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信贵妃、和妃几个位分高的妃嫔都随皇后走进内殿去探视庆贵嫔。其余妃嫔都踮着脚尖在殿外张望着。这段日子宫里一直不太平,一波未清一波又起,多了许多热闹可看。倒也让平日寡淡的时光,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进内殿前,我嘱咐谨贵嫔若是皇上和太后来了,就赶紧通报皇后。还要照管着前殿一干妃嫔,若是闹出什么事儿来,可就不成体统了。
见谨贵嫔心里有数朝我点点头,我也就放心走进内殿。
才进内殿一阵血腥气味就扑鼻而来。本来安放在殿内供人临时歇息的象牙床榻,此时已垫上厚厚的床褥。庆贵嫔横卧在榻上,双眼微噏,脸色白的如生宣一般,看不出半点血色。
素色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内殿里,太医,稳婆和宫女们都奔来走去,虽然挤满人,却是半点声响也没有,只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和庆贵嫔轻声的哼吟。
我环视四周,众人脸上俱是一脸谨慎肃穆,一则是这庆贵嫔腹中孩子生死未卜,众人不敢言语,二则众人都担心自己这个情境下,自己万一说错了话,只怕就会惹祸上身,所以只顾着手头上的事儿。
皇后看着庆贵嫔似是不好,忙唤来太医到一旁问道:“庆贵嫔如今情形如何?这皇子到底保不保得住!”
“回禀皇后娘娘,庆贵嫔娘娘怀孕已有六月,但胎像一直不稳,今日受到这样的重击,可谓是雪上加霜。臣已经下了十几味保胎药,却仍是不见效果。臣斗胆说一句,庆贵嫔娘娘这孩子,只怕是天神下凡也是无力回天了。”太医笃定的眼神看着皇后,一字一句的回道。
“俗话说得好,七留八不留。只是可惜了庆贵嫔这孩子怀了六个月,若是生下来也是不成形。养不大。”和妃见皇后一脸不豫,出言宽慰道。
这边皇后还在为保不住孩子的事情生气,而那边庆贵嫔又出现了情况。
庆贵嫔身边的宫女儿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急道:“皇后娘娘快过去看看,我家主子好像不好了。皇后娘娘快些过去吧!”
皇后本就担心着这皇嗣的事儿,听这宫女这么一说,忙提着裙摆走上前去。
还未走进,就听见几个稳婆在一旁咋咋呼呼的喊道:“这可不好了,庆贵嫔娘娘出了大红!孩子还没出来,这就出了大红!可怎么是好!”
我自然知道这出了大红对孕妇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忙同和妃挤上前去。
庆贵嫔已经昏倒在榻上。一旁宫女正掐着她的人中试图将她唤醒。鲜血绵延不断从床榻一直滴落在地上。看得人只觉得凄惨无比。
我想着自己难产时的情景,转过脸去不忍心再看。这时,谨贵嫔走进殿来,朝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和太后都已到了临云殿。着急着要进来看庆贵嫔。嫔妾只说太医还在殿内延治,这才拦下来。皇后娘娘快去看看吧。”
皇后点点头,转身朝信贵妃同和妃道:“本宫同如妃一起出去看看,殿内就留你们两人看护,你们可好生看着,本宫瞧着庆贵嫔倒是不大好。”
和皇后匆匆赶去前殿,萧泽同太后已经是等得不耐烦了,见我俩出来,太后忙问道:“庆贵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本宫听着皇嗣不好,忙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皇后看一眼萧泽,这才开口道:“太医说只怕孩子是保不住了。庆贵嫔如今也是不大好,孩子还在肚子里生不出来,又是见了大红。太医还在里面用药。也不知能不能缓过来。”
萧泽听了情形这么严重,就要往内殿赶去:“朕去瞧瞧到底是什么光景,昨日里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我同皇后忙拦住他:“皇上三思,这内殿皇上是万万不能去的。”
“你们拦着朕做什么,朕心下实在着急皇嗣,不去看看放心不下来。”萧泽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这宫里难道还有朕不能去的地方么!”
“这宫里自然不会有皇上不能去的地方,只是,这产房最是污秽,皇上九五之尊踏足,未免脏了龙体。”我上前,柔声劝道:“皇上是万民仰仗,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就不好了。”
太后自然也知道这一层意思,也点点头不让萧泽进殿,但听着自己的皇孙没了,心下难受,开口急道:“太医说的准吗,这孩子不还没生下来,怎么就知道没了呢?”
