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上下灯火通明。之间来来往往的宫女和太监俱是行色匆匆。夜色愈来愈浓,凉风袭来,只觉有些冷飕飕的。我从琼奴手里接过一件薄皮大氅,替皇后披上,道:“外头天冷,皇后娘娘可得当心别受了凉,咱们快些进去再说吧。”
皇后感激的朝我看一眼,笑道:“嗯,这夜里倒是变凉了。”
走进翊坤宫,先看见的不是纯妃,而是信贵妃同和妃,以及六宫的一干妃嫔。众人见我随着皇后来了,忙起身行礼,齐声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微微颔首,让她们起身。转过头朝信贵妃道:“你怎么也来了。你身子才好全,底子尚且是虚的,不好生在宫里养着,夜深露重的倒跑到这儿来的。若是熬坏了身子,皇上只怕又要责怪本宫。身子是自己的,可得好好爱惜着。”
瞧见信贵妃只穿了件薄纱衣裳,皇后忙将身上的大氅转与她,给她好生披上了。
“皇上娘娘说的是,只是并非嫔妾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忽然听见文琅帝姬身体不适,起了风疹块,嫔妾慌得不行。虽说帝姬与嫔妾相处不多,可文琅是那样的活泼可爱,嫔妾心里喜欢得不得了。与其这样在宫里等着消息,倒不如来这翊坤宫看看才好。”信贵妃素来最爱小孩,文琅帝姬又生得玲珑可爱,难怪她心里偏疼她些。
皇后闻言,也是叹一口气:“怎么好生生的就染上了风疹块,帝姬千金之躯,若是传出宫去,只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这边皇后话音才落,那边就听见墙角有呜咽哭泣之声。我瞥眼望去,原来是姜良娣。她一袭月白纱衣。蹲坐在殿内一角,蒙着脸正呜呜哭得伤心。
皇后看她一眼,开口道:“姜良娣你这是怎么了。虽说心里难过,到底也是天家妃嫔。何况这里还是翊坤宫。你这样若无旁人的大哭,也不怕惹了纯妃娘娘不高兴?”
姜良娣听见皇后的声音,忙起身朝行至皇后跟前,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急道:“皇后娘娘,嫔妾求您救救文琅帝姬,帝姬她那样年幼。哪里遭得起这样的罪。嫔妾微贱,自己的生身女儿在里面受罪,却想不出法子无可奈何,皇后娘娘您是六宫之主。定能有办法救救文琅!皇后娘娘,我求求您了!”
姜良娣声嘶力竭的呼喊全是母亲的一番心意。泪水打在她的衣裳上,晕出一朵朵花来。
皇后还未开口,就听见内殿的门被打开,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娇嫩的女声传来:“是谁在本宫的翊坤宫里大声喧闹。孰不知文琅帝姬现在还昏迷不醒。若是你们吵闹耽搁了帝姬的救治,本宫看你们有几个脑袋能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纯妃威仪不减当年,橘黄色的长袍逶迤拖地,头上的红宝金钗熠熠生辉。她凤目一扫四周,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虽是正定自若。可我分明看见她眼睛里闪过的不安的影子。
皇后忍不住出声喝道:“纯妃,这个时候可不是在这呵斥人的时候。帝姬到底怎么样了,咱们这一帮姐妹都在这等着,你好歹也给我们一个说法。更何况这姜良娣是文琅帝姬的生母,心中心心念念自然都是帝姬。这帝姬忽染重病,她伤心也是在所难免。纯妃又何苦这样苛责,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本宫瞧着纯妃倒是精神奕奕。”
纯妃闻言,冷笑一声:“皇后娘娘不必挖苦嫔妾,嫔妾心下焦急又岂是娘娘看得出来的。如今太医正在救治帝姬,若是此刻嫔妾慌了,那这翊坤宫里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信贵妃扶着宫女站起身来,轻声问道:“既然纯妃方才一直在内殿里,就赶紧告诉我们如今帝姬情形到底如何了。在座众人都很是担心文琅帝姬。”
“有劳各位深夜来我翊坤宫走这一趟。本宫不是医士,自然不知道帝姬情形如何。只是瞧着太医院的太医们在那忙前忙后,想来定是无碍的。”纯妃心下有火,说话自然也就不客气:“再者说,诸位今日来我这翊坤宫里,到底是为了文琅帝姬,还是为了来看本宫的热闹,本宫心中也有数。夜里天寒,翊坤宫里炭火和热茶倒是不缺,我会吩咐奴婢替你们添炭加茶,各位就在这慢慢静候,若是乏了就请回宫歇息。”
纯妃这样一番话,实在是犯了众怒,在座妃嫔脸色都不大好看起来。
和妃站起身来就要反驳,我忙拉住她的衣袖,轻笑一声道:“和妃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想念二皇子着急着回宫了?快些坐下,陪陪妹妹我聊聊天。难得纯妃娘娘如此大方,好茶好炭的伺候着,咱们怎么能不领纯妃娘娘的情呢。”
和妃心知我在挖苦纯妃,掩嘴一笑:“妹妹说的对,这样难得的机会,我怎么犯了糊涂。”
纯妃素来与我不睦,听我这样说,遂道:“如妃这样挖苦讽刺,怎么当我听不出来?”
