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何彦方来弦月阁找我,这并不让我感到意外。我屏退众人,摘下头上的玫瑰胭脂红宝石簪子,轻轻挑着自己指缝之中的浮灰。
画着远山黛的秀眉一挑,道:“你今日来找我,必定是有了结果了吧。”
“是。”何彦方理了理洁白得不染浮尘的袖口,开口道:“微臣这几日暗中查看太医院中各色用药档案,终于有所发现。”
“有何发现?”我乌黑眼眸一转,轻声问道。
何彦方答道:“成嫔娘娘之所以会小产,真正的原因是。。。”
说到此处,何彦方顿了顿,朝四周一探,确定无人,才道:“真正的原因是太医院每日给成嫔送去的安胎药里,都多加了一味药,这味药虽说分量很少,但服用过多却也会导致腹中胎儿小产。”
“加的是什么?”我眉目只见蕴着一丝心惊,事情果然不会是那么的简单。
“就是马钱子。”这马钱子是最忌孕妇食用的。
何彦方面色平静如水,说道:“微臣还有一事要告知小主。小主可知道为成嫔安胎的太医是哪位吗?”
我摇摇头,对于此事我还真是不知。不晓得此刻何彦方说这话,有何深意。但他下面一句话,却让我心惊不已。
“太医院里为成嫔安胎的是陈太医。而就微臣所知,这位陈太医是当年皇后母家郑府举荐进宫来的。”
倒吸一口凉气,虽是心中已猜到大概,但,事实一旦毫无掩盖的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往往却不能接受。
“虽说陈太医效命于皇后,但此事事关重大,他们竟也不怕被发现。”我蕴在眉头的惊讶愈来愈烈。
“陈太医每日只取一钱马钱子混在那药材里。若不是仔细分辨,就是太医,一时也怕是难以分辨出来。”何彦方解答道。
“好精细的活。这宫闱之中当真是防不胜防。”我不由一叹,道。
“这后宫之中。为了荣宠,为了地位,所有人都是拼了命在斗。微臣身处太医院这样的事情,早已是司空见惯了。”何彦方无奈一笑,道。
言之无奈,听之更觉心酸。旁人眼中开来的荣华富贵,其实却是那无尽苦楚所伪装而成的。
“还好有你在太医院。我也可放心许多了。”我点点头。既是庆幸又是感激。
何彦方正了正自己的衣冠,起身道:“小主放心,微臣定会护小主周全,绝不会让此种事情发生在小主身上。”
他虽是文弱。但此刻看去,却是风姿挺拔,坚定而又有力的话语让我不觉心安。
“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看好和嫔的胎了,这个就有劳你费心了。”我嘱咐道。
因着和嫔怀着孩子。所以这件事情我并不打算和她说。只是暗中吩咐宝儿与琼奴等人,让她们在和嫔的一饮一食上要更加留心。
其实皇后谋害成嫔本就在我意料之中,成嫔因着有孕几次三番得罪皇后,而且皇后又与成嫔投靠的纯贵妃是宿敌,自然不会让成嫔顺利产下胎儿。
当纯贵妃被萧泽罚在宝华殿替成嫔亡去的孩子抄写经文的消息传来时。我正与和嫔两人在紫藤花架下坐着紫藤酥饼。
和嫔摘下几朵紫藤花,轻轻压扁和入柔软的面团之中,说道:“不想她纯贵妃也有今日。”
“当初皇后让她照看成嫔的胎,如今成嫔因误食马钱子小产,她自然脱不了干系。不过在宝华殿抄写几篇经文而已,皇上不过是小惩大诫了吧。”到底萧泽还是顾忌着吴氏一族和太后的。
“在聊什么呢?”萧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与和嫔忙收拾了东西,起身行礼。萧泽含笑让我们起来。
和嫔有些愠怒,叱道:“皇上来了也不通报,我瞧着你们这差事是越当越糊涂了。”
萧泽忙劝道:“别怪这些子奴才们,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
提步走到我身旁,萧泽见石桌上星星点点的紫藤花,还有一团刚刚和好的面团,遂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
“臣妾和姐姐早起时,见窗外的紫藤花开得正好,就打算做些紫藤酥饼,做点心吃。”我扶着和嫔走近桌旁,笑声答道。
“好巧的心思。”萧泽抖抖衣袍,坐下后,摆摆手,让我们俩也坐下。
“不过是闲着无事罢了,打发时光。”和嫔淡淡一笑,说着抓起一把紫藤花放入银盆中盛着的莲蓉蜜糖馅中。
“这几日,你身子可还舒坦?”萧泽关切问道。
“多谢皇上关怀,一切都好。”和嫔目光落在自己拢起的小腹上,笑道。
萧泽哈哈一笑:“那就好,好好养着,给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皇上今日似乎心情很好。”我擀着泛着淡淡紫色的面皮,笑问道。
萧泽拈起一片紫藤花瓣,目光无限柔情,问道:“贞儿素来是最聪慧的,不如猜猜朕今日为何心情如此不错呢?”
我知他故意与我取闹,便故做沉思,思量了一会,道:“能让皇上如此开心的,必定是西南的战事告捷了吧。”
“贞儿果然是最懂朕之人。”萧泽丝毫不顾及和嫔,亲昵说道。不过和嫔却也是不在意,也朝我轻轻一笑。
“今日早朝时,西南前方传来捷报,说十二弟率领一万兵卒,偷袭南汉边关重镇,大破敌军,首战告捷。”萧泽十指合一,兴奋的和我们描绘那场惊心动魄的午夜偷袭,似乎我们此时此刻就站在那大营前,看着我大梁的军旗在南汉的城池上扬扬升起。
“臣妾贺喜皇上了,愿我大军势如破竹,一鼓作气直捣他南汉都城。”我浅浅一笑,心中却想到了萧漓,月色下那如玉人般的俊朗少年,此时却是浴血奋战,征战沙场。也不知道,回来再见时,会是怎样模样。
和嫔伸手轻推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萧泽笑道:“怎么了贞儿?”
“无事,只是想到我大梁兵士在前线奋勇杀敌,贞儿身处后宫却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实在惭愧。”我不愿说出自己方才出神是为了萧漓,所以编造了一个理由。
“朕已经听皇后说了,你与容成两人捐赠前线财物不下百金,怎么还说惭愧二字呢。”萧泽面上赞许,笑道。
“对了,贞儿,朕正有一事要与你商量。”萧泽转头看向我,道:“宁邺王昨日传来奏报,说前线尚还缺一名先锋。朕记着你似乎有一兄长,现在西北镇守边关。朕有意把他调去西南,在宁邺王麾下为国效力,你看如何?”
是了,沐夫人是有一个儿子,现在西北,名叫做沐宁。只是我与这名义上的哥哥素未谋面,只得开口说道:“能为国效力当然好,只是臣妾担心哥哥不能胜任。”
“朕只要看你就知道你哥哥也决不是等闲之辈。朕能用的人不多,若是你哥哥此番能为国出力,那以后必定会成为朕的肱骨之臣。”萧泽含着期许望着我。
我知道萧泽现在正有意培养自己的人,所以作为我兄长的沐宁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只得道:“既然皇上看中,那想必哥哥也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的。”
午后一道旨意从太微城发到了西北,调西北宁远镇协防沐宁至西南前线宁邺王麾下为先锋。
这一道圣旨让我头疼不已,对于这从未谋面的哥哥,不知道这道调令对他来说是福是祸。倘若来日大军归来,那我又该如何与他相见。也不知他知不知道由我这个妹妹的存在。不过,好在他效力于宁邺王,想必宁邺王会替我将此事解决。
将做好的紫藤酥饼装了些,让琼奴送去勤政殿给萧泽。萧泽这几日连日忙于朝政,都未曾来过后宫。我怕他连着熬夜,会体虚上火,所以还特意让琼奴带了些清凉去火的杭白菊。
琼奴去后,我伏案提笔,写了一封家书给沐夫人,和她细说了沐宁之事。想起沐夫人对我如娘亲般的疼爱,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我将信交给羽香,嘱咐她替我送出去。想来半月之内,便可到沐夫人手上了。
琼奴从勤政殿回来时,带回一个消息,今夜凤鸾春恩车会来弦月阁接我。
和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偷偷朝我笑道:“皇上心里想着你呢,今天我瞧着,皇上着你的眼神,那种柔情可是对谁都没有的。”
“姐姐取笑我。”我羞涩一笑,嗔道。
和嫔牵过我的手:“哪里是取笑你,在这宫里,想要活得漂亮,就得君恩常在。如今皇上这样念着你,我是替你开心。”
“姐姐现在有肚子里这位,也不用担心了。”我含着笑,紧握着和嫔的手。
“只要你我在一起,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和嫔浅浅一笑,目光中坚定慢慢溢出来。
这么些日子来,萧泽不是在勤政殿忙于朝事,便是宿在翊坤宫里,今晚怕是我和萧泽的第一次独处,心中隐隐含着期待,期待着夜幕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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