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轿辇上,回首望着萧涵的背影,一段时间没见,他愈发显得消瘦了。
一时我心里不是滋味,遂朝身边的羽香说道:“皇上这些日子忙于政事,只怕吃得不好,你呆会回去熬些滋补的汤水送去含元殿。”
我思量了会,又朝琼奴道:“今日哥哥只怕也在宫中,你待会同羽香一起去含元殿,若是哥哥忙完了要事,就让他来含元殿一趟,我有事情要与他商量。”
羽香和琼奴应声领命,一行人自回永寿宫不提。
梳洗妥当,我换上轻便衣裳,正逗弄着绍儿玩闹,就听见外头小福子喊道:“奴才见过沐将军,将军吉祥。”
是沐宁来了,我提步迎上前去,只见沐宁一身戎装踏进殿来。他先不与我言语,一心只在我手中抱着的绍儿身上。他从我手中接过绍儿,一脸慈爱,嬉笑着逗弄他开心。
陪着绍儿闹了一盏茶的功夫,直逗得绍儿咯咯大笑。沐宁这才知足,将绍儿交到乳娘手中,转过脸朝我问道:“妹妹唤我来永寿宫,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要商量?”
我佯装生气:“哥哥这会子才想起我来,真是有了外甥,就忘了我这个亲妹妹。”
沐宁听了我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是这般的爱耍小性子。生生连自己儿子的醋也要吃,难怪母亲一直说你是个长不大的女娃娃。”
瞧着他那一脸笑意,我也支不住笑出声来:“哥哥惯会打趣我。哥哥今日怎么穿着戎装入宫,这铠甲厚实,也不嫌累得慌。”
“西北边陲有乱,皇上的意思是想让我挂帅出征,这不才绶了征西大将军的印玺。”沐宁眼里闪过一丝疲倦,的确。战争杀戮,即便是男人只怕也会倦怠。
听沐宁这么一说,我不禁紧张起来:“怎么又要出征。哥哥这才回朝堂没多久,怎么皇上又让哥哥远征西北呢。西北边寒。哥哥此去要多久才能回长京?”
“少则几月,多则半年。我自幼就戍守西北,那边的风土都俱是熟悉的,你不必太过担心。”沐宁见我担心,忙出口宽慰。
听他这样一说,我倒也是安心不少:“何时启程?皇上这次怎么没派宁亲王或是敦亲王前往?”
“两位王爷要留在京中处理要务。我只怕过不了半月就要启程。对了,你今日唤我来。到底为了何事?”沐宁说话向来直切要点,想起我找他的事儿,忙开口问道。
“哥哥,那薛神医可还在咱们沐府?”我递上一盏热茶给沐宁。问道。
沐宁接过茶,一笑:“这个自然,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没有我的吩咐,没人敢放他离府。”
“那甚好。这薛神医受咱们沐家庇荫。也是到了该回报的时候了。只是我所要的东西比较难得,也不知这薛神医办不办得到。”我含笑点头,在沐宁耳边低语几句。
沐宁眼珠一转,道:“我知道你素来聪慧,只是做这样的事儿多少都是冒着风险。我不日就要出门。你若有事就直接找太医院的王管事,这样我也就放心许多。”
我心下感动,点头道:“晓得了。还劳哥哥你这样费心。待哥哥出征后,我便将母亲接到公众来住,彼此也有个照应。”
“如此甚好。”沐宁对我的提议很是赞同:“如今我至亲之人就你和母亲,我定会护你们周全。”
我莞尔一笑:“哥哥可是说错了,你怎么倒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外甥给忘了了。绍儿可是很喜欢他这个舅舅的呢!”
