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尘埃落定是在三天后了。我没有去打听这事,是和贵嫔来永寿宫时和我说起的。
“皇上今早下了旨意,荣贵嫔褫夺封号,贬为辛者库贱奴。可惜她贵为贵嫔,一朝风雨来,也是花落人凋啊。”和贵嫔把怀里熟睡了的纶儿交给乳娘,吩咐她把纶儿抱到我的寝殿里歇着。
我瞧着她面色戚戚,知道她这是见鸟亡而惊心,忙牵起她的手笑道:“姐姐这话错了。在这宫中一年,姐姐难道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要想在宫中生存就得聪明,识时务。若是有人自作聪明,那也只能说是自己咎由自取。更何况这荣贵嫔犯下的是伤天害理之事,天理不容,皇上留她一条命,也是看在往昔的情分上了。”
和贵嫔点点头,羞赧一笑:“倒是我糊涂了。只是听说宁嫔姐姐身体不适,不然咱们真的好好去谢谢人家。”
“是了,这次多亏了宁嫔姐姐。若不是她替我们寻来这血符,有打听来这荣贵嫔是在白云观弄来的血符。咱们怕是没有这么容易躲过这一劫。”我停下手中的绣活,点点头回应道。
“到底也是咱们早有防备,不然如何想得出这偷梁换柱的妙计呢。”和贵嫔看我一眼,轻轻一笑。
“也怪她纯妃太过狠辣,竟然想出这样的招数来。也不怪这荣贵嫔落的如此下场。”我听着和贵嫔的话,突然想起了姜贵人:“这次也得谢她姜贵人,若不是她通风报信,咱们也觉不出这贞嫔倒戈,还只以为她是皇后的心腹呢。”
“那这姜贵人,你打算怎么办?我瞧着她似乎对你有投诚之意。”和贵嫔略有迟疑,继续道:“她毕竟是纯妃身边的人。我这几日冷眼瞧着,她对纯妃似乎也还是巴结着的,你若是想用这个人。可得小心着些。”
我感激着她处处为我着想,笑道:“姐姐放心。这样的道理我懂得的。即便她此刻与纯妃没有丝毫关系了,这样的人我也不敢用。”
说着,两人的话题渐渐转移到了宁嫔的身上。
“宁嫔姐姐怎么就病了呢?昨天还好好的,这病来的也太过突然了。”我叹一声,问着和贵嫔道。
“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是昨夜受了风寒,所以身子不爽快。我今早本想带着纶儿去看看她,谁料到她让贴身宫女出来回了我。说自己身上病气重,怕过给纶儿。你说,她这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不过瞧瞧她哪里就能过给纶儿呢。”和贵嫔面露担心之色,朝我絮絮说道。
我轻轻一笑:“宁嫔姐姐是担心纶儿年幼身子弱。姐姐若是担心。正好现在纶儿睡着了,不如我陪了你去启祥宫,看看宁嫔姐姐。”
探望宁嫔回来,我与和贵嫔的担心都减轻了不少。宁嫔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还好。看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我瞧着她那双眼睛,却是肿的和核桃一样,着实有些心疼。
从启祥宫回来,我留了和贵嫔一起用午膳。这才吃着,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我唤了小福子去打听。
不一会小福子回来禀报说:“回主子的话。听说是成亲王府的人进宫来了。”
“成亲王府的人?他们进宫来做什么?”成亲王是萧泽的八皇兄,素来是无心朝政,一向是闲散王爷。如今突然听说王府派人进宫来了,不要说和贵嫔,就连我也不由要问一句为什么了。
“听说是成亲王爷得了重病。所以成亲王妃派了人进宫来着急着求见皇上,让皇上赶紧派太医去王府替成亲王爷诊治。”小福子把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
“成亲王才不过二十*的人,怎么会突然染上重病了呢?”和贵嫔叹了一声,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我却是留了一个心眼,这成亲王才病下,宁嫔也跟着病倒了。若说是巧合,这巧合未免也太过蹊跷了。又想着当初宁嫔种种异样,心中顿时冒出一个想法来。只是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自己就不觉暗暗惊讶。难道真有这样的事情吗?
望着正在哄着纶儿吃饭的和贵嫔,我不由得藏住了心里的狐疑。
送走了和贵嫔母子。羽香轻轻走上前来:“主子,奴婢伺候您歇歇吧。去了趟启祥宫,又陪着和贵嫔说了这么会子的话。一定累了。”
我摇了摇头,吩咐道:“你去取了油纸伞来。”
“主子要这油纸伞做什么?”羽香不觉怀疑,开口询问道。
我望着殿外郁郁葱葱的绿树,开口道:“你陪我出去一趟。咱们去启祥宫。”
“启祥宫?”羽香更加不解了:“主子不是才去过启祥宫,怎么这会子又要去了呢?”