“太医虽说拿不准,可这孩子也才六个月,即便生下来,只怕也还未长全呢。”皇后道:“何况这庆贵嫔如今已经昏厥过去,又出了大红,哪里还有力气生的下来。”
“出了大红?”太后在一旁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什么,朝皇后吩咐道:“皇后你快去告诉太医,就说是本宫的懿旨,舍母保子。若是动了胎气后,这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呆久了,生下来也就活不成了。”太后振振有词,看着皇后,毫不迟疑的吩咐道。
皇后面露难色,看向萧泽,却不想萧泽竟是在一旁迟疑,没有反驳太后的话。
我心里凉了一截,果然,帝王之家从来就不要奢望一夕之恩,一朝之情。虽说萧泽对我宠爱无双,可对于其他那些为他怀孕的女子,在他眼里,只怕都是绵延皇嗣的工具。所以在庆贵嫔难产的时候,他才会纠结于是不是舍母保子。说到底,还是皇嗣重要。
这边萧泽还未开口,那边内殿里就有稳婆跑了出来,朝萧泽和太后磕了个头回禀道:“皇上、太后,庆贵嫔娘娘方才醒了过来,诞下个小皇子就有昏过去了。”
太后听说庆贵嫔生下了个皇子,高兴得不行,正要拍手说话。
不想那婆子却又继续开口回道:“只是这小皇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息。请皇上、太后恕罪。”
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气氛尴尬无比。这样被粗鄙不堪的下人耍弄,宫中威仪万千,曾经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面上挂不住,“啪”的一个巴掌就甩在那婆子脸上,怒喝道:“没眼力的狗东西,这话也是不会说了吗!竟敢戏弄哀家!”
这婆子被打昏在地,吓得瑟瑟发抖,竟是连跪也跪不住了,磕头如捣蒜般:“求太后娘娘恕罪,求太后娘娘赎罪!”
皇后见太后盛怒,也不敢求情,只得出来打圆场道:“庆贵嫔情形如何了?大红可是止住了?太医在哪儿,怎么也不出来回禀,倒是派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方才被猪油蒙了心,才胡言乱语。庆贵嫔娘娘大红还没有止住,太医们正在诊治,一时没得空出来回禀,便让奴婢出来支会皇上、太后同众位娘娘一声。”那婆子见皇后脸色依旧和蔼,也就忙朝皇后求饶,指望着皇后能帮着说几句好话。
皇后点点头,抬抬手,便有两边的侍从将这婆子抬了出去。
“皇后,今日好好的赏荷宴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朕昨日才问过太医,庆贵嫔胎像虽然不稳,但却是没有大碍。怎么今日这孩子就没了呢。”做父亲了听说孩子没了,心下自然不会舒坦。不过萧泽到底是万人之皇,不过一瞬,就恢复冷静,探根寻迹来了。
皇后看我一眼,这才静静说道:“庆贵嫔这胎是因为吴贵人不小心冲撞到了庆贵嫔,才没了的。”
这话音才落,太后就不答应了,她站起身急道:“怎么会同若鸢有关呢。皇后,若鸢如今虽然只是个贵人,但这白口诬陷人的事情也不是随意就能做的。”
皇后倒也不与太后争执:“本宫在宫中行事素来磊落,无论位分高低,自问从未欺小怕大。太后若是不信,大可问问这在座的众位姐妹,是不是吴贵人妹妹害得庆贵嫔没了孩子的。”
萧泽眼光扫向躲在墙角的吴若鸢,说不上愤怒,却是浓浓的厌恶之情。
谨贵嫔顺势走上前去,朝萧泽同太后各行了礼,这才开口道:“太后娘娘确实冤枉皇后娘娘了。臣妾当时就坐在吴贵人身旁,看得是一清二楚。庆贵嫔要同吴贵人敬酒,却不想被拒绝。吴贵人一时恼了,就推了庆贵嫔一把,这不就把庆贵嫔给跌倒在地。”
谨贵嫔这几句话就把当时的情形描绘得一丝不差。萧泽听完转头看向我,问道:“贞儿,谨贵嫔说的可是实情?”
我点点头:“谨贵嫔所言的确不错。臣妾也是瞧得一清二楚,皇上和太后面前,不敢欺瞒撒谎。”
太后这一次再也不说话了,只吩咐宫人端了面凳子来,面色苍白,抚着胸口道:“哀家这身子又不舒服了,得歇歇才好。”
萧泽也不多计较,只吩咐了太医院的院判来,道:“庆贵嫔情形到底如何?朕要你尽全力救治庆贵嫔,一定要让她醒过来。”