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红色的锦布上绣着金线五蝠,我用食指挑开这银红锦布,里面是几十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一对海水蓝玉的镯子。
我把那银票收在自己的箱底,这些银子加上沐夫人和沐宁给的,我就是一辈子也是用不完的了。用绸缎把这银票全都压好了。我对着灯火仔细瞅着手上这一对玉镯子。这海水蓝玉是从海里面淘出来的玉石雕琢而成的,弥足珍贵。
我轻轻把玉镯子拢在腕上,大小正好,不差分毫。也不知道萧涵怎么会知道这大小尺寸的。褪下这镯子,我取了个锦盒来把它收了。轻轻放在床边的五斗柜里。叹一口气,从妆奁盒里取了对赤金嵌碧甸子镯子来戴了。这镯子是萧泽去岁送我的,我一直很喜欢。
我站起身来,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挑了挑灯芯,屋子里寂静一片,只听见那灯花扑哧扑哧的爆破声。
内室的门被人推开,我转身一看,是羽香和琼奴正陪着宁妃往内室走来。
我迎上去,牵了宁妃坐下。宁妃脸上扑了粉,却掩盖不住哭的红肿的眼圈。端了盏茶来给宁妃后,我轻声问道:“怎么样?成亲王还好吧?”说着,我朝羽香和琼奴使了个眼色,羽香和琼奴会意,行了礼掩了门退了出去。
“就那样,卧在床上,什么也吃不下去。”宁妃用绢子拭了拭眼角:“连说话也困难,我去瞧他时,他有好多话就是说不出来。不过看着精神倒还好。”
“精神好就还好,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宫里那么多太医。就算宫里太医不行,咱们还可以去宫外头寻访名医呢。这病总是能治好的。”我劝慰道。
宁妃也不多说,轻轻点点头:“这次还得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只怕我连这一面都见不了了。只是可惜,我不能伴在他身边。看着他那样子。我心里心疼的要命,却又无可奈何。瞧见成亲王妃那样忙前忙后,心里焦悴的样子。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成亲王妃的确贤惠。为了成亲王不知劳心劳神成什么样子了。”我换了盏热茶递给宁妃:“光这个月就进宫了好几趟,只是为了求皇上多派些太医到王府去。”
“是啊。王爷娶得如此贤妻算是幸事。”宁妃不愿多说这成亲王妃,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来:“这次是得宁亲王相助,不然也没有这么容易。这荷包虽说做得不如那些绣娘,但是也是我一番心意,你就帮我交给宁亲王吧。算是我的谢礼。”
“姐姐不知道一句话吗?叫做大恩不言谢。宁亲王既然答应帮忙,自然不是为了姐姐这些谢礼的。何况宫里人心叵测,姐姐亲手做的荷包若是佩在了宫外亲王的身上。少不得要惹人非议了。”我把这荷包推还给宁妃,絮絮说道。
这天夜里我在偏殿里陪着绍儿玩闹了半天,绍儿似乎精神很好,一直不肯睡觉。我便把他抱到自己寝殿里。把绍儿放在床榻上让他尽情翻滚玩闹。我满脸慈母笑容的看着绍儿,看着他稚嫩的小脸儿,心里就装满了无限的满足。
正陪着绍儿在寝殿里玩闹,就听见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这个时辰,怕是羽香或是琼奴送点心来了。我也懒得回头。直接说了声:“小厨房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新鲜点心了?你们尝了没,可还好吃?”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晰的男音,笑道:“这用过晚膳没多久,怎么又饿了。心里只惦记着点心。还好我从含元殿那边带了些可口的点心来,否则你就只得挨饿了。”
听着这声音是萧泽。我忙回过神来,站起身屈膝行礼道:“皇上怎么过来了。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萧泽把我扶了起来:“才处理完朝政,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说着,萧泽的目光落在了在床上到处乱爬的绍儿身上,走到床前一把抱起他:“这个时辰了,绍儿怎么还不就寝呢?”
