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文琅帝姬满岁生辰宴席开在宫中的撷芳华重殿,宫中女眷和内外亲贵均来参宴贺喜。连久病初愈的太后也由几位太妃、太嫔搀扶着特意赶了来。
我眼光由太后华丽的凤袍上收回,侧首朝琼奴低声道:“何彦方的药方果然不错。”
“小姐以太木危紫凤为由解了齐婕妤的禁足,若是太后的病还无起色的话,小姐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琼奴躬身一边替我布菜,一边低语道:“不过何医士医术的确了得。”
太后病虽好了,但身子还是很虚弱,略坐了坐,赏了姜贵人一对双喜玉如意后,就回颐宁宫去了。见太后要回宫,一干太妃、太嫔也忙起身,侍候太后去了。
众人恭送太后去后,似乎少了几分拘谨,杯盏交错,愈发热闹起来。我手握银筷,夹起一块玫瑰胭脂鸭脯,轻咬一口,满齿留香。这是方才萧泽命苏安送过来的,味道果然不错。
姜贵人盈盈起身,手举白玉夜光杯,里面莹紫色的葡萄佳酿微微泛光,朝萧泽道:“皇上,臣妾替文琅敬您一杯。”
姜贵人虽然未分不高,但她是文琅帝姬生母,帝姬年幼,她自然成了这场宴会的主角。她的席位被摆在萧泽御座右侧,连位高得宠的纯妃也不得不屈居其后。
萧泽含笑接过姜贵人手上的夜光杯,正欲仰头饮下。
却听见殿内传来一声沉重的呻吟:“哎呦!”
这一声呻吟,如晴天霹雳,划破满殿的欢声笑语。宴上众人忙放下手中杯盏,止了笑,朝发出呻吟的成嫔望去。
此时成嫔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贝齿紧咬嘴唇,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一丝丝血迹从紧咬的唇上渗出。
众人皆是惊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在我身侧的孙容华见此情景,不由心惊,伸手紧握住我的手。
萧泽见成嫔如此样子,也很是惊慌。皇后也是站起身来,急问道:“成嫔这是怎么了?”
成嫔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她身后侍候的侍女带着哭腔,噙着眼泪,慌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方才就觉得腹痛难忍,但碍着在酒宴上,所以没有言语,不想此刻竟疼的如此厉害了!”
成嫔怀有皇嗣,如今腹痛难忍,萧泽心中担心皇嗣,自然无比紧张,忙急道:“快传太医来!”
太医院院判徐太医赶来时,成嫔面色早已是苍白无一丝血色,斜靠在软花垫上,闭目忍痛,萧泽则满脸凝重牵着她的手站立一旁。徐太医细细诊过脉后,答道:“皇上,成嫔娘娘腹痛似乎是食用了不洁食物所致,索性没有伤及腹中胎儿。”
听到腹中皇嗣无碍,萧泽和皇后俱是松了一口气。
皇后走上前几步,把成嫔的手从萧泽手中接过来,握在手中,朝成嫔贴身侍女问道:“既是吃了不洁食物所致,那本宫问你,成嫔今日可否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宫女轻抚着成嫔的后背,清楚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自有孕在身,胃口就一直不好,今日来参加晚宴之前,就吃了几块长春宫孙容华送来的蜜香栗子糕。”
说着,那宫女不住拿眼光朝我身旁的孙容华看。
萧泽眉头微蹙,道:“便去取了那栗子糕来。”
孙容华听说成嫔可能是吃了自己送去的栗子糕才会腹痛的,急得秀眉紧蹙,转头用焦心的目光看着我。
我轻拍她手背几下,示意她不必太过紧张,即便是吃了她送的糕点而不适,但成嫔腹中胎儿无事,那便就无大事。
不过一会,苏安双手捧着碟栗子糕走上殿来。
萧泽朝侍立一旁的徐太医道:“徐太医,这栗子糕取来了,你看看。”
徐太医称诺走上前,取过一块栗子糕,细看轻嗅,然后捏了一点放入嘴中。突然脸色大变,露出惊恐之色,跪倒在地,朝萧泽急道:“皇上,这栗子糕中,掺有桃仁粉!”
“桃仁粉?”萧泽似有不解,踱步走上前,眼光盯着跪在地上的徐太医,问道。
“这桃仁粉有破瘀除肿之效,有孕之人最忌食用,否则便会胎堕伤身。”纯妃樱唇轻启,一字一字清楚吐出,说到“胎堕伤身”时,特意加重了几分力道。说完,抬眸看向萧泽,嘴角一丝看不出的浅笑。
萧泽闻言,果然震惊,身子不由一怔。众人听了,也是惊诧。我感觉到孙容华的手明显一抖,身子坐不稳,险些跌坐下来。
皇后看一眼我身侧的孙容华,轻声问道:“徐太医,果真这栗子糕里掺有桃仁粉?”
