身后的琼奴:“你就惯会欺负小福子老实。”
“奴婢可没又欺负他,对吧,福公公?”琼奴朝小福子眨眨眼,笑道
“好了。”我实在是受不了小福子那委屈的眼神,便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大家都各自仔细当差,切莫因为我晋了位分,就骄言躁行,若是有人闹出什么是非出来,就别怪本小主没有说过这话。”
我扫一眼侍立一旁的众人,收了原来的笑脸,正色说出这一番话。小福子听了,忙答道:“小主放心,奴才们心里都有数,定不会给小主惹什么麻烦的。”
“那就好。”我点点头,然后细语和小福子道:“现在怕是有人急着要逮我们的错处呢。”
小福子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颔首道声“知道了”,便领着各位宫人退下了。
走进屋内,我朝琼奴并羽香道:“替我更衣,再陪我去趟坤仪宫。”
历来妃嫔初次侍寝,侍寝完后都要去坤仪宫向皇后行礼叩拜的,以示中宫威仪,彰显妾妃之德。
琼奴替我解下贡华宫装,道:“小姐何必这么急着赶去,用过午膳后,歇一会再去吧。”
我拢拢浅花底绣金字团圆纹的衬衣袖子,道:“左右都是要去的,晚去不如早去。”然后扭头吩咐道:“羽香,就取那件碎花云锦宫服来。”
羽香取来宫服替我换上,眼光瞅着我的发髻,问道:“要不要奴婢帮小主在发髻上添些华簪,毕竟是去拜见中宫皇后。”
我拿起桌上搁着的一把银剪子,在案上供着的花瓶中剪下一朵粉色蔷薇,别在发髻上:“不用了,这样就挺好。”
坤仪宫依旧的富丽堂皇,飞檐上鎏金的翔凤和梁柱上的凤凰玺画无一不在彰显着它高贵的地位。
我踩着碎步,慢慢走进坤仪宫正殿,臂上缠着的织金披帛自然垂地,显得无比婀娜。
我盈盈拜倒:“嫔妾良媛沐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说着在琼奴的搀扶下,向皇后行了三叩头的大礼。
礼毕,皇后命身边的侍女将我扶起,笑道:“快起来吧,赐座。”
我在檀木紫漆雕龙凤呈祥凳上坐下,这才抬眼看向端坐在凤座上的皇后,她今日打扮极为庄重,正红色的锦服上绣着姹紫嫣红的盛放牡丹,无比端华,头上两支双凤齐飞金钗分外夺目。
皇后眼眸含笑,微微一点头朝我道:“依沐良媛的品行相貌,这份隆宠早就是该得的了。不过现在,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起身谢过。
“沐良媛今日打扮好生雅致,衬得人分外娇艳,不怪皇上多疼你些。”皇后拨弄着指间一枚嵌宝戒指,打量我道。
我含笑道:“娘娘才是风华绝代,雍容华贵。”
皇后睨我一眼,然后抬眉笑道:“沐良媛这嘴,像灌了蜜似的。”
“娘娘面前,嫔妾怎敢胡说。”我一笑,道。
皇后扶着侍女,起身,走到窗前供着的花瓷盆前,瓷盆里一丛魏紫牡丹开得正盛,牡丹本不是这个时节的花卉,想必是宫里司苑房在暖室里培育出来,特意拿来坤仪宫孝敬的。
皇后用金护甲挑一挑牡丹花繁密的花瓣,轻笑道:“良媛看本宫宫里这丛牡丹,魏紫牡丹不愧是牡丹花后,倒是称得上雍容华贵这一词。”
我见皇后起身,也忙扶着琼奴起身,侍立在皇后身后,回话道:“送来娘娘这的花,司苑房怎敢不尽心呢。”
“可是即便是这雍容华贵的牡丹之后,却也奈何不了有其他丛花争艳,你瞧那边那几株芍药却也是开得花枝招展,惹人流连呢。本宫瞧着,那势态怕是这富贵牡丹也不能及呢。”皇后眼光扫过墙角摆着的几盆嫣红芍药,朝我道。
她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我莞尔一笑,朝她走近几步,行礼道:“娘娘这话说错了。”
“喔?如何错了?”皇后意味深长看我一眼,笑问道。
“牡丹向来被世人奉为花中之王,而魏紫素来名贵,有牡丹之后之称,如此尊贵身份,岂是寻常花草所能比肩的。嫔妾幼时学诗,如今还记得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世间众花唯有牡丹国色天香,是花中之国本。”我说这话时,眼光偷偷扫向皇后,见她嘴角渐渐浮起笑意,遂继续说道:“若是娘娘觉得这墙角盛放的芍药太过妖艳无格,徒惹娘娘心烦的话。娘娘只消命人把它移走便是了。”
皇后浅浅一笑,眼光扫向我,手指轻轻挤压牡丹花瓣,溢出浅紫色汁液:“沐良媛这话说的句句在理,只是本宫烦恼的是,该如何将这几盆芍药移走呢?芍药花艳,难免得贵人垂爱,若强行移走,不免会自伤啊。”
这话是再明显不过了,皇后以牡丹自比,那艳红芍药自然就是不可一世的纯妃娘娘了。如今我得到萧泽宠爱,皇后早就又起了拉拢之心。今日这一番谈话这倒也在我预料之中,左右都是要来的。何况纯妃已是咄咄逼人,我若应了皇后,也免得势单力薄,无力对抗。
我正要出言答话,却见一名宫女跑进殿来,行礼急道:“皇后娘娘,颐宁宫那边传来话,说太后身上又不好了,皇上传您即刻过去呢!”
皇后听了,朝我看一眼,面露难色:“如此,本宫便就要赶去颐宁宫了。”
我敛目,双手相叠放在身侧,行礼道:“恭送皇后娘娘,嫔妾有空自当再来皇后娘娘宫中请安。”
皇后点点头,道:“你有心了。”说着,领着一大帮侍女太监匆匆朝颐宁宫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