沐宁也禁不住笑了,自去寻了绍儿逗弄不提。
纯妃的复位换来的是宫内许久不见的平静时光。只是在这平静中穿插着不少的小波澜。
姜良娣每日都会来我这坐坐,失去文琅帝姬让她的生活变得了无趣味,若不是我的允诺,只怕她这十几日都要熬不下来。
与姜良娣相反的。纯妃的日子却是因为文琅帝姬而过的风生水起——今日领着帝姬去含元殿请安问好,明日准备宴席为帝姬庆生。萧泽心疼帝姬,少不得要多去翊坤宫几趟。一时纯妃的恩宠羡煞旁人。
皇后这些日子只说身子不舒服,在坤仪宫内静养,免去了每日六宫的晨昏定省。
而我的永寿宫也因为纯妃的复起而变得清冷起来,索性我每日逗弄绍儿取乐,倒也不觉得这日子难挨。
只可惜男人的目光永远不会停留在女人身上太久。纯妃重得欢心不过半月,萧泽就因西北战事而醉心政务,日日宿在含元殿,少来六宫。
初六这一日,天气大好。恰逢谨贵嫔生辰,西北又传来捷报,萧泽一时大喜,吩咐内务府准备下宴席,要替谨贵嫔好好庆生。
宴席就设在谨贵嫔的宓秀宫内,宫内一众妃嫔齐齐赶来宓秀宫替谨贵嫔庆生。就连久病的皇后也特意准备了厚礼,亲自送来宓秀宫。
内务府的人最会揣度主子心意,知道萧泽正在兴头上,除了宴席还特意备下来长京最好的戏班子,只待演习过后热闹一番。
我早早准备下了贺礼,赶到宓秀宫时,宫内大半妃嫔俱是到了。谨贵嫔是今儿的主角,打扮的花团锦簇,红宝赤金的芙蓉花簪甚是华美,衬得她光洁的面容更加娇艳。
我这边才坐定,萧泽就从含元殿赶到了宓秀宫。他今日心情大好,一走进殿,也不顾众人目光,直直朝我走来,笑道:“贞儿,你哥哥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他一举击破华烨单于的大营,西突厥一众溃不成军,凯旋指日可待。”
我握着萧泽的手,心底里替沐宁高兴,施礼笑道:“那臣妾可要恭喜皇上了,哥哥能替皇上解决烦忧,臣妾也替哥哥高兴。”
萧泽拉着我,还要说下去。我忙朝谨贵嫔看了一眼,道:“皇上可是高兴坏了,今儿个是谨贵嫔妹妹的生辰。皇上不陪着妹妹说话,倒是拉着臣妾不放。只怕谨贵嫔妹妹要生嫔妾的气了。”
谨贵嫔支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如姐姐最喜欢打趣我了。我哪里就那样小心眼了,只是姐姐今日没把绍儿抱过来,倒让我好生失望。”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内室高声道:“翊坤宫纯妃娘娘驾到!”
纯妃一进门,一阵贵气之风扑面而来。赤金头面配上雪绡宫衣,佩环叮当,所过之处香风阵阵。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纯妃的眼神里带着勾人的媚意,那样望着萧泽,不带一丝隐瞒。
我和谨贵嫔对视一眼,乖觉的后退几步,只怕纯妃那柔波似水的眼光会融化自己。
可才不过一瞬,就见纯妃忽然落下几滴眼泪来,语气中也带了悲戚之意:“臣妾罪该万死,求皇上恕罪。”
这话说的没由头,在座的妃嫔都伸长了脖子,想仔细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连上座的皇后也站起身来:“纯妃这是怎么了,一进殿就请罪,到底是谨贵嫔的好日子,别扫了大家的兴致才好。”
纯妃站起身冷冷看了皇后一眼:“嫔妾知道今日是谨贵嫔的生辰,若不是事关紧急,嫔妾也不敢来扫了皇后娘娘的兴致。”
纯妃这话说到一半,到底是把萧泽惹着急了。萧泽问道:“到底是何事,快点告诉朕。”
“文琅帝姬今日早起不知为何一直低热不退,吵闹着要见皇上。嫔妾无法,这才赶来禀明皇上。”纯妃柔声细语道。
“文琅病了!?严重吗?可宣了太医?”姜良娣爱女心切,听见纯妃如此说,忙站起身来,顾不得位分尊卑,开口急急问道。
我看她一眼,示意她不必着急。姜良娣对上我的眼光,这才微微镇定些,朝我点了点头。
文琅帝姬素来就得萧泽喜爱,萧泽忽闻帝姬不适,自然也着急:“太医可过去了?”
纯妃点点头:“已经宣了太医,只是帝姬哭闹着不肯用药,非得要见皇上不可。”
萧泽思虑一会,转首朝皇后道:“文琅身子不适,朕同纯妃过去看看,这里就劳皇后多费费心。”
皇后保持着中宫端仪,含笑道:“臣妾遵旨,皇上也别太着急了,文琅许是着了风寒。”
萧泽点头,又同谨贵嫔道:“朕去去就来,今日是你生辰,多热闹会。”说完萧泽就转身同纯妃去了翊坤宫。
只可惜这一句“去去就来”却没有实现。当夜萧泽歇在了翊坤宫里,后头连着几夜也都歇在了翊坤宫里。
宫中最是口舌是非之地,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对纯妃难免生起怨怼之心,就连性子最散淡的谨贵嫔也不高兴起来。
而姜良娣更担心的是她的文琅帝姬,她坐在永寿宫大殿里,眼泪就像雨滴一样忍不住留下来。
和妃最是心善,看我一样,开口宽慰道:“这满宫里,谁不知道她纯妃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把皇上召到她翊坤宫去,文琅帝姬不一定真的生病了,你不必如此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