我也懒得与她多费唇舌,直接站起身道:“纯妃娘娘既然知道,那为何还不将文琅帝姬的病情实话实说。皇后娘娘同众姐妹都在这里,皇上膝下子嗣不多,文琅帝姬虽说由你抚养,却也是皇家子嗣。皇后娘娘统领六宫,难不成纯妃你认为皇后娘娘无权过问帝姬之事?”
我故意把话说重,说完抬头去看皇后。皇后面色果然不豫,沉色开口道:“纯妃,本宫漏夜驾临你这翊坤宫,不是来讨茶讨炭的。你快些将帝姬的情况告与本宫,本宫也好去含元殿和颐宁宫告诉皇上同太后娘娘。”
纯妃闻言,不觉一笑:“不必皇后娘娘操心了。太后那边嫔妾已经差人告知了。而皇上这边,嫔妾已是差人去请了,只怕过不了一回皇上就到翊坤宫了。到时,嫔妾再想皇上告罪,将文琅帝姬的病情告与皇上。”
皇后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这样*裸的以下犯上也只有纯妃才做的出来。
皇后正准备出言训斥,就听见殿外传来内侍的声音:“皇上驾到!”
还未见萧泽人,就先听到萧泽的声音:“纯妃,文琅到底怎么样了,小小年纪怎么会忽然起了风疹块了呢?”
萧泽走进殿内,见众人都在,不觉有些惊讶:“你们怎么都过来了呢?”说着又朝我和信贵妃道:“你们怎么也来了,夜深露重的,一个不好好调养着身子,一个不好好照顾绍儿。”
我忙道:“臣妾同信贵妃姐姐也是担心文琅帝姬,所以才来翊坤宫看看情况怎样。”
纯妃一见萧泽,立马变得柔弱无比,盈盈上前,屈膝朝萧泽道:“臣妾没有照顾好帝姬,臣妾请皇上降罪。”
萧泽扶起她,问道:“现在不是说什么降罪不降罪的事情,文琅情形到底怎么样?太医院的太医怎么说?”
纯妃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道:“太医说文琅帝姬染上风疹块,又因为风疹块的原因才引起了高热。现下太医们正商议着怎么给帝姬去高热,至于风疹块的事儿,只能缓缓再说了。”
“缓缓再说?”萧泽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朝身边的苏安道:“去,替我把张太医喊出来!”
这张太医是太医院里的一把好手,虽未位列院判,但医术却是了得,尤其擅长儿科杂症。
张太医见皇上宣照,忙理了理官服,随着苏安上前见驾:“卑职参见皇上,参见各位娘娘小主。”
“张密,朕问你,帝姬这病到底如何?”萧泽盯着跪在地上的张太医,掷地有声的问道:“你给朕如实说来,也好让朕心中有数。”
张太医在宫中当差久了,自然了解帝王脾气,当下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回禀皇上,帝姬的高热不足为惧,只消一夜就能退下来。只是这风疹块病情反复,会绵延数月,奇痒难耐。一般这病小孩并不易得,也不知为何帝姬会染上?”
听到帝姬的高热会退下来,萧泽暗暗松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张太医退下。
“帝姬平日里养尊处优,怎么会突然染上这样的病?这着实奇怪。”和妃似是自言自语,开口说道。
萧泽沉思一会,朝纯妃招了招手,将她唤道身前来,问道:“文琅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怎么会突然就染上了风疹块了呢”
纯妃用绢子点了点眼角,这才开口道:“臣妾也不知道,今夜晚膳时帝姬还是好好的,不知怎么,用过晚膳后就起了红疹,身子也跟着烫了起来。臣妾好生着急,忙请了太医过来。本想着派人去含元殿请皇上过来,但苏公公却说皇上忙于政事走不开。”
这话是连苏安也怪上了。苏安自然要辩驳:“回皇上,皇上当时正与宁亲王和敦亲王商议西北战事,奴才实在不便打扰。怠慢纯妃娘娘,还请皇上降罪。”
萧泽摆摆手,并不说话。苏安心下明白,萧泽这是不怪罪了,也就住了嘴,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