见我并不搭话,羽香无法,只得取了那油纸伞,陪着我一同去了启祥宫。
在殿外守着的宫女见我来了,也是满面的惊异,迎上来道:“如嫔娘娘怎么又来了。这样热的天,可别晒坏了才好。”
我摆摆手笑道:“不妨事的。”又问道:“你们主子可好些了?”
“才服了药,这会子醒着呢。如主子快进去吧,这午时的日头可是最毒的了。”说着便搀了我走进点去。
吩咐羽香在殿外等我,我提步走进宁嫔的寝殿里,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
宁嫔正歪在榻上,没想着我要来,正用绢子掩着眼睛在抹眼泪呢。我见殿内无人,便悄悄掩了殿门,走上前去。
宁嫔见有人来,忙收了眼泪水。待看清是我,惊讶道:“妹妹怎么又来了。这时候最是热,怎么也不当心着自己的身子。”
我掏出绢子,帮着宁嫔把腮帮子上那残余的泪珠给抹了,道:“姐姐只顾着让我当心身子,怎么自己到不当心自己的身子呢。”
“我这是小毛病,不碍事的。”宁嫔清咳了一声,朝我勉强一笑。
“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听得内监们在私下里说,这成亲王病重,王妃着急着进宫求了皇上请了太医去。想想这成亲王不过二十*的年纪。想那成亲王身子健硕也躲不过这病痛去,姐姐更得保重着自己的身子,这病若是脱久了怕是不好。”我说这话时,眼睛只顾着盯着那宁嫔看。
果然宁嫔并未答话,杏眼里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来。
我心下已经确信无疑。遂牵了宁嫔的手,道:“入宫后,我就住在姐姐的启祥宫,知道姐姐面上虽是冷淡,但性子却是极好的,最是宽厚待人。心中早就把姐姐当作知己亲人。姐姐有事也不用瞒我。我只问姐姐一句,你这病可是因为成亲王?”
宁嫔先是抬起头来惊异看了我一眼,复又垂下头去,直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我和萧沛是在那年元宵的灯会上遇见的。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成亲王。后来两情相悦,私下里幽会给我父亲发现了。我这才知道他就是当今皇上的兄长成亲王。萧沛见我家人已经知道,便答应不负我,要娶我回王府做侧妃。我父亲知道了萧沛的身份后,自然也是欢喜的。”宁嫔面无表情,似是在诉说着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谁知道,天意弄人,我被皇上选中入宫成了妃子。萧沛还未来得及提亲,就眼见着我被一顶轿子抬进了这太微城里。”
“进宫后,皇上对我也是多有宠幸。但我心里想着萧沛,就没有办法对他强颜欢笑。渐渐的,我的宠爱就被纯妃和荣贵嫔给分去了。我却是丝毫不在意。”
我开口打断她的话:“那你入宫后还与成亲王单独见过面吗?”
“嗯。见过一次。那是我入宫一年后的中秋家宴。我瞧着宴会上的萧沛,心中难受多饮了几杯。不想不胜酒力。宫女们怕我御前失仪,就扶了我去偏殿歇息。”宁嫔脸上终于露出那么一丝丝的光芒来:“谁知道,萧沛竟也趁人不注意,溜到了偏殿来。”
“所以你怀孕了。”我淡淡说出这句话,没有丝毫的惊讶。反倒是宁嫔有些惊异我的猜测,不过她很快点了点头。
“只可惜,这孩子命苦。皇上查了彤史发现这孩子不是他的,就让人端了药,把这孩子给做掉了。”宁嫔眉头一皱,看来还是会心疼的。
“那皇上知道了你们的事情?”我对萧泽知道这事很是吃惊,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
“是的。他知道。”
一些事情突然恍然大悟。为什么我入宫一年,萧泽从没有宠幸过宁嫔。又为什么这成亲王身为皇亲贵胄,只是一个闲散王爷。
“皇上只留给我一句话,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罢了罢了。”宁嫔轻轻一叹。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我反复回味着这句话。原来萧泽对宁嫔是有感情的,不然倚着他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宁嫔和成亲王呢。
听完宁嫔的故事,我惊讶之余不觉有些钦佩眼前这位女子,在这金瓦红墙之处,却还能珍爱着心中那个人,实在难得。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不要再伤心了。我已经让何彦方去了成亲王府,这何彦方的医术是宫里首屈一指的,有他在,相信一定可以妙手回春。”
拭去她眼角泪水:“姐姐若是再伤心给人看见了,怕是要惹人诟病,对成亲王也是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