我在萧泽身边坐下,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往日里这个时辰是早就睡了的。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精神格外的好。”
萧泽把绍儿抱在怀里,一笑:“定是他想他父皇了,所以迟迟不肯就寝呢。就等着我来抱抱,才肯睡觉呢。”
绍儿窝在萧泽的怀里,小嘴轻轻咧开,露出一个甜美无比的微笑来。萧泽也被他逗乐了,笑道:“人都说天伦之乐,今日我倒也算是懂得了这天伦之乐是什么滋味了。”
“现在绍儿还小。等再过几年,满地乱跑的喊着父皇的时候,皇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样的开心呢。”我打趣萧泽道:“人都说严父慈母,我瞧着皇上倒不像严父,格外的宠溺绍儿。”
萧泽点点头:“我的宝贝儿子,我不宠他还能宠谁呢。再说这孩子这样的可爱,换做是谁都会喜欢的不行的。”
说到这萧泽叹一口气,脸上笑容淡下来几分。
我不知就里,迟疑一会终于开口问道:“皇上为何叹气呢?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萧泽摆摆手:“我是想到了八皇兄。他膝下尚无一子,这样的年纪就换上重病。手足亲伦,不由得为他伤心啊。”
“成亲王的病如今怎么样了?这每日的太医派过去,还是不见好转吗?”我不由问道。
萧泽无奈的摇摇头:“如今是金石无用了,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是治不好了的。太医们每日里用参汤这样的补药给他吊着。不过瞧着,也是时日无多了。”
说到此处,萧泽忍不住滴下几滴泪来。我忙掏出绢子替他拭去了:“王爷贵为亲王,享尽这人间富贵荣华,皇上不必太过难过。也许过不了几日,这病又会有转机呢。”
也许是把我宽慰的话听了进去,萧泽点点头,情绪稍微平静了些:“今日皇兄让王妃带了一份折子进宫,说是要密呈与我。希望我无论如何也要答应他的请求。”
说着萧泽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来递给我。我瞅了萧泽一眼,见他示意我打开奏折,我这才缓缓的把姜黄色锦布封页的奏折摊开。
上面不过寥寥数句,我无心多看前面的恳词,只看见这奏折的最后一行:“臣奏求皇上,日后定要善待宁妃娘娘。勿因前事而迁怒娘娘。臣拜谢。”
原来至始至终他心里放不下的就是她。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博取萧泽最后一抹的同情,来保全自己心爱之人在宫中安稳。
我轻轻合上奏折,把这奏折递给萧泽,口里徐徐说道:“那皇上是怎么看的呢?”
“宁妃与八皇兄的事情想必你是知道的。”萧泽对我毫不掩饰的说道:“当年也是姻缘弄人,本该做了成亲王妃的她被送进宫里来成了我的宁嫔。我也知道她心不在我身上。所以当我发现她和成亲王的事情之后,我也没有生气。只是疏远了他们。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情感,更不愿意放下九五之尊的尊严去成全他们。”
“其实宁妃的心早就死了。”我把脸贴在萧泽温热的胸膛上:“人活一世,往往不得不认命。其实宁妃心里也知道皇上对她的好,只是心给了一个人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就像臣妾对皇上这样。臣妾感激皇上的胸怀,能够容下常人不能容之事。”
“哪一个男人能容下这样的事情呢。说到底,也是我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们。当日若不是我执意要纳宁妃入宫,只怕如今他们早已经双宿双栖了。”萧泽无奈感叹一声。
“一切也与皇上无关。怪只能怪这造化弄人。”我把萧泽怀里已经睡过去的绍儿抱到了床榻上,给他盖好锦被:“昨日往矣。这封奏折皇上打算如何办呢?”
“皇兄既然托我照顾好宁妃。我自当竭尽全力。”萧泽把那奏折收进怀里,朝我道。
我站起身来,朝萧泽行礼后道:“臣妾斗胆问一句,若皇上是成亲王,此刻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若是成亲王,此时最希望的就是宁妃能伴在身侧,相看无言也算是了了心愿。”萧泽说完这句话,目光转向我:“可是,贞儿。我是皇上,若我真的这样做了,只怕会惹得天下人耻笑的。”
我一笑:“皇上心中还是愿意成全他们的吧?否则这么些年来,皇上就不会容忍他们这样的爱情存在吧。”
萧泽沉默无语。我抬眸看向萧泽的脸庞,缓缓开口道:“皇上记不记得,先皇帝的元妃。当年元妃自请出家,为我大梁祈福,封号元慧仙师。”
三天后,一道诏书从含元殿的最高处传遍整个大梁:启祥宫宁妃自请为国祈福,帝特准。感其心意,赐号静娴仙师。
听到这道旨意的时候,已经不是宁妃的静娴仙师正在我宫里,她握着萧泽颁给她的诏书,两滴热泪落下,打在我的手心上,已经不再是没有温度,是一股灼人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