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始料未及的时疫竟让十万大军中大半军士都病倒了,且不说前线是如何手足无措,单是前朝就为此事焦头烂额。开始时,一众朝臣还想着如何解救感染时疫的前线官兵,太医院中只要是有一手之长的太医俱是没日没夜的在研制着化解时疫的药方。
但这边太医院还未有所成果,前朝却出现了一种声音——退兵。
提出这个想法的不是别人,正是吴世安。吴世安联合不少朝臣上折子,说时疫未清,前路上不知还会有些奇险困阻,所以奏请萧泽先退兵回朝,再作打算。
这折子一上来,萧泽自然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彼时,我正在弦月阁中翻开各类古籍,以求能找到些古方,能够化解时疫之灾。
不想苏安匆匆忙忙领了人赶到弦月阁,还未来得及停住脚,便行礼叩头道:“求求小主,快随奴才去勤政殿看看。”
苏安一直自矜身份,甚少行这样大的礼,我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事关萧泽,也来不及细想,便忙收拾了,又嘱咐琼奴羽香替我照看和嫔,便跟着苏安去了勤政殿。
路上我不禁询问起苏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安叹一口气回道:“奴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瞧着内阁送来一匹奏折,才送进殿里,就听见殿内皇上大吼大叫,似乎还推翻了案桌,踢倒了香炉。奴才跟了皇上这么些年,哪里见过皇上生这样大的气,这不赶忙来请了小主您去,如今啊,也只有您才能劝得住皇上了。”
我虽知道萧泽为这时疫的事情忧心得是日夜不分,寝食难安。加上吴世安在朝上上奏让萧泽退兵。更是狠狠刺痛了萧泽。但今日萧泽究竟为何暴怒,我却也是未知。
缓步走进殿。殿内是一片狼藉,古书文房四宝尽撒一地,连殿中供着的大香炉也被萧泽一脚踢翻。
我见萧泽蜷腿坐在地上。胸脯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满腹怒气似乎还是没有得到宣泄。
我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轻唤了声:“皇上。”
萧泽闻声知道是我,却也不抬头,只这样低着头坐着。
我理顺他垂下来的乱发,替他戴好头上的紫金龙冠,继续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说着便起身取来薄荷叶,斟了一杯清茶。递与他。
萧泽这才开口,他指着散落一地的黄封奏折,口中道:“你自己去看。”
我提起裙摆,走过去拾起一本奏折。匆匆扫了几眼,然后丢下又取了一本,这样一本接一本的看过去后,我的脸色也不由大变,眉心紧蹙。嘴角撕扯着,含上了愠怒。
“他们未免也太过分了。”我忍无可忍,遂大声呼喊出来。
“三十七位朝臣,他吴世安联合了三十七位朝臣上奏折劝朕收兵。他这哪里是劝,他这就是在逼朕!”萧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口疾呼道。
我走到他身旁抚慰他:“皇上不要生气,皇上是天子,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天子,他们何尝把朕当作天子来看呢。”
我察觉道自己失言了,忙道:“皇上任他们上折子,只要皇上坚持不收兵,他们也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如今不收兵能怎样?我大梁军士十有*都染上了这可恶的时疫。昨日前线来报。贞儿,你知道就这时疫夺去了我大梁多少大好少年性命吗?八千啊!若是这时疫再不能解,这十万大军怕是全都要葬身在那西南苦暑之地了。”
说这话时,萧泽一滴泪打落在我手背上。我知道身为帝王,他不能落泪,但,他为那八千英勇杀敌的将士而痛心,更为这蔓延之迅的时疫而忧心。
“即便如此,皇上也不能轻言退兵,倘若一旦退兵,那咱们便就是前功尽弃。”想到那前线泱泱大军,我却不能让自己有半分的退缩。
我眸子停止闪烁,一字一句分外坚定:“皇上,你给臣妾三天时间,只要三天。臣妾定给你找出一个根治这时疫的方子来。”
这不单是我给萧泽的承诺,也是给那十万浴血奋战兵士的承诺。
回到弦月阁,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找来了何彦方。
何彦方肚子里又有多少本事,我是一清二楚。他的官职虽不及那些院判、院正那般的高,但医术却不见得会逊色多少。
“前方军中突发时疫,这事你可知道?”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一来便切入正题。
何彦方正了正色,答道:“知道了,这几日连日里在太医院,就是为这事在忙着。”
“那你可有找到治愈之法?”我问道。
却见何彦方摇了摇头,道:“还未找到。”
未等我脸上落出沮丧之色,何彦方接着道:“不过,微臣却是有些所发现。”
我眸子瞬时有了光彩:“急道:“快说来听听。”
“这南汉地处西南,乌瘴之气多,且南汉人善用蛊术。我听前线回来报信的兵卒描述那患上时疫人的病症来看,多半是染上瘴气之缘故。”何彦方娓娓道来。
“你既是有此发现,为何不告知皇上呢?”我见他似乎对这个猜测很有把握,不由道。
“院判与院正大人都不同意我的观点,他们认为定是西南暑热所致。”何彦方叹一口气,解释道。
我来不及替他感叹,只道:“如今有一个机会,三日之内找出治愈时疫的方子。你可愿与我一起?”
“嗯,微臣定当尽力。”没有过多的思考,何彦方一口应允了下来。
从那一刻起,我们便不分昼夜一直呆在弦月阁内,翻遍所有医术,阅览古书典籍。只希望能找到些许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二夜晚上,我终于在一本名为《三国医典》的古书里翻阅到了相似的情况。
三国时,诸葛孔明领兵前征孟获,却因大军患上时疫无法前行。最终孔明根据军士的病状,开了一个名为“解气汤”的药方,这才治愈了时疫。军队前行,大获全胜。
当何彦方看到“解气汤”药引时,眸子的目光突然变得惊喜,开口连声道:“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第二日,我领着何彦方带着我们开好的药方去面见萧泽。萧泽在看完我们的药方后,也很是惊喜,但那喜悦之色却又瞬间暗淡下去:“虽说这方子听上去可行,但,时疫远在千里之外,咱们不过纸上谈兵,也不知究竟这效果如何。”
他这话确是实话,我不禁也是满面愁容,如今时疫爆发在前线,这京中并无染上时疫之人,也无法验证这药方究竟管不管用。若是贸然就给前线兵卒试验,这结果谁也无法保证。
不料,这何彦方理了理衣衫,走上前行一礼道:“皇上不必如此担忧,臣愿往西南一趟,来验证这药方究竟管不管用。”
“不行。”我旋即出言反对,这西南如今时疫泛滥,人人避之而不及,何彦方此去若是也染上时疫,那该如何是好。何况和嫔就快到十月胎落之时,何彦方若是去了西南,那和嫔又由谁来照顾呢?
“你如今照看着和嫔的胎,这一去至少三四月,姐姐无人照看怎么能行?”
“此番微臣非去不可。一则这药方虽说是结合古方而成,但却也不知效果如何。二则,只有亲身接近病患,才能因病施药。”何彦方坚持道。
“至于和嫔娘娘,微臣会举荐同僚代为照看的。”
萧泽思索片刻,最终同意了何彦方去西南前线。若此次前去能一举治愈时疫,那便就解了萧泽一块心病。
何彦方前去西南那天,天下了蒙蒙小雨。我未去送行,只让琼奴偷着送了三个香囊过去,里面塞着的是一些祛病驱寒的草药。一个给他,一个给沐宁,另外一个是给萧涵的。
何彦方举荐来的蔡恒同却也是位良医,因着是何彦方举荐的,我自然也是信得过。
不过让我感到诧异的是,这次陪同何彦方去西南的却不是别人,而是吴世安的一儿一侄子。
细想之下,不觉一笑,这是萧泽在给吴世安颜色看呢。如今西南遍是时疫,此时让吴氏族人去西南,想必吴世安会在家中吹胡子瞪眼睛了。
不觉已过半月。这日羽香去内务府领月银,但拿回来的银子却只有平日里的一半。
我唤她过来,柔声问道:“怎么这个月的银子少了这么许多?”
“今日奴婢去内务府领银子,内务府的人说这个月的份例银子各宫都被裁减了一半。”
“是谁下的旨意?”我不由问道。
“听说是皇上下的旨意。”羽香慢声回答道:“说是为了西南那边的战事,听说省下的这笔银子是要用来抚恤因时疫亡故兵卒的亲眷的。”
萧泽一向施仁政,如此却也不意外。我一笑道:“裁减了你们的银子便就从我的份例银子里面补给你吧。”
“小主这话说的奴婢好生脸红。”羽香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奴婢岂是那见钱眼开之人,奴婢已经和琼奴这些姐妹们商量好了,这三个月的月银我们都留给朝廷,也算尽我们一点子心意了。”
在我的赞许目光下,羽香转过身忙碌去了。我低下头,继续绣着手中的蝴蝶弄花的小肚兜,再过一个半月,和嫔便就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