徐太医依旧低头,答道:“回娘娘的话,确有桃仁粉,而且这桃仁粉的分量还不轻,所幸成嫔娘娘只食用了几块,若是全吃下去。。。”徐太医在这止住不言,自然众人都知道他后面要说的话是什么。
“这桃仁粉颜色微黄,混在栗子糕里轻易不能发现,这下药之人果然心思缜密。”荣贵嫔接口道,说完眼光如箭,直直射向孙容华。
听完一句,萧泽面色阴郁一重,荣贵嫔话刚说完,萧泽便转头看向孙容华,却也不怒,道:“孙容华,这栗子糕是你送去给成嫔的吗?”
谋害皇嗣可是个大罪名,孙容华强撑着内心的恐惧,走上前屈膝跪倒:“回皇上的话,是臣妾送给成嫔娘娘的。”
“孙容华这罪认得倒是爽快!”庆嫔娇声笑道。
“皇上还没有发话,孙容华也还没有辩解,庆嫔怎么就认定是孙容华了呢?”皇后面色不豫,责问庆嫔道。
“是了,庆嫔姐姐是惯会用莫须有的罪名。以前说嫔妾,今天又来说孙容华。”齐婕妤杏眼圆瞪看着庆嫔,似乎有很深的过节。
“虽说皇上还未问过孙容华,但这栗子糕是孙容华送去给成嫔的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倒也不算冤枉她!”纯妃轻哼一声,挑衅的眼光从眸子中透出,看向皇后。
“好了,都给朕住嘴!”萧泽有些愠怒,朝身后众人急道。
宫外亲眷都已纷纷告退出殿,此时殿内只有**众人,遂萧泽也不用顾及颜面,朝孙容华道:“朕要听你说。”
“这栗子糕是臣妾宫中宫女茉儿做的,臣妾吃着觉得还不错,所以就命人送了些给成嫔。臣妾绝没有在糕点里掺桃仁粉啊!皇上明鉴!”孙容华虽然心里惊慌,但也是仰头看向萧泽,尽力解释。
“皇上!有人要害臣妾的孩子,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成嫔气色略见好转,带着哭腔急呼道,眼眶中含着泪水,手紧紧拽着萧泽的袖口。
“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给你一个交待。”萧泽招手唤来徐太医,朝成嫔身旁侍女道:“领着你们家小主先去偏殿歇息,徐太医随身伺候着,万不可让龙胎有丝毫损伤。”
萧泽看着成嫔被扶出殿后,转头看向孙容华,沉默不语。孙容华素来性子温婉,如今见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早是吓得泪流满面,呜咽不止。
孙容华住在长春宫,宫中主位是嘉贵嫔。现在她宫里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是脱不了干系,忙起身跪倒在地,急道:“皇上,孙容华素来性子最是平和善良,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还求皇上明查。”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说性子平和善良的人就一定不会起歹心呢。嘉贵嫔如此急于为孙容华辩解,难道你也有参与其中吗?”
庆嫔这一句话,唬的嘉贵嫔忙住了口,连连摇头,称“冤枉”。
萧泽目光转向孙容华含泪双眸,语气中含着肃厉:“你到底有没有?”
孙容华用绢子拭了泪,止住哭声,道:“臣妾没有,臣妾宫里的茉儿可以为臣妾作证!”
看着萧泽的眼光在孙容华的脸上游移,似信似不信,我顾不得身后琼奴的劝阻,走上前,跪倒急道:“皇上,您是知道姐姐的,她是断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请皇上即刻传来茉儿询问,也好还姐姐清白!”
我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下牵住孙容华的手,十指相握,孙容华微颤的双手慢慢平静下来。
“瞧沐良媛说的,几句话就断定孙容华是清白之身了,真正是姐妹情深!”
我顾不上荣贵嫔的嘲讽,抬眸,用坚定的眼神,对上萧泽看向我的目光。
萧泽微微点头,开口说道:“朕也相信容华不是这样的人,来人,去长春宫传宫女茉儿!”
这话一出,荣贵嫔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我微舒一口气,侧首给孙容华一个安心的目光,原本紧握着的手稍稍放松了些,只要这茉儿来了,定能还孙容华清白了。
萧泽闭目坐在御座上,手指不断摩挲着腰间一枚白龙玉佩。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很是心焦。无论是不是孙容华,有人想要谋害皇嗣是千真万确。不过在这样的时候,明知情况对孙容华不利,他却能依旧偏袒于我。我